文/杜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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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从无到有，有一个孕育的过程。世界也一样，是从荒芜到丰富的过程。
整个《山海经》，其实，是对一幅《山海图》的解释。
《山海图》中间是陆地，以“中山”为中心，中山周围环绕着南山、北山、东山、西山，构成了大陆，就是我们讲过的《山经》。
大陆之外，被四海包围，分为“海内”四经和“海外”四经，其范围，就像海经一开头所写：“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海外经一直记载到“天地之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它的范围，已经远远超出了中国大陆，涉及到了60多个远方异国再往外，还有蛮荒之地。
《大荒经》所描述的世界，就是整个这个大荒世界。
不过，《大荒经》五篇的最后一篇《海内经》，安排得比较特别。尤其是后半段，讲了大段的创世神话。
有学者认为，这段话，应该是《山海图》最中央、最重要的文字，是创世纪的起点。
我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今天我将反过来，从最后一句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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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
意思是：大水漫上天际，鲧盗取了天帝的息壤来堵塞洪水，违抗了天帝的命令。天帝让祝融在羽山近郊杀死鲧。鲧的部落里分出了禹氏族，天帝就命令禹率部下铺填土壤平治洪水来安定九州。禹采用疏导法来治水，平定水患。
大禹治水
大禹定九州，就是创世纪的开始。
开天辟地之前，世界是一片混沌，混沌长什么样？
没有形体。所以，很多民族的创世神话，都会从洪水开始，将其作为想象中的混沌。
从这原始之水中，如何造出天和地？
这时，就需要有神一样的角色出现，从水里取出泥土，然后泥土见风而长，生成陆地。这会自己生长的泥土，就是“息壤”。
不过，在山海经中，这息壤不是从水里来的，而是鲧从天界偷盗的，鲧因此犯了违抗天帝罪，但对下界的人来说，他也成了治水之神。鲧是黄帝的孙子，是一匹皎皎白马。天帝命令祝融追杀这匹白马，将之杀死于羽山之下。但是，鲧并没有真的被祝融杀死，他潜入了羽山之渊，生下儿子禹。天帝发现了鲧后继有人，就命令禹继承父业，填水造地。于是，就有了大禹定九州的开篇。
“禹鲧是始布土，均定九州。”
《大荒经》中说，大地西北，有座不周山。于是，神话里就上演了共工触不周山的传说。
共工是人首龙身的巨怪，他跟颛顼争夺天帝的宝座，被颛顼打败，一头撞向了不周山。不周山是撑天的八根天柱之一，共工一撞，天柱断了，结果失去了平衡，天也斜了，地也陷了，星星转了向，江河也流向了东南，天上还露出个大窟窿。
按照《大荒经》的说法，大禹出马了，演了一出“禹杀相繇”。
“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其所歍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因是以为台，在昆仑之北。”
意思是：共工有一位臣子名叫相繇，长了九个头而是蛇的身子，盘旋自绕成一团，贪婪地霸占九座神山而索取食物。他所喷吐停留过的地方，立即变成大沼泽，而气味不是辛辣就是很苦，百兽中没有能居住这里的。大禹堵塞洪水，杀死了相繇，而相繇的血又腥又臭，使谷物不能生长；那地方又水涝成灾，使人不能居住。大禹填塞它，屡次填塞而屡次塌陷，于是把它挖成大池子，诸帝就利用挖出的泥土建造了几座高台。诸帝台位于昆仑山的北面。
这些高台，就是神坛。神坛一筑，共工和相繇之类的怪物再也不来兴风作浪了。
但是，天地还是斜着的，而且天上还有个大窟窿，西北的寒风呼呼地从那里吹来。这怎么办呢？
《大荒经》里就有了烛龙神话。
“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这神人，长着人的面孔蛇的身子而全身是红色，身子长达一千里，竖立生长的眼睛正中合成一条缝，他闭上眼睛就是黑夜、睁开眼睛就是白昼，不吃饭不睡觉不呼吸，只以风雨为食物。他能照耀阴暗的地方，所以称作烛龙。
有了烛龙的神通，西北寒地才有了晨昏朝夕和四时风雨。
天和地都有了，就该天帝上场了。
帝俊，就是至高无上的天帝，是天地秩序的最高领导，他在大荒世界里行走，管理着天下。
帝俊有三个妻子，第一位是羲和，生了十个太阳；第二位是常羲，生了十二个月亮；第三个是登北氏，生了宵明、烛光两个女儿，也就是最亮的两颗星星。日月星辰由此产生。
帝俊派大禹治理了大地。帝俊的后代，发明了乐器、歌舞、车、船、弓箭、农业、牛耕等各种手艺。但是，人间还是不安宁。
这时，神箭手后羿出现了。
《海内经》里描述了后羿射日的神话，后羿不单射下了作乱的太阳，而且还除掉了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等诸多祸害人间的怪物。后来嫦娥奔月的传说，却实在令人唏嘘。嫦娥偷吃了不老药，回了天界，独守月寒宫，后羿却从天神沦为凡间一子，永远留在了下界。
不过，后羿的结局或许也表明，从此，人世间的秩序终于尘埃落定了。
以上，就是《大荒经》讲述给我们的创世神话。
