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的夜晚(下)

第七章:苹果变红了

黑色的仙女笑了。

但不再是那种“嘎嘎——”的可怕的笑声,而是非常温暖而明亮的笑声,她的周围开始发光,她的样子也发生了变化,她仍然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女士,仍然驼着背,但却显得高贵而慈祥,看上去有一点点眼熟,但大家一时没有把她认出来。

就在她的笑声里,壁炉也变亮了,炉灰变成了美丽的银白色,好像婚礼蛋糕上用的银色的砂糖,又仿佛月光下海滩上的沙子。炉膛变成了夜空,天鹅绒般的夜幕笼罩下来,灿烂的星空仿佛一场宏伟庄严的合唱,又像是无数欢快的笑声,此起彼伏。

星空下出现了大海,无边无际地向远方伸展,就好像世界上最大的深蓝色的缎子,缎子上绣着一行行雪白的小花朵,是那不停地扑打上来的小小浪花。

玩具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脚和自己的耳朵,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星空下银白的沙滩上,沙子柔软而凉爽;他们的耳边是大海永恒的呢喃,远处的礁石上有一群人鱼在唱歌,她们的头发在夜风里飘荡;一群海豚游过来又游走了,海豚背上骑着赤裸的水孩子,他们发出可爱的喧哗和欢笑。

“欢迎你们,我珍贵的小客人们。”壁炉里的仙女坐在一把天鹅绒的老摇椅上,一道天上来的光笼罩着她。

她不再是黑色的了。

仙女穿着一件棉布碎花的睡衣,戴着圆圆的老花眼镜,头发像雪一样,梳成一个整洁的小发髻。

玩具们终于把她认出来了,她就是去到天使家里的奶奶。

奶奶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常常帮小克丽斯汀整理玩具,除了安东之外,大家都认识她。

他们多高兴啊。除了有风湿病的汉斯先生,其他的玩具都在沙滩上跳啊笑啊,又围着奶奶打转。

“奶奶奶奶,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您就是仙女啊。”索非亚撅起嘴,把头靠在奶奶膝头,撒娇地说,就像小克丽斯汀常常做的那样。

奶奶抚摸着她金色的发辫——这辫子还是奶奶给编的呢。

她说:“因为这是一个考验,我的孩子们,而你们通过了考验,你们这些了不起的孩子们。”

“奶奶,我们很想你啊。”“索尔”比尔蹲在椅子旁边,仰起脸看着奶奶,那张脸现在一点也不凶狠,充满了感情,像一个孩子。

奶奶捧起他的脸吻了一下:“谢谢,好孩子,我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你们。”

安东也很兴奋,虽然他不太认得奶奶,他被雕出来的时候,奶奶已经住到天使的家里去了。

所以只有他还记得他们的目的,其他的玩具因为太兴奋,几乎已经忘记了。

安东说:“如果我也叫您奶奶,您不介意吧,我想说的是,您的小孙女克丽斯汀,是个非常可爱和好心肠的孩子,我们都很爱她。她非常想要一只茶壶,我们想要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奶奶把手伸进安东的鬃毛里,温柔地抚摩着,弄得他非常舒服。

她说:“我知道,我的孩子们,我都知道,谢谢你们这样爱小克丽斯汀——她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牵挂的人。她会得到一把真正的茶壶的,你们可以帮她得到,你们可以。”

“我们怎样才能帮到她呢?”玩具们一起问。

奶奶微笑了,笑得那么慈祥,那么甜蜜:“记住我说的话,我的孩子们,‘吱滋’花开的夜晚,小克丽斯汀的愿望就可以实现。”

正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响声从远处传来,维西纳得吹响了哨子。

是的,维西纳得吹响了哨子,在他守侯的苹果枝上,有一个苹果已经变红了。

在第一个苹果变红之前,花的安琪儿曾经从大钟的钟面上飞下来,睡莲、接骨木、百合和雏菊的安琪儿是白色的,常春藤和向日葵的安琪儿是黄色的,薰衣草和紫罗兰的安琪儿是紫色的,石竹和玫瑰的安琪儿是粉红色的,郁金香的安琪儿是蜜色的。

花的安琪儿从钟面上飞下来,一群又一群,它们围着他飞啊飞啊,又朝他的脸上吹气,那是最芬芳的气息。但维西纳得谁也不理,只是静静地站着。

于是安琪儿又一群群地飞走了。

丑陋的耗子也来过,他不怀好意地围着维西纳得转啊转啊,在他脚边闻来闻去。他说:“你在干什么呀,你这个傻大兵,你像一根柱子一样站着有什么好处?你不如跟我来吧,我是这个屋子里最有本事的人。你可以做我的贴身保镖,我叫你拿枪去刺谁,你就刺谁。我可以给你吃最好的肥肉和奶酪,还给你穿上漂亮的皮大衣,把你这身可笑的制服换下来。那些太太和小姐们都会为你发疯,她们会说:‘天啊,你是多么的英俊啊,你和有权有势的耗子先生多么亲近啊。’”

