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好的人,遇到一个,少一个

    这是林鹿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或者。

    以书面形式记在纸上的。

    难得回家一次,给老妈帮忙。眼光落在老妈写东西的本子上。我触电般意识到这个本子我是记得的。是超市很少卖的仿牛皮纸本子。封面朴素温情,雍容的几串烫金字母似乎有着不知名的严谨含义。曾几何时它是我和林鹿传递情感的唯一信物——尽管现在看来幼稚的让人心疼。里面是我们过于腼腆难以当面启齿的文字。另一层面来讲也算是情书的合集。

    父母极力反对早恋。所以本子落到他们手里无异于判我死刑。轻则南孚电池附体批评教育,重则脱下裤子男女混合双打。

    好在高中时期距离现在两三年。我鼓起勇气问老妈。

    这本子,您看过了?

    没仔细看。找纸记东西的时候顺手抄了一个本子。

    她顿了顿,接着说。

    感情还算真挚,不亏是我儿子。

    说完冲我微微一笑。

    我顿时感到脊背发凉。咽了咽口水。

    拿过本子,发现因为时间关系页脚已经打皱,里面大多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在我手上不知不觉竟然有了分量感。仪式一般的告别久违的青春,抑或是座墓碑,纪念记忆里也曾温柔的岁月。我意犹未尽的想起她。

    印象里的林鹿留着短马尾,刘海高出眉毛一大截,参差不齐,在当时大片齐刘海浪潮的女孩中格外显眼。她声称这叫象征自由的狗啃刘海。

    高一入学林鹿考试中游,除了语文全班第一,别的科一团稀泥,惨不忍睹。后来证明语文分数高是有原因的。在我们只会写“白云白的就像一个棉花糖”的时候,人家作文里“夕阳西下,一如婉转的作别,从容的放手,又似镇定的收敛,身已转而韵未散”这样的句子比比皆是。语言严谨细致,深得老师喜欢。巧的是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她自然而然成为语文课代表。

    刚开学的缘故。那天她抱着一摞作业本,皱着眉头看了本子,又看了看在座的我们,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走过我面前的时候,嘴里嘟囔着,这个不认识,这个不认识,这个也...算了你来发吧。说完我课桌上多出一座本子山。

    我一头雾水。同桌用胳膊肘碰我,呦,桃花运来了呀。

    你可拉倒吧。我耸耸肩。

    回头看到她向我竖了个大拇指,狡黠一笑。意思是兄弟靠你了,加油!真的是被她逗笑了。牙齿很白,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阳光下兀自撒欢的矢车菊。

    我也是新来的。帮起忙来着实不轻松。平时见面打招呼的朋友关键时刻忘了名字,丢人丢到姥姥家。转眼还剩最后几个作业本,嫣然松一口气。低头看到手里一个本子,被封面的图案惊艳到。速写画的犄角小鹿,线条简洁明了,有点抽象画的味道,看一眼,便记下。“这我的!”她从我手里夺过去,“怎么样好看吧?”

    “还凑合。”

    “切。”她不满意的啧啧嘴,然后翻开第一页,我看到连笔写的很潇洒的两个字。

    林鹿。“我叫林鹿,我妈起的。”

    可真好听。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回首十几年来徐徐走过的年生,童话般深情又不动声色的名字屈指可数。名字像是与生俱来的信物,被父母赋予溢出的温情与希冀。

    我一边点头说恩一边转身要走。被她一把拉住衣角,“喂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吴彦祖。”

    “滚!”

    我俩就这么稀里糊涂认识了。

    学生时代的友谊很简单。在陌生的新环境里有人主动跟你说话,就像迷失森林不知所措时突然出现一条路。你也不知道这条路会不会带你出去,但还是心怀感激义无反顾的走过去。林鹿就是我的路。

    也是特别的缘分,开学没多久,班里调座位,我在她身后。“冤家路窄啊,彦祖同学。”她眯着眼,脸上写满嘲讽。“跟我一组是你的福气哎。”我回答。  “略略略”她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

    我心想完了这小妮子是个硬茬,以后日子不好过啊。

    记得有次上课,班主任的。所有人打起12分精神,爱听的不爱听的没有一个敢低头打盹。我听着正香,林鹿转过身来,商量着桌子往后挪挪。我桌子跟两边是对齐的,碍于班主任的课,没多说,照做。没过一会儿又转身,还是同样的话题。我小声说你瞧你这么大的占地面积,还让往后挪?