下面，我再来表一表大荒经卷的组成，以及每一卷的主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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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经卷共5卷，包括《大荒东经》、《大荒南经》、《大荒西经》、《大荒北经》4卷，以及一部很特别的《海内经》1卷。
《大荒东经》记载了东海之外的山川、河流、国度和物产，神话传说丰富。这部分记载多为荒诞不经、奇异诡谲之事，充满了浪漫色彩。
少昊和帝俊的国家已经脱离原始游牧民族的习惯，开始驯化野兽，逐渐转向农耕的生活。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吴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东海以外有一深得不知底的沟壑，是少昊建国的地方。少昊就在这里抚养帝颛顼成长，帝颛顼幼年玩耍过的琴瑟还丢在沟壑里。）
大言山、明星山、猗天苏门山、壑明俊疾山，都是太阳和月亮运行轨道上的山脉，对这些山的描述反映了古代人农耕生活对天文知识的需求和古人对地理天象的实际观测成果。
“有甘山者，甘水出焉，生甘渊。东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言，日月所出。”（有一座甘山，甘水从这座山发源，然后流汇成甘渊。东海以外，大荒当中，有座山叫做大言山，是太阳和月亮初出升起的地方。）
青丘之国、柔仆民、黑齿之国、夏州、盖余之国可能是古代东夷部落的遗种。
“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有柔仆民，是维嬴土之国。”（有个国家叫青丘国。青丘国有一种狐狸，长着九条尾巴。有一群人被称作柔仆民，他们所在的国土很肥沃。）
《大荒东经》的神话母题很多，主要有三大神话。
第一是大荒之中孽摇羝山上有棵扶木，即扶桑树，温源谷也有扶木，太阳从扶桑树上升起，由三条腿的金乌承载的神话，这是一个自然崇拜神话。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孽摇【君页】羝。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叶如芥。有谷曰温源谷。汤谷上有扶木，一曰方至，一曰方出，皆载于乌。”
第二个是王亥到东夷贩牛，因为淫乱被有易部族杀害的神话。王亥是殷人的祖先，在《竹书纪年》和甲骨卜辞都有记载，而且他还是最早从事商业活动的人。因此，这是一个始祖崇拜的神话。
“有困民国，勾姓而食。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有易潜出，为国于兽，方食之，名曰摇民。帝舜生戏，戏生摇民。”
第三是黄帝的大将应龙处杀蚩尤与夸父，以及皇帝以夔兽皮为鼓，以雷兽之骨敲击的神话，这是一个战争神话。
“大荒东北隅中，有山名曰凶犁土丘。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故下数旱。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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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南经》记载了南海一带的山川、国家、鸟兽和物产，保留了很多古代氏族的来源传说以及一些神话传说。
这里所谓的大荒以南显然范围很广，既有南海之中的氾天山，也有南海之外陆地上的野兽双双，赤水之东的苍梧之野。而苍梧是帝舜的葬身之所，显然还在大陆之上。季禺国是颛顼的后代，帝舜的妻子娥皇生了三身之国，帝舜生无淫、降臷处，就是巫臷民的先祖。
“南海之中，有泛天之山，赤水穷焉。赤水之东，有苍梧之野，舜与叔均之所葬也。”
类似的记述似乎并不能完全被认为是神话，其中有可能包含了一些早期的民族血缘关系和民族迁移的历史。
《大荒南经》还记载了一些神话。
比如后羿射杀凿齿的神话，这是一个英雄神话。
“有人曰凿齿，羿杀之。”
还有蚩尤丢弃桎梏化为枫木的神话，这是一个化身神话。
“有木生山上，名曰枫木。枫木，蚩尤所弃其桎梏，是为枫木。”
还有羲和生十日的神话。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是帝俊之妻，生了十个太阳，在甘渊给这些太阳洗澡，这是太阳崇拜神话。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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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西经》的经文很长，记载了中土大荒以西的山川、氏族、物产、神话。
其中记载了以农耕为本的西周之国，介绍了周族的起源。
“有西周之国，姬姓，食谷。有人方耕，名曰叔均。”
此外还提到了不周山。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负子，有两黄兽守之。”
夷狄两个民族的来源在这里也有提及。
“有人名曰石夷，来风曰韦，处西北隅以司日月之长短。”“有北狄之国。黄帝之孙曰始均，始均生北狄。”
而女娲之肠化为神的神话又似乎在歌颂创世神女娲。
“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
《大荒西经》对西王母的记载比较详尽，西王母人面虎身虎齿，戴胜有豹尾的形象十分生动。
“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