维西纳得说:“滚开,你这个坏东西,我现在知道你是耗子了,所有的人都知道耗子是坏东西。你再不滚开,我就拿枪刺你。”

耗子只好灰溜溜地跑开了。

月光里的小精灵也飞来了,她坐在苹果枝上,背着一个小筐子。

她笑眯眯地看着维西纳得,一双漂亮的小脚晃啊晃的。它说:“等到苹果熟了,我就把它们都摘下来,放进我的筐子里。你别小看我的筐子,它能装好多苹果呢。”

“是吗?”维西纳得难得地接了一句话。他很喜欢这个小精灵笑眯眯的模样,也喜欢她几乎透明的小脚,他差不多要笑出来了,但他觉得那不是一个士兵应该做的事情。

“等我把苹果摘完了之后,我就飞回月亮里去。在那里我有一座透明的小房子,房子旁边是冰山,但那不是真正的冰山,而是冰糖的山。我们把冰糖敲下来腌苹果,我做的腌苹果非常好吃,你想要尝尝吗?”

维西纳得终于忍不住笑了:“我相信一定很好吃。”

“每天晚上这里的苹果都会成熟一次,但我一年只能来一个晚上,因为只有一个晚上,这里的苹果是属于我的。而这个晚上你恰好站在苹果树下,你说这不是太巧了吗?”

“是的,是很巧。”

维西纳得竟然和她聊起天来。

这时,苹果枝开始结果子了,小小的苹果像水泡般冒出来,也像水泡一样晶莹闪亮。

“每一次来摘苹果的时候,我都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恨不得苹果一分钟就熟了。可是这一次我却觉得苹果结得太快了,好希望它永远也不要熟,我想这是因为你在这里陪我的缘故吧,维西纳得。”

她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

她又说:“和我一起回月亮上去好吗?每个精灵一生中,可以把一个玩具带回自己的家。住在我左边的精灵有一只绒布做的小猫,名字叫作咪咪;住在我右边的精灵有一个漂亮的娃娃,名字叫作芭比,我们都是好朋友。你能跟我回去吗?维西纳得。我们一起住在透明的小屋子里,吃我腌的苹果,我们去爬冰糖山,和精灵还有他们的玩具们一起跳舞,大家手拉手,围成一个圆圈……跟我回去吧,维西纳得。”她热切地央求他。

苹果越长越大了,维西纳得看着精灵小小的美丽的脸,笑得弯弯的眼睛,他多么想说“好”呀。

可是他不能,至少这个晚上他不能。他要等第一个苹果变成红色,然后吹响哨子,然后去找他的伙伴和队员,因为他是队长。

两点水滴落在维西纳得的帽子上,月光里的小精灵哭了。维西纳得困惑地看着她,这么小的人儿,怎么会淌出那么大滴的眼泪呢。

“我不摘苹果了,我要回家了,”她大声地哭着,“维西纳得大笨蛋!大笨蛋!”她一边哭,一边穿过窗帘飞走了。

维西纳得看着她飞走,觉得自己也要哭了,但他告诉自己不能哭,因为士兵是不能哭的。就在这时,他看到有一个苹果开始变红了。

维西纳得吹响了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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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吱吱花”和“滋滋花”

维西纳得吹响了哨子,布谷鸟飞走了。

在那一个瞬间,壁炉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壁炉上的葡萄完好无损,炉膛里的灰烬依旧冷清。

大海、沙滩、星空、人鱼和水孩子都不见了,奶奶模样的仙女——或者说仙女模样的奶奶也不见了,只有淡淡的香味留在空气里,混合着海风的微熏和接骨木茶的味道。玩具们站在壁炉旁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我们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吗?”安东懵懵地问,他倒是难得露出这么懵懵的表情。

“不是。”索非亚肯定地说,“我看到奶奶了。”

“我也看到了。”“索尔”比尔也说。

“我也是。”汉斯先生也说。

安东不愧是聪明的安东,他很快就把目前的情况整理出头绪来。“现在,”他用一个队长的口气说,“我们的任务更明确了,我们要去找奶奶说的那种花,在它开放的夜晚,小克丽斯汀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茶壶了,那种花,该死——奶奶说的是什么花来着?”