    再挪一点点,一点点就行,谢谢配合。说着举起手在我面前比划大小。

    喂,我这边空间就这么点,再挪就剩这么点儿了。我学她的样子,跟着比划。

    我俩就像两个部落的酋长,为了领地争的不相上下,你死我活。

    李怀书!班主任喊我名字。我抖了个激灵,下意识站起来。

    啊?

    来,你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吧。

    我愣了愣,咳嗽两声,假装思考,手心在冒汗。我自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都不知道问题答案,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后来班主任扬言让我抄课文,不过念我是初犯,罚站一节课以示警告,下不为例。

    下课。她凑过来笑着说,"刚才你跟老师对上眼了哈哈哈哈哈。"

    "你这是小人得志。"我说。

    她顿了顿,拍拍我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放心。你是绿豆。哈哈哈哈"。

    说完,笑着转过身去。一行白牙从我面前一晃而过。

    本来因为罚站身心劳累,她这时候冒出来安慰我,说一些暗藏杀意可也称得上是安慰的话,还算有点人性。举手投足活脱脱一个熊孩子被满足无理要求后的洋洋得意。

    大概是身为雄性动物的缘故,总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而且传染。好像浑身乏力感说没就没。我也由此确信世上真的存在治愈系笑容。

    不知怎么我噗嗤一下笑出声。

    她转过身来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笑啥?你还没往后挪!”

    ......

    课间我们要跑操。一个班组成一个方队,一个方块一个方块的围着校园跑。

    彼时夏天有着此去经年最鼎盛的难熬温度,蝉声一浪高过一浪,因为高温每跑一步都是煎熬。常常路程没到一半就开始汗流浃背,如同经历一场生死。

    跑完之后各班依次待回,还没等我喘过气来,林鹿拽着我走在队伍后面。“你干嘛?”

    “嘘。”

    我们躲过老师视线,穿过人群,一股脑跑到学校超市买了两根冰棍。按学校规定放学之前禁止购物。超市阿姨看到课间有人买东西满脸惊讶,寻思着我的妈稀客啊。        “诺。请你吃冰棍,今天上课那事一笔勾销。”林鹿说。

    我这才反应过来。“看在冰棍的面子上就算了。”我咬了一大口,“其实你不用这么破费的,我这人不记仇。”

    “不要还我!”

    “还你就还你。”说着我把剩下一半冰棍递给她。“啧啧你真恶心!”

    林鹿从来都是一个有才华的姑娘,至少在我眼里是。高中的我们背负父母沉重的希望,多数时间是在兵荒马乱的试题中摸爬滚打,在惨白的灯光下低头做着功课,世界的悲观与我无关。兴趣爱好是久违的奢侈品。

    有天下课林鹿问我,“听歌吗。”

    “恩,听呀。”

    她眨眨眼,来了兴致,眼里都是小星星,“真的嘛!都听什么?”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够了...”林鹿拦着我,“下一个。”

    我把喜欢的歌一五一十告诉她,大部分是影视插曲,因为我觉得有画面感。因为一个剧情喜欢一首歌,也会因为一首歌喜欢上剧情。

她点点头。问我,“听过民谣吗?”

    “山丹丹花开红艳艳那种?”

    “也算。不过你说的属于地方民谣。我喜欢独立民谣。”

    “啊?”

    “理想三旬。”说完,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跟我介绍说是用来记歌词的,里面都是她喜欢的民谣。

    本子很好看,精修折线本,封面跟刚认识那会的作业本风格如出一辙。

    我正要打开,被她拦下,“你轻点。”活脱脱一幅中年妇女作风。

    我连忙应声答应,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我们考古一样端详着本子。她写字很好看。不是正楷,有自己的风格,让人感觉很舒服。她问我好看吗,我说好看。她眯着眼笑起来。“哈哈哈哈有眼光。”

    她一字一句的跟我介绍每一页歌词,认真的样子让人不忍打扰。眼睛每眨一下睫毛都随之跳动。安静下来的她跟平时判若两人,尚有相夫教子的模样。我实在不忍心打断她告诉她我听过所谓的民谣不过没觉得哪好听。

    看完之后,她把本子收起来。跟我说“这是我第二个歌词本,我叫它“钟意”,第一个被我爸撕掉了。也是写的满满的。”她顿了顿,“我爸不让弄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看到她眼睛里黯淡下去的星辰,我能感受到她的难过,并且遗憾。        “下次你爹要是再撕这个,提我名。”我拍着胸脯说。        “你快滚啦。”她抹了把眼角,挤出一个微笑。

    难得周末,我俩约好去咖啡馆写作业。我自然很开心。答应完之后转身一想这事并不容易。父亲管的很严,假期从来不让出去玩。于我而言,上学跟假期的区别只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做题罢了。

