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五十五)张耳陈馀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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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耳,是魏国大梁人。他年轻的时候,赶上做过魏公子无忌的门客。张耳曾被消除本地名籍,逃亡在外,来到了外黄。外黄有一富豪人家的女儿,长得特别的美丽大方,却嫁给了一个愚蠢平庸的丈夫。这名女子心有不甘,后来就逃离了她的丈夫,去投奔她父亲旧时的宾客。她父亲的宾客平素就了解张耳,于是对这位美女说:“如果你一定要嫁个有才能的丈夫,那就嫁给张耳吧。”美女听从了他的意见,改嫁给了张耳。而张耳这时刚从困窘中摆脱出来,四海之内广泛交游,女家给了张耳足够支持,供给丰厚,张耳因此有足够的经济支持,能够招呼千里以外的宾客,广交朋友。后来张耳在魏国外黄做了县令,自此他的名声更加大了起来。

而另一个主角陈馀,也是魏国大梁人,爱好儒家学说,曾多次游历赵国的苦陉。一位很有钱的公乘氏把女儿嫁给了他,他很了解陈馀不是一般平庸无为的人,相信他一定能有所作为。

当他们两个相遇时,因为陈馀年轻,他就像对待父亲一样侍奉张耳,两人建立了断头不悔的患难情谊。

秦国消灭魏国的时候,张耳就在外黄,汉高祖刘邦曾经多次来到张耳家里,向张耳讨教治国之策。有时候在张耳家里一住就是几个月,就这样张耳和高祖建立了很好的友情。

秦国灭亡魏国几年后,听说这两个人是魏国的知名人士,就悬赏拘捕。张耳、陈馀不得不改名换姓,一块儿逃到陈地,充当里正卫维持生活,两人相对而处。

但在里卫期间,一小吏曾因陈馀犯了小的过失,鞭打他,陈馀打算起来反抗,张耳赶快用脚踩他,示意他不动接受鞭打。小吏走后,张耳就把陈馀带到桑树下,责备他说:“当初和你怎么说的?如今遭到小小的屈辱,就要死在里吏身上吗?”陈馀认为他说的对,要卧薪尝胆,等待机会。秦国发出命令文告,悬赏拘捕他两人,上面下发通缉他们的命令,他们也很认真的传达命令,因此没有人认出他们,怀疑他们的身份。

这个时候在大泽乡,陈胜吴广起义爆发了,他们打到了陈地。张耳陈余便去求见陈胜,陈胜和他的手下都听说过张耳陈余的名气,因此非常高兴地接纳了他们,作为陈胜的智囊。这个时候,陈地的父老们对陈胜说道,将军披坚执锐、身先士卒,反暴秦而救黎民,重新建立了楚国政权,使灭亡的国家得以恢复,使灭绝的子孙得以延续,这样的功德应该称王。况且您还要统帅天下各路的兵马,因此您不称王是不行的,建议您将自己立为楚王。

陈涉就此征求陈馀、张耳的看法,他们说秦国无道,占领了人家的国家,毁灭了人家的社稷,断绝了人家的后代,掠尽百姓的财物。将军是为了替天下人除残去暴,如今刚刚打到陈地就称王,在天下人面前显示出自己的私心。希望将军当前不要称王,赶快率兵向西挺进,派人去拥立六国的后代,作为自己的党羽,给秦国增加敌对势力。给它树敌越多,它的力量就越分散,我们的党羽越多,兵力就越强大,如果这样,就用不着在辽阔的旷野荒原上互相厮杀,也不存在坚守强攻的县城。铲除暴虐的秦国,就可以占据咸阳,向诸侯发号施令。各诸侯国在灭亡后又得以复立,施以恩德感召他们,如能这样,那么帝王大业就成功了。由此可以看出陈张两人过人的智慧与权谋,但可惜陈涉没听从他们的意见,还是自立称王。

陈馀再次规劝陈王说:“大王调遣梁、楚的军队向西挺进,当务之急是攻破函谷关,来不及收复黄河以北的地区,我曾遍游赵国,熟悉那里的杰出人物和地理形势,希望派一支军队,向北出其不意地夺取赵国的土地。”于是,陈王任命自己的老朋友,陈地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张耳、陈馀担任左右校尉,拨给三千人的军队,向北夺取赵国的土地。武臣到了赵地之后,向赵地的豪杰宣称暴秦的末日到了。现在陈胜在陈地称王,天下苦秦久矣,因此没有不响应的,一呼百应。于是赵地的人纷纷响应,主动加入到武臣的军队中,武臣的军队发展到几万人,武臣自封为武信君,攻下了十几座城市。

武臣率领军队进攻范阳,范阳人蒯通规劝范阳令说,您本来要死了,但是由于我来了您又可以获得重生了。秦法严厉,因此您得罪了很多人,现在他们正准备杀了您去投降武臣,我来可以做为您的使者去见武臣,让您转危为安。范阳县令派蒯通做为使者去拜见武臣,他向武臣提出了一个建议,这个建议太长,不方便列出,反正最后武臣采纳了蒯通的建议,燕赵之地的三十多个城池守将向武臣投降了。

到达了邯郸之后,张耳陈馀听说周章的部队进入了汉中,但是在戏水地区被打败。陈胜身边很多能征惯战的将领都被谗言所毁,很多人都被杀了,他两个怨恨陈胜不用他们的谋略,不让他们做将军,而只是委任他们校尉之职。于是他们便对武臣说,将军用三千兵马占领了赵国大片土地,如果不效仿陈胜称王的话,恐怕难以稳定局势,不然就拥立陈胜的兄弟或者赵国的太子为王,否则的话如果有人在陈胜面前说您的坏话的话,您就危险了。武臣听从了张耳陈余的建议,自立为赵王,封陈馀做大将军,张耳做了右丞相。