“吱吱花。”索非亚说。

“滋滋花”“索尔”比尔说,他第一次反驳索非亚。

索非亚瞪了他一眼:“我明明听到是‘吱吱花’。”

“索尔”比尔委屈地说:“可是,就是‘滋滋花’嘛。”

“吱吱花吱吱花吱吱花!”索非亚跺着脚喊道,小脸涨得通红。

“好了!”安东打断她,“吱吱花也好,滋滋花也好,现在的问题是,有谁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大家一齐看着汉斯先生。

汉斯先生咳嗽了一声,说:“很抱歉,孩子们,我也没有听说过这种花。”

大家一齐露出失望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垂下头。

“不过,”汉斯先生又说,“让我想想,如果是滋滋花的话,我想,有人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是谁?”大家又兴奋起来。

“厨房里的油锅先生。”汉斯先生慢慢地回忆着,“这还是老克努得告诉我的。在爸爸还是小男孩的时候,常常把他带到厨房里去玩,他说厨房里住着一位油锅先生,爸爸总是说:‘油锅里滋滋地开了花’。对了,他就是这么说的。我想这位油锅先生一定知道什么是滋滋花,怎样才能开出滋滋花。”

“可是,我们要找的是吱吱花呀。”索非亚不服气地说。

“不对,是滋滋花。”“索尔”比尔坚持道。

“不对,吱吱花。”索非亚哼地一声,把头偏到一边。

“那么,吱吱花又是什么呢?”安东反驳道。

索非亚答不上来了,她瘪了瘪嘴,又是那种想哭想哭的表情:“我不知道,但就是吱吱花,就是吱吱花!”

“请问,你们在找吱吱花吗?”角落里突然有人问道。

“对吧对吧!”索非亚立刻开心地说,“您知道吱吱花,对吧?”

“我吗,哦,我太熟悉了,因为我就是种吱吱花的呀。”那个声音回答道。

声音的主人从角落里轻轻地爬出来,是一个灰扑扑的东西,尖尖的嘴、又小又亮的眼睛、几根稀疏的胡子,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看上去非常讨厌。

他就是那只耗子,但玩具们都不认识耗子。

“我很高兴带你们去找吱吱花。”他彬彬有礼地笑着说,露出雪亮的大牙齿。

索非亚打了一个寒战,她觉得这个东西有点可怕,其他玩具也有同感,但是他知道什么是“吱吱花”。

“可是您是谁呢?”索非亚小心翼翼地问。

“我吗?我是吱吱王子啊,专门种吱吱花的王子,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种吱吱花,所有需要吱吱花的人都来向我买呢。”

“原来是这样。”索非亚放心了,她高兴地笑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真走运!吱吱王子,您知道怎样才能让吱吱花开花,对吧?”

“我当然知道,只要有人对它们‘吱吱——吱吱——’地叫,它们就会开花,所以全世界只有我能种这种花,因为我就是‘吱吱’叫的呀。”

说着,他“吱吱吱——”地叫起来,叫得非常熟练。

索非亚完全放心了,她着急地说:“那就快带我们去吧。”

可是见多识广的汉斯先生起了疑心,他说:“吱吱,吱吱,你该不会是一只耗子吧。”

玩具们都听说过耗子,那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他们喜欢把玩具拖到地底下的洞穴里面去,还把玩具咬得乱七八糟。

但是大家都没有见过耗子。

“耗子?耗子?”耗子吱里哇啦地叫起屈来,“这难道不是侮辱吗?这实在是一种侮辱!我怎么会是一只耗子!那种阴险的东西!我是王子!我告诉你们我是王子!全世界只有我有吱吱花!我好心好意要帮助你们,可你们居然怀疑我是耗子!”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我就是一只耗子,我要把你们都骗到我的窝里去,然后把你们卖给其他耗子,这样我就可以发财了,你们可有苦头吃了,你们这些天真的玩具。

可是玩具们相信了他,因为他看上去那么委屈,眼睛一眨一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对不起呀,吱吱王子,我们不是故意的。”索非亚赶紧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头,“我们走吧,去看你的吱吱花吧。”

她对他微笑着,这可爱的微笑让耗子也有了一点点惭愧的感觉。

但他又想,没有关系,我把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留下来好了,我会好好对她的。

于是玩具们和耗子一起去找“吱吱花”。

索非亚走在他身边,问了很多关于吱吱花的问题。他告诉她吱吱花长在地底下,因为不能见到阳光,它们都是非常娇气的,他要不断地对它们说“吱吱——吱吱——”,不然它们就会变成别的花。

他又告诉她吱吱花有多么受欢迎,他又是多么忙碌:“昨天我刚刚卖了一朵给沼泽里的女巫——不,我是说仙女,因为她酿的一桶青苔酒变成了酸的,她要一朵吱吱花去把酒变甜。为了感谢我,她还送了我一小瓶甜酒呢,等会儿你就可以尝到了,真的是非常甜美的酒,比没有变质的牛奶还要好喝。”