    为了能够赴约。我在家里表现异常勤奋。早起买早餐吃饱主动收拾桌子洗碗刷锅拖地,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母亲差点摸摸头问我这孩子没事吧。

    父亲看出倪端,不声张,只是坐在沙发上一如往常的看报纸。

    约好的时间是在周天下午,周六晚上我辗转反侧,绞尽脑汁的想用哪种语气跟父亲提出出去玩才最有可能接受。毕竟心里想着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林鹿在等我。

    周天中午吃过饭,老爹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我没有像平时那样钻进屋子埋头看书。我姿态僵硬的坐在父亲身边,并保持安全距离。额头一直在淌汗。

    父亲点燃一根烟,看我一眼,问:“怎么,有事吗?”

    父亲声音像电击一样打破气氛,穿进我的身体,我打了个颤。   

    “那个...爸...那个什么”我哆哆嗦嗦口齿不清。     

    “怎么,在学校犯错误了?”

    “没有没有,老师说我最近表现很好。”我赶紧解释。   

    “那是什么?”父亲接着问。

    我一咬牙一狠心想着死就死吧!     

    “我跟朋友约好出去玩...”

    “作业做完了吗?”父亲抽一口烟,问我。

    我立马回答“做完了!”

    “什么时候回来。”他接着说。   

    “晚饭之前吧..”

    “去吧,有钱吗?”他问。

    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父亲会劈头盖脸的数落我一顿。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有有有!”我喜出望外,差点跳起来。能出去玩已经够体面了,哪还敢再提要求。

    最后还是塞给我300块钱,说出去带够钱,别到时候丢人。我点头示意。

    我换身满意的衣服,冲出牢笼,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出门打的士的那一刻仿佛肖申克救赎附体。

    我到约定好的地方,巨大的透明玻璃墙,我看到林鹿坐着桌前,笑着跟我招手。

    她穿一件碎花连衣裙,很好看。

    进门之后我们点了两杯饮料,她笑着说,来了?还以为你会放我鸽子。“你是在质疑我们之间的友谊吗,我可是好人。”

    “行行行,知道你是好人了。”她托着下巴,眼光在我身上打量。“别说,换身衣服整个人都精神了昂。”

    “当然了。”她盯得我很不自在,“那您老能不能别像个女流氓一样盯着人家看啊。”

    她咯吱笑了一声,“你见哪个流氓这么有文化?”

    “那你就是有文化的流氓。”我丝毫不让步。

    她翻了白眼,静静的喝自己的饮料。表示不想跟我计较。

    那天我们坐在彼此对面,中间隔着张不大的桌子,她抄歌词我画画。身后的架子上插着叫不出名字的花。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

    我听到店里播放陈奕迅的《爱情转移》,一如既往的好听,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她太认真了。

    气氛使然,我看着林鹿,如同端详一副风景优美的油塞画。她抬头跟我的目光相撞,立马又低下头。

    林鹿。

    啊?

    我们在一起吧。

    她愣了两秒。好啊。

    没有鲜花,没有仪式,没有剧情,一切发生的流水般静谧无声,水到渠成。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她笑着跟我说,明天见,李怀书。

    我看到她的笑容在黄昏下次第绽放,她深情的面孔让我不知所措。跟她招手告别后,我转身回家。

    我们稀里糊涂的认识,又稀里糊涂的在一起,好像有些人就是出乎意料的命中注定,看起来顺理成章。

    日子开始变得没有那么难熬。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每天跟林鹿多说几句话,就已经很开心。就连平时帮她打水,她随口说的“谢谢”都格外悦耳。

    日子不紧不慢的走着,伴随着一场又一场的考试。

    高一期末考试前的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后,我被班主任请到办公室喝茶。

    班主任跟我谈话,问我的成绩为什么接二连三的不理想。我也被自己的成绩吓了一跳,从上游到中游,我只用了一个月。她有意无意的谈起林鹿。这令我非常反感,成绩是我自己的,跟林鹿有什么关系?最后我也没表态,班主任气不过,把我放了出来。

    回到座位上,林鹿小声问我怎么了,我耸耸肩,笑着说没事啊,班主任就是跟我聊聊人生哈哈哈。我以为打着马虎眼就过去了,林鹿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后,看着桌子发呆。

