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家

昨天晚上,我妈突然发了一条信息到亲友群里,把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点开一看,我滴亲妈呀!我成了我妈最好的盆友!

视频中飘来荡去的那个人就是我。我真不知道我妈怎么弄的,问她,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我妈不识字,手机只知道拿来打电话。就这,我们经常打她电话打不通,她打给我弟的经常打给我了,而打给我的却打给我弟了。

后来,我们发现错的不是她,是我们!她怕打电话打多了我们嫌烦,就故意说她不小心打错了。

最好的盆友,不该如此啊?

有一天,我向来静悄悄的视频号突然冒出一串红色数字,我的心砰砰跳,以为视频火了,点开一看,我的妈呀她老人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我点了32个赞!外加一个关注!

为了不让我妈操心,我的一举一动能惹起她无限疑虑,她可以隔着屏幕看出我心情不好,还可以看出我廋了,搞得我都不敢发靓照了。后来,我屏蔽了我妈的微信,不知道她怎么发展出新技能,居然把我给挖出来了!

为了解老人想孙子之苦,我有时候会发孩子的日常照片到家人群里。有一回我跟我弟弟视频,我弟将镜头对着我妈时,她老人家正在亲她的手机,她对着手机里孙子的照片亲了好几口,真正正正的舔屏!

跟我妈总是控制不住寄几的风格相比,另一个妈——我岳母就要内敛得多。

2021春节因为疫情无法回去和老人团聚,岳母给我们寄了一包年货,卤牛肉、羊肉、鸡肉,一袋青菜和四个萝卜,还有一把洗好的青蒜和一把细葱。

青菜、萝卜、蒜和葱是岳母背着岳父放进去的,她觉得老家的蔬菜好吃。以前她就给我们寄过。岳父觉得,就这也要寄?还不够快递费呢。岳母就悄悄地塞进去。妈妈就是这样,她觉得好的东西就想让我们也尝一尝。

光是有妈妈的味道就世上难寻。你说,还有谁会给你寄萝卜青菜?一个也没有!何况还有一把葱呢。

老家蔬菜就是不一样,闪烁着冬天明亮的寒意,好像上面如盐粒一样的冰刚刚融化,寒意在热气中消除后化成一丝微甜,遗忘的记忆被味觉带了回来。过去那些寒冷的日子是我生命的春天。

直到国庆节,我们才回到那个家里。在那个家里,一年好像有两个春节,一个是冬天的时候,一个是我们回去的时候。

阳光慵懒,十月的风干爽怡人,银杏树叶翩翩的闪动像一只只扑腾的蝴蝶。在那个家里,好像我们待在那里,就什么事也没有似的。

那几天我们什么事也没有似地每天睡懒觉。这世界可供休息的床很多,但是能让你安心睡懒觉的床可不多。无论什么时候起来都会有一碗你喜欢吃的端到你面前,我们唯一操心的是要不要留点肚子下一餐用。

岳母总是起来得最早,给一家老小准备不同的早餐。在我们吃早餐的时候,她准备午饭的菜,她要让每一个人都能在饭桌上看到自己喜欢的菜。

妈妈,少弄点!我们都不饿。

可每次饭后盘子里一根葱也没有留下,盘子就跟没用过一样。就这,她还不让我们洗碗。

你们上班忙,难得回来休息一下,她总是这样说。

妈妈,你可知道,我们忙得兴兴头头的事情都不如你这句话有意义。

爷爷奶奶看着孙子辈的目光都带着一种欣慰。自己老了,孩子们长大了。自己走了,这个世界还有自己所爱的人。所以,即便生命走到尽头,他们对这个世界依然饱含深情,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亲情是生命最大的慰藉。

图片

未曾长夜痛哭者,不足与语人生。

未曾离家的人,不足以明白家的含义。

20年前,临近春节前一个多月,我毅然决定去远方,搭一辆熟人的顺风货车南下广东,从南京到东莞走了三天两夜。这一路我从冬天走到夏天,这一路离家两千公里。

我投奔一个在深圳的同学,可我在来之前都没跟他打个电话,就直接上路了。那时候的我是多么无知无畏。

那一年的春节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新年的钟声却已敲响,我的工作还没有着落。从来都是都是乌央乌央的人群的街道,在春节期间显得特别冷清。

风刮起一张废旧报纸在空中盘旋,像一只风筝。

我在街头用电话卡打电话回家,对他们说,这里的冬天一点都不冷,我的工作挺好的。

在这个花开四季的城市,似乎没有春天。街道两侧如盖的树叶泛出浅黄色,吐露出一种清新幼嫩的迹象,那个春光乍泄的季节我找到工作了。

此后有好几年,我经常全国各地出差。从一座城市的车站走出,走进人群,好奇地听陌生的口音,看人来人往,想象他们的生活。推开一扇扇无人等候的门,站在窗前,看这异乡的夜色究竟哪里不一样。

曾经多少个雨夜,我躺在陌生的屋子里,想念着家乡。

我们能够毫不畏惧地走出家门,不是因为有了不会迷路的保证和不会遇到难事的确信,而是因为我们能够想到,我们出门后肯定会遇见什么精彩的事或人,碰到困难时肯定会有人来帮助自己,有一个地方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可以回到那里。我们相信我们能够走去人群,转瞬之间我们就可以又在一起。

是活在你的心上,还是活在你的远方

是坐船去,还是被风吹去

谁在等你

谁就是你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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