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的记忆

  在我小的时候,有一种食物几乎都存在我每天的“食谱”之中,这个食物叫红薯。他是百姓的命根子,困难时期的那些年,农民有一个口头禅,叫做:“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红薯对百姓太依赖了。

  老奶奶说:红薯是人从小日本传过来的,因为人吃了红薯肚子会发胀,小日本故意传给中国,想把中国人一个个都撑死,结果中国种植有大白萝卜,吃了能顺气,一物降一物,不但没把中国人撑死,还成了救中国人的命。据我查资料,红薯是十六世纪末叶确实是从国外传入我国的,经陈氏子孙六代传入豫州朱仙镇,便在中原安家落户,所以南方人叫番薯,到了中原便叫红薯或白薯。

   红薯如何种值?我知道个大概的样子。就是先选用个大、干净的红薯当老母子,在刚开春时,整齐地码放到炕里,用农家肥压严实,这是育苗阶段。再过几十天薯苗从老母子身上长出来,大约小半尺高,然后把苗芽移栽到大田地里,这时种的是春红薯。过了麦收,再从春红薯的秧蔓上掐掉秧子,再把秧子插埋到大田里地里,这时种是夏红薯。薯苗极易成活,只要有点水就行。红薯喜光耐旱,我记得每到秋天,老家的西北地,岗坡下,都是一洼接一洼满天漫野的红薯地,碧绿的红薯秧特别旺盛!

  红薯是高产作物,五八年时兴浮夸风,大队干部报产量说一亩地可产红薯十万斤,一块红薯五百斤,四个抬着大红薯,敲锣打鼓去县里报喜,弄的给真的一样。这其实是在吹牛皮,那块超级大红薯是几个人夜里用胶粘到一块的。那个时候,红薯亩产大概也就二千多斤。每到生产队要大出红薯的日子,像过节一样,男女老少齐都下地了,中午送饭到地里,男女劳力用铁镲翻地下的红薯,一翻翻出一窝子,大大小小有四五斤。到了日落西山,队长和会计看着满坡平摆着的红薯,一块估摸着产量,老队长说:按五万斤分吧。会计扒拉着算盘说:中,先按五万斤分。于是便摆开了架子,队长吆喝一声:分红薯了!

   生产队有杆大秤,足足有胳膊粗,两三米长,光秤锤也有五六斤。大秤下面挂个大荆篮子,一米多高,重的很,空着的荆篮我上初中了也挎不动。那时生产队干活,劳动力有个自然分工,谁干啥是一定的。个子高的、力气大的抬荆篮,老队长撑杆,会计拿算盘报数、记帐,妇女们往大荆篮捡红薯。秋天天短,天很快黑下来,小马灯在夜里显得昏暗,在昏暗的灯光下,男女劳力围绕着大荆篮来来往往地忙碌,老远都听队长吆喝:这秤300斤!这一秤350斤,再称280斤!好了,这户齐了。具体这大堆是谁家的?只有会计知道,因为生产队常常是一族一族人,如果提前知道了,怕分的不公平!分的次数多了,聪明人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每到这时候,就慌着往篮子里捡大块的红薯。

  到了晚上八九点,红薯才能分好了,地里是人欢马叫,大人小孩乱叫唤,忙着往架子车上装红薯,家家户户要摸黑把红薯拉到麦地里,连夜擦成(加工)红薯片。擦红薯片的工具现在消失了,比较高级一点的是,在长条凳一头,斜掏一个长方形的洞,在洞口的上方用铁丝固定一个镰刀片,镰刀和木板空间可调节,所以擦出来的红薯片薄厚不一样。擦红薯片是个技术活,一般是妇女撑控,灵巧的人做起来快如闪电,擦擦擦……节奏就像机器一般。每到这个时候,往日平静的田野,变得格外地忙碌,星星点点的小马灯,点缀着冷冷的空旷的土地,一大片、一大片白白的薯干,整齐地摆放在刚出土的麦田里,此时无数个人在心中默默地祈祷:“老天爷呀,可別下雨啊,这可是俺冬天的保命粮。”运气好的话,三五天薯片晒干了,若老天爷不给面子,晚上冒雨捡红薯干的事我就遇到两三次了。

   储存红薯的放法是把红薯窖起来。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岗子上挖有红薯窖,有三五米深,窖里面分别挖有两个半人高的洞,百姓就用他窖红薯。后来生产队在麦场北边盖了一个大屋窖,不屋窖墙体有一米厚,能装十几万斤红薯,大屋窖有一个年轻人看管,到了冬天晚里,我常钻进他的看管室,一起烧红薯吃。在漫漫的冬天里,乡亲们相隔不了几天,就会从窖里捞出一篮子,用锅蒸出来的吃,这时的红薯甘甜可口,回味悠长。俺生产队的岗坡地有一块地,种出的红薯蒸出来特别地干面,干的掉渣,每吃一口都把我噎的伸脖子。每个家庭的饭食几乎都是一样的,早饭锅下面煮是红薯段、上面馏的红薯块,边上贴的红薯面饼子,除了红薯还是红薯,红薯咋不是农民的命根子!

     红薯全身都可吃,嫩薯叶下面条,梗子可当凉拌莱,霜打的叶子收起来做干菜,做包子特别好吃。红薯干磨成面,叫红薯干面,雪白雪白的,用红薯干面蒸出来的馍,叫红薯面窝窝头,那真叫黑,黑的透亮,我纳闷了这么白的面为何蒸出来那么黑的馍。我上高中时,有三种馍可选择,红薯面窝头、玉米面馍、小麦白面馍,我们称他们亚、非、美,吃商品粮的同学大都买美洲馍,我常给师傅说:买个一个亚洲加一个非洲。说实在,刚出锅的窝头沾辣椒酱,那叫好吃!等到放凉了,那叫过的硬,同学们叫他砸死狗。现在黑窝窝头倒吃香了,竟成了饭店餐桌上的稀罕物,前些年听说有商人在台湾专门卖黑窝头,生意兴隆,大都是老兵们及后代们买走了,他们称之为思乡馍!

     每一个年代,都有每一个年代的记忆,吃的这个记忆比什么都深刻。当我在这里回忆着红薯苦时,说不定,多少年过后,孙子会说:爷爷吃的咋会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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