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对他真的了解吗？然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门外传来他的脚步声，她便欢欣雀跃。当他抱着她，她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不需要你刻意做什么，只要你站在那里，我就很幸福了。
“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早上回去就坚持要退婚，把酒宴全部取消了。真是气死我了，我这老脸往哪搁？颖颖往后的日子怎么办？”他说着，就踹了宋华宇一脚，宋华宇跌坐在沙发上，兀自怒气不消，“现在才说不合适，早二十年干嘛去了？”他又抬脚欲踹。
宋妈妈赶紧护住儿子，泪流满面：“你才疯了！你这样又打又踹，是不是要儿子这条命？”
事发突然，卓家夫妇一脸愕然，不明所以。
“退婚？这话怎么说？”老卓问。
“有话慢慢说，慢慢说。”卓太太扯了下丈夫的衣角，“都是一家人，有话慢慢说。华宇这孩子我们是从小看到大的，不会这么不着调，可能是颖颖不懂事？”
“哼！就算颖颖再不懂事，也不能动辄说退婚！”老卓十分不满。
卓颖听到楼下闹哄哄的，走出房门，站在走廊上。她知道，今天这事不好收场了。
“宋华宇，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必须交代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宋向军指着儿子的鼻子呵斥。
宋华宇坐直身子，声音低沉却坚定：“我和颖颖不合适，我要退婚。”
“你再给我说一遍！”宋向军暴跳起来，冲过去就是一巴掌。
“不要，不要打！”卓颖飞奔过来，护住宋华宇，伸手轻触他脸颊，那上面五个手指印赫然在目。
“你看看，你看看，颖颖多么好的女孩，到现在都护着你！”宋向军神色沉痛，一脸恨铁不成钢，“做人哪，要有良心。”
错了，都错了，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卓颖已经记不清当时是如何混乱而又支离破碎地陈述完全部事实。她只记得爸妈的脸色变得铁青，那种惊怒而失望的神色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宋华宇开始还想制止她，到最后则是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抱头，好似脑子随时会炸裂。宋妈妈饱含泪水的双眼箭一般地射向她，恁是在她身上剜出处两个窟窿。
宋向军望着卓颖，望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疼到大的准儿媳妇，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额上青筋条条拱起，嘴唇抽动多次，最终一言不发。
“回家。”许久，他吐出这两个字，伸手拽起宋华宇往外走。平日温文尔雅神采奕奕的宋华宇脸色灰败，像被抽空了精气神，连站稳的力气都失去了。宋妈妈一言不发，扶着儿子往外走。
“老宋，老宋……”卓父简直无地自容。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他清楚地知道，宋家父子若走出这个门，以后怕是再也不会再踏进来了。几十年的莫逆之交，此刻毁于一旦。
“老卓，你，教女无方。”宋向军指着卓父，用尽千钧之力，一字一顿地说道。
“嘭”的一声，卓父才回过神。大门紧闭，宋氏父子已甩门而去。他转身照着女儿的脸就是重重一巴掌。
“建国，别这样别这样。”卓太太抱住丈夫的胳膊，声音战栗，“傻孩子，你还等什么？快回房间。”
“你，不配当我卓建国的女儿。你现在就给我滚！找你的外卖小子！”宋建国睚眦欲裂，可见愤怒到极点。
“爸爸……”
“滚，滚，滚……”
“建国，你疯了，这是我们的女儿。”
“你才疯了。我卓建国生不出这样的女儿。你是着了什么道儿？华宇这孩子待你，那是掏心窝的好，二十年了，他连一句大声地话都不曾对你讲过。宠得你无法无天忘恩负义了吗？你你……”卓建国往前迈出一步，声音咆哮着，卓太太赶忙拽住丈夫，她担心他又对女儿出手。所幸，他停下来了。许是愤怒太消耗体能，他的声音也低沉下来，“你竟以这种方式羞辱他，哎……造的什么孽啊？”卓建国刚毅的脸上挂下两行清泪。
卓颖想过大人们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但她显然低估了后果。她呆若木鸡，怔怔落泪，心被挖空了一般，竟然毫无感觉。
“走吧。女大不中留。自己选的路，自己去走完。”卓建国颤手指门，“出口在那，我不绑着你，你走！”
“老卓，你疯了吗？你不认这个女儿，我认，无论如何，她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卓太太捶胸顿足，泪如雨下。
卓颖只觉得头蒙蒙的，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飘忽而虚浮。她已经弄不清自己是怎么收拾好行李，怎么出的家门。只记得被爸爸拽住的妈妈一直哭喊不止，叫她不要离开。
她跟着许明哲离开故乡，来到江阳市生活。卓颖不确定，如果不是父亲强势将她赶出家门，她是否有这种漂泊天涯的勇气。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地点，陌生的面孔，陌生的食物，唯一熟悉的便是许明哲。可是，她对他真的了解吗？然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门外传来他的脚步声，她便欢欣雀跃。当他抱着她，她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不需要你刻意做什么，只要你站在那里，我就很幸福了。卓颖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这样莫名其妙，可以这样热烈如火。
许明哲对她应该也是很好的吧。他会把菜里所有的肉都挑出来给她吃，会帮她洗衣服，会带她出去兜风，会耐心看完她写的所有故事……这里，没有舒适的房间，没有昂贵漂亮的衣服，更没有她最珍爱的书店，然而，她的快乐一点也没减少。“有情饮水饱。”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吗？
有天夜里，她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许明哲坐在边上。她迷迷糊糊地问：“你怎么还不睡？”
“我看你冷，睡得不太安稳，所以……”
卓颖这才注意到四处掖好的被角，腾地翻身坐起，抱住他呜呜哭起来，心疼不已：“你这大傻瓜！”和许明哲在一起，她的心总是分外柔软，“明天去买被子。”
许明哲面露为难之色，很是愧疚：“这个月工资没发，我……”
他居然一点存款都没有。
她问询的目光像两只无形的手，抽得他双颊火辣辣的。如果可以重来，他或许会选择不把钱砸在那女人头上。
“你不知道，她之前的学费和生活费，是我付的……”他把头埋得低低的，感觉无法面对面前这个因为他而众叛亲离的女孩。她将一生托付给她，放弃优渥稳定的生活，跟着他颠沛漂泊，而自己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给她保障。而理由是，他将一切都奉献给了那个根本不爱他，也不值得他爱的女人。
她用双手捧起他的脸，深深凝视着他的双眼，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将轻柔的吻，一个又一个地印在他脸上。
她想，她必须去工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