这件事传到了陈胜的耳朵里,他十分的愤怒,立刻就要把武臣等人家族赶尽杀绝。陈胜的丞相房君对陈胜说如果您那样做的话,只会增加一个和秦国一样强大的对手,不如派人去祝贺,同时命令武臣向西出兵攻打秦国。陈胜认为房君说的很有道理,就把武臣的家眷接到了宫里软禁起来,同时封了张耳的儿子为成都君(这招厉害)。

陈胜的使者来向武臣祝贺,同时传达了陈胜让他继续西进击秦的命令。张陈二人对武臣说,祝贺您称王,这绝对不是陈胜的本意,这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两面派)。陈胜消灭秦国后就会来对付您。我看您应该北上攻取燕代的土地,南下占领河内,这样赵国就成了向南背靠大河,向北拥有燕代之地的大国,就算是陈胜灭了秦国之后,也不敢轻易把您怎么样了。武臣认为张耳陈余说的有道理,立即就安排人马分路进攻。

可是攻击燕代之地的韩广到了燕代之地后,就被燕人拥立为燕王,学武臣做起了诸侯。武臣就和张耳陈余一起攻打燕国,武臣由于离开了大部队外出,在燕国被抓获了。燕国用赵王武臣做为人质,要求赵国拿出一半的土地来交换,张耳陈余派出了使者前去交涉,结果使者直接就被燕国杀了,自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是这些所谓的王没有任何原则和底线,在他们眼里有的只是利益。

张陈二人忧心忡忡,但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个时候一个做后勤工作的士兵对自己的同事说,这件事情没有什么难办的,如果张陈二人让他去,他可以替赵王驾驶马车一起回来。大家都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就没有人去理会他。但这个士兵便自己来到了燕军大营,他问燕国将领:“你知道我来干什么吗?”燕军将领说:“你是来救你们赵王的,是吧?”这名士兵没有回答,又问了第二个问题,您认为张耳和陈馀是什么人?燕军将领说他们是贤明的人。勤杂兵又问道,您认为张耳陈馀的意图是什么呢?燕国将领说当然是救赵王了。勤杂兵大笑说道您大错特错了,他们并不是这个目的,其实他们是希望您杀死赵王,这样他们就可以自立为王了,因为武臣对于他们来讲不过是个累赘罢了。但如果您杀死了武臣,他们就会自立为王,并以给赵王报仇为名攻打燕国,到时候燕国恐怕就要灭国了。燕军将领听了勤杂兵的话,认为很有道理,想想就释放了赵王武臣,勤杂兵驾驶着马车,把武臣接回了赵国。

该来的迟早要来,躲是躲不过的,赵王武臣最后还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这个人叫做李良。他是被策反的,策反他的人叫做章邯,秦末著名的将领,陈胜也是栽到他的手里的,尽管动手的是马夫,但始作俑者是章邯。李良本来被武臣安排去夺取太原,但是遇到了阻击,因此返回邯郸请求支援。在路上碰到了武臣的姐姐出巡,便在路边通报姓名,武臣的姐姐已经喝醉了,便让侍者达礼。李良认为自己受到了蔑视和侮辱,身边的人也建议他不能忍了这口气,于是李良一不做二不休,先是杀死了武臣的姐姐,而后进军邯郸,把武臣和宰相邵骚都杀死了(坑兄啊)。

张耳和陈馀在赵国耳目众多,提前得到了消息,不然张耳和陈馀就和武臣一起完蛋了。张耳收集了几万部队,拥立赵歇为赵王,但是这个时候邯郸已经被章邯摧毁,他们也被秦将王离团团围住,危在旦夕。陈馀此时收编了常山的几万部队,就在附近安营扎寨,于是张耳派人去找陈馀求救,但是陈馀畏惧秦军,不敢前来救援。张耳便派人去指责陈余,陈余只好派了五千人马去攻击秦军,结果全军覆没。不久各国的援军都来了,但是都不敢前进,这个时候项羽挺身而出,用破釜沉舟的勇气击败了章邯。

但此时两人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张耳见到了陈馀后,便询问使者的下落,陈余说战死了,张耳不信认为是被陈余杀死了,之后他与陈馀彻底决裂,不久之后张耳跟随项羽入关,被封为中山王,而陈馀只被封了三个县。陈馀率领三个县的军队攻击张耳,张耳战败就投靠了汉王刘邦,刘邦用丰厚的待遇接纳了张耳。

陈馀击败了张耳后,迎回了赵王,自己被赵王封为代王。但是陈馀没有到封地去,而是留下来辅助赵王。后来刘邦进攻项羽,邀请赵国一起发兵,陈馀说可以发兵,但是必须杀了张耳,否则就不出兵(这种国家大事还报私仇)。刘邦不忍心杀害张耳,便找了一个长的和张耳很像的人杀掉,把人头交给了陈馀,陈馀才让赵王发兵和刘邦一起伐楚。后来陈余发现了人头是假的,便背叛了刘邦,结果被张耳和韩信击败,砍掉了脑袋。

张耳、陈馀在社会传说中都是贤能才干之人。他们的宾客奴仆,没有不是天下的英雄豪杰;在所居国,没有不取得卿相地位的。然而,当初张耳、陈馀贫贱不得志时,能够彼此信任,誓同生死,义无反顾。但等他们有了地盘,就是开始争权夺利的时候,最终还是落得个相互残杀,恨不得把对方全部消灭。为什么以前是那样真诚地相互倾慕、信任,而后来却相互背叛,彼此态度是那样的乖张、暴戾呢?难道不是为了权势、利害相互交往的吗?回头来看,虽然他们的名誉高、宾客多,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其他贤人相比,就大相径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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