有轩辕之台，射者不敢西向的记载，表明黄帝在中华始祖中的崇高地位。
“有轩辕之台，射者不敢西向射，畏轩辕之台。”
另外，《大荒西经》还有关于夏启《九辩》、《九歌》来历的说明，而这些内容可以和屈原的《离骚》相印证。
与《大荒东经》的记载相对应，《大荒西经》也记载了太阳和月亮运行的轨道，方山上有青树，名叫柜格之松，是太阳、月亮下山的地方，和东海的扶桑树对应。帝俊妻常羲生月十二并给月亮洗澡的故事也和《大荒东经》的内容呼应，可见神话也是有系统有逻辑的。
“西海之外，大荒之中，有方山者，上有青树，名曰柜格之松，日月所出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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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北经》的篇幅很长，神话素材极其丰厚。
《大荒北经》首先从东北海外的附禺山开始，那里是颛顼的坟墓。这从侧面呼应了《大荒东经》中颛顼是少昊在东海之外抚养长大的事实。
“东北海之外，大荒之中，河水之间，附禺之山，帝颛顼与九嫔葬焉。”
附禺山的物产几乎和昆仑一样丰厚，这从侧面体现出颛顼在神话谱系中的重要地位。
《大荒北经》最重要的内容是黄帝和蚩尤的涿鹿之战。这是炎黄神话中极为重要的一个。其中，讲到女魃的形象比较生动，还通过应龙不能上天的神话解释了一些地区多雨的原因，这是古人对自然现象的独特认识。
“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为田祖。魃时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决通沟渎。”
夸父逐日的神话也是《大荒北经》中记载的重要神话，体现了先民和自然搏斗的精神。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有人,珥两黄蛇，把两黄蛇，名曰夸父。后土生信，信生夸父。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于禺谷。将饮河而不足也，将走大泽，未至，死于此。应龙已杀蚩尤，又杀夸父，乃去南方处之，故南方多雨。”
《大荒北经》之中仍然有很多与氏族血统有关的记载。比如叔歜国是颛顼后代，犬戎是黄帝的后代，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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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内经》的记载比较杂乱，海内各个方位的地理、物产、部族都有所涉及。
这一点在一开头就有所表现，比如第一段把朝鲜和天毒并列，恐怕是因为《山海经》流传过程中简牍散乱导致的。
“东海之内，北海之隅,有国名曰朝鲜；天毒,其人水居，偎人爱之。”
在叙述过东海之内的朝鲜之后，立即就跳到了西海的壑市，之后又记载了流沙周围的国家。
“西海之内，流沙之中，有国名曰壑市。西海之内，流沙之西，有国名曰氾叶。”
《海内经》还记载了南方的地理风物和山川河流。记载的顺序大致由西向东，前面提到过的巴、赣巨人、苍梧之丘都再次出现。
“西南有巴国。大皞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
“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唇蔽其面，因即逃也。”
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渊，其中有九嶷山，舜之所葬，在长沙零陵界中。
之后又跳到北方，前文没有的幽都之山在这里出现。
“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玄蛇、玄狐蓬尾。"
后面半篇，就是我前面讲过的创世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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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山海经》全部讲完。
最后，我想总结的是：
《山海经》这本奇书，看似奇幻无比，大多其实还是以上古时期真实的地理人文勘查为基础的，并不是虚构文学。
最早的古人是画图的，也就是《山海图》。后人根据图编写了《山海经》。因为是按图编写，需要给现象和图画做解释，免不了在文字解析的过程中，诸多巫师和方士等创作者，为其加上了自己主观的想象和有趣的判断。
不过，也恰恰是因为这样的添枝加叶，让这部书呈现出了瑰丽无比、充满神秘感的色彩。
回归中国文学的源头，回归中国神话，《山海经》是你必读的一本书。
（本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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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杜豆豆，IT从业20余年，曾先后研修英语、计算机、美学和心理学专业。早年创过业，后就职多家全球知名IT外企，现工作于某研究院。书痴一枚，闲时码码字。兼任多家平台签约作者，简书会员合伙人，万卷好书工作室、万卷好书读书会创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