    没过两天班里调座位,我跟林鹿一个在最南边,一个在最北边。意料之中。

    位置换了,我们说话的机会自然而然变少。也不能冠冕堂皇的去找她说话。我像个闷头葫芦一样,憋屈的很。

    上着课总是忍不住瞄她两眼,有趣的是,看她的时候她也正看我,我们的目光穿过人群相遇。两个人咯吱一下笑出声。

    有天放学,林鹿递给我一个本子。是超市很少卖的仿牛皮纸本子。封面朴素温情,雍容的几串烫金字母似乎有着不知名的严谨含义。是她很喜欢的本子之一。之前我见过的,只是她舍不得给我。

    她给本子起了个名,失语症回忆录。我也不懂具体含义。她说让我好好学习。这个本子作为传话工具。想说的话写在本子上,放学给她,第二天再还我。在当时严峻的形势下,这是最安全的沟通方式。

    本子的前两页,她写的密密麻麻。从我们相遇,初识到现在的发生的一切,点点滴滴事无巨细的一一陈列在那,甚至有些我记忆模糊的事情也被她写得一清二楚。我有点难为情。东方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太过含蓄,本以为我付出的感情更多一些,没想到我才是被爱的那一个。

    我更用心的写好每天想说的话。第二天给我的时候,我的每段话她都有回应。我十几岁的棉柔的心绪几近热泪盈眶。

  好景不长。学校不允许在寝室吃方便面,我跟几个朋友被逮个正着。我再一次被请去谈话,年轻嘴硬,硬生生没承认错误。班主任气不过,按照校规回家反省,背过学生手册才能回来。

  学生手册是我们学校的专利,人手一本,足足30多页。信息含量不亚于两三章政治书。在我印象中被校规惩罚的学生,没有几个回来的。我暗咽苦水,这次凶多吉少。

  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林鹿没在,也没能告个别。

  最难熬的是待在家里。被学校开除不是个好名声,父亲性子急,每次吃饭我都会被批斗。我把头埋进碗里,吃完赶紧跑回自己屋里,跟学生手册博弈。

  困了就洗把脸,有点精神就赶紧背,睡觉前念叨的也是学生手册“热爱国旗国歌,尊敬师长...”

  僵持半个月,一半都没有背过。已经好久没正经睡过觉,精神跟肉体的压迫使我几近崩溃。

  晚上难过自责的时候,手机响了。接了电话,是林鹿的声音,我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简直是我苦难生活里唯一一根稻草!

  她问我最近怎么样,我委屈的差点哭出来。但还是忍住,说还好啦,不过情况不是很乐观。话没说完,她那边立马有了情绪。

  你用点心好好背...

  这话我都不知道听父母说了几万遍,气不打一出来,积攒的情绪一下子爆炸,我对  着电话直嚷嚷,我哪有不好好背??我也在认真背啊,就是背不过我能怎么办?!你根本不理解我!

  说完之后立马后悔,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带刺的话,

  你根本不理解我!林鹿声音很大声的从电话里传出来,我听了吓一跳,刚想反驳什么,电话那头传来哽咽的声音。

  我想你啊...

  我像输掉所有筹码的赌徒一样,被抽去了灵魂,听到她抽泣的声音我真的好难过,我这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喜欢她非常的。

  我低下头认真的安慰她,跟她说你放心,我好好的背,我尽早回去,你别不开心了...

  林鹿是用晚自习放学洗漱的时间跟我打的电话,学校管的很严,我听到那边楼道传来宿管阿姨高喊熄灯后,我们才不得已挂了电话。

  我不确定她情绪缓过来没有。我一直在思索自己是怎样的罪人父母辛辛苦苦挣钱养家还有喜欢的人那么在乎你你却知法犯法吊儿郎当的不知悔改。那一晚一夜没睡。

  又过了不到一个星期,我真的就背下来了,并通过了学校检查,班里同学瞠目结舌的看着我回到教室,我看到林鹿把头埋在臂弯里哭。

  回到教室那天放学,我跟林鹿一起走,我把本子交给她,我把每一天想说的话都写在了里面,还有一封长长的道歉信,大概内容是反思自己的罪行不该惹你生气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露出久违的笑容。

  我这才松了口气。

  临近毕业考试,全班都在紧张的复习。我跟林鹿约好一起选文科,一方面是我们都喜欢文,她理科懒的一塌糊涂。另一方面班主任是语文老师,我们班会成为文科班,选文科的还会待在一起。

  本来以为我们会静静地等待考试的到来,然后考完了好好去玩一场。直到隔壁班有个男生来找林鹿。

  同桌说那是隔壁班班长,之前找过林鹿一次,那会儿你在家反省,不知道。听说这小子要追林鹿,你可悠着点。

  我半信半疑。心里忽然没有了安全感。

  林鹿回到座位上后,手里拿着一本书。我问她,那是谁啊?

  林鹿说出男生的名字,体育课认识的,聊了两句。男生也喜欢读书,听说林鹿喜欢散文,三番两次要送书给她,林鹿不肯收,他就一直缠着。因为没办法,才收下的。

  林鹿说这本书她听说过,一边介绍这本书这里好那里好,一边问我要不要看。

  我感觉自己也送过礼物给林鹿,也没见过她这么喜欢。虚荣心被脆弱的主观无线放大,莫名奇妙说了句。

  看个屁哦,扔了呗。

  林鹿愣了两秒,笑容渐渐收回,用质问的口气说你什么意思啊?人家好意送书,你这什么态度?

  这是给你的不是给我的。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上课的时候一心想着自己的姑娘凭什么收别人礼物。越想越憋屈,大男子主义在脑子里爆炸。下课立马到隔壁班,随便拉了个人说,我是9班的李怀书,跟你班长说放学操场见。

  我跟关系很铁的几个哥们打好招呼,放学好好问问隔壁班班长什么意思。

  晚自习放学,我们哥们七八个人在操场等着,隔壁班班长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赴约。

  操场没有路灯,天色昏暗,我心想今天总有一拨人要横着出去。

  隔壁班的人站在我们面前,分不清谁人多人少。还没开始对质,大老远看到林鹿跑过来。

  我刚要说什么,被林鹿狠狠的推了一把。

  你有病是吗李怀书?

  林鹿喘着粗气,同样的质问口气,像在班里那样。

  我不想退让,硬着头皮说你别管行吗?

  我不管?你他妈带着人找茬,以为我不知道?不听我解释不分青红皂白又要惹麻烦,学校这么大容不下你了是吗?刚回来没安分几天又想回家了?

  我被她死死盯着,说不出话。

  她转身跟隔壁班的人说,你们回去吧。

  隔壁班显然很不情愿。

  我说让你们回去!

  林鹿提高音量,一字一句的喊。

  隔壁班班长还是妥协了,招呼着他们班回去。我立马来了火,跑什么?怂了不是?

  隔壁班班长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林鹿,还是走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憋屈。

  你知道他是谁?他爸是年级主任,班主任都得给他爸几分面子。你揍了他你吃不了兜着走你知道吗?

  对!他爸厉害,他更厉害!你喜欢人家你去找他啊,跟我吵吵什么?

  林鹿只是站着,良久没有说话。气氛格外可怕。

  她狠狠把书扔在地上,是那小子送她的那本。

  开心了吗?林鹿顿了顿,深呼吸。

  你简直不可理喻!

  说完转身跑开了。连周围的空气也通通带走,我难过的喘不过气。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大概是我跟林鹿的最后一场对话。

  听她朋友说,她回寝室一个人哭了好久。怎么也安慰不好。关于我,她只字未提。

  我碍于面子,没有找她说话。用于传话的本子也没给过我。两个人开始冷战,谁也不肯妥协。

  男女朋友之前,最忌讳的是,对方任何不称心意的行为,都会被你误认为不爱。

的确如此。

  很快迎来了考试,在惶惶不可终日的节骨眼上,高二分班。然而我在班里名册中,怎么也没找到林鹿这个名字。

  她去理科班了。她朋友跟我说。

  我打了个颤,简直不敢相信。我究竟是多么糟糕,就这样辜负了一个人,让她对我丧失希望,以至于连自己的命运,说不要就不要了。

  文理科不在一个楼层,要遇到她更难了。中间试图找过她,想到本子也没给我,看来是彻底把我拒绝,我再去给她添麻烦是多么不知趣?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没忍住去找了她,听她班里人说林鹿念了不到两个月,就辍学了。

  我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如今这件事过去三四年,它像一道伤疤一样在心里隐隐作痛。

  我听着理想三旬,想起当时她给我唱歌的样子,便觉得这首歌也没那么难听。

  我翻阅着失语症回忆录,心里苦笑原来这个本子一直在我这,是我忘记给她了啊。这个本子是当时她很喜欢的,她愿意把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你,在属于她的东西上写满你们的名字。她巴不得把全世界给你,而你,却错过了她的全世界。对你好的人,遇到一个,少一个。

  翻着翻着,突然发现本子倒数几页写着东西。

  2019年,跟李怀书一起去民政局,阿姨说我们年纪还小。

  2020年,再一次跟李怀书去民政局,工作人员帮我们拍照,李怀书呲着狗牙笑的格外灿烂。婚礼上朋友都来了,李怀书当着所有人的面跟我告白,我哭的稀里哗啦。

  20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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