“好呀好呀,”索非亚高兴地说,“您真是好人。”

她天真无邪的信任,再一次让他觉得一点惭愧。

但他又想,没有关系,我也有一个漂亮的窝,虽然光线不好,但她一样可以住得舒舒服服。

而索非亚一点也不知道这耗子打的坏主意。

他们继续走啊走,走过大房间。已经快到一点钟了,午夜十二点的魔法就要结束了。

连月光也不那么亮了,房间里也慢慢地安静下来。

在橱柜里,糖果的舞会已经到了尾声,穿着漂亮的花裙子的糖果小姐和闪亮礼服的糖果先生们互相道着晚安。

一粒小小的橘子糖站在玻璃门旁,她的透明的有着橘黄色花纹的大裙子拖到地上——我是说壁橱里的地上,因为对她来说,壁橱的玻璃门就是一个巨大的落地窗。

小小的橘子糖有一点闷闷不乐,因为她最喜欢的一颗朱古力糖今晚没有请她跳舞。

这时,她看到外面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一只耗子和一个漂亮的布娃娃走在一起,一匹木马,一个木头盒子和一根桦木棒跟在后面。

她看到耗子的时候,耗子也看见了她,他停住了脚步,眼睛亮了起来,嘴巴也张开了,露出雪亮的牙齿。

他甚至开始流口水,几乎就要朝壁橱扑过来。

“呀——”小橘子糖发出一声尖叫,“耗子呀——”

她晕了过去,糖果们乱成一团,好些糖果小姐都晕了过去,糖果先生们跟着手忙脚乱。

“吱吱王子,吱吱王子,您在干什么?”索非亚奇怪地问。

安东也注意到了他的奇怪举止,还有糖果们的恐慌。他警惕地退后一步,说:“我好像听到他们在说‘耗子——’。”

“耗子!”索非亚惊叫起来,“在哪里?”

“就在这里!索非亚快让开!”有人大声地喊着,飞快地跑过来,挡在索非亚面前。

是维西纳得,他对着耗子端起毛瑟枪,说:“就是你,你这可恶的耗子,你可骗不了我了!”

耗子不再扮作“吱吱王子”了,他恶狠狠地说:“又是你,你这多管闲事的丘八!好吧,就让我们好好较量一下,看是我的牙齿厉害,还是你的银样蜡头枪厉害。”

他又大又尖的白牙齿在黑暗中发光。

索非亚吓得哭了起来。

安东担心地喊:“锡兵!小心啊!”

话音未落,就听见砰地一声,所有的玩具眼前一晃,扑通一声巨响之后,“吱呀——”耗子尖叫起来,全身的毛像被闪电击中一样倒竖起来。他翻了一个跟头,落荒而逃,一边吱吱地叫着,一会儿就看不见影子了。

大家只觉得有什么在那里晃啊晃啊,晃得地板都跟着摇晃起来,终于匡当一声,原来是“索尔”比尔,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好痛好痛好痛——”他嚷嚷着,丝丝地吸气,这一下摔得可不清。

玩具们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是“索尔”比尔从后面一下子跳到耗子跟前,猛地弹出来,对准耗子就是一下,可惜没有打中。但是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圆圆的大头,头上还有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把耗子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逃。

于是玩具们哈哈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安东和维西纳得一起把“索尔”比尔扶起来,他还是一副晃晃悠悠,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的样子,索非亚一边笑,一边搂着他的弹簧,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吻。

“比尔,你像索尔一样英勇。”她说。

“索尔”比尔又栽倒了。

“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安东问。

他和维西纳得互相看着,现在是队长做决定的时候了。

他们都很想对对方说:“你来决定吧。”可是又觉得不甘心。

更重要的是,他们其实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去厨房找油锅先生吧。”汉斯先生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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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厨房里的油锅先生

在家具们的指点下,玩具们顺利地找到了去厨房的路。

路上所有的门都留着一道缝,正好给他们通过——也许是奶奶悄悄地帮他们推开的吧。

厨房里非常安静,厨具们辛勤工作了一天之后,都睡着了。

玩具们好奇地打量着厨房,这里和他们到过的所有房间都不一样。地下既没有地毯,也没有地板,而是铺着凉凉的瓷砖,到处都是暗暗的,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很高大威严。

但这看起来又严肃又冷清的房间里,却弥漫着一股好闻的味道,有点香喷喷,有点甜丝丝,有点鲜鲜嫩嫩,又有点脆脆的,还有一点醇厚浓郁的味道,一点让人鼻子痒痒的怪味道,和一点迷人的酸酸的味道,以及一点粘粘的软软的味道。

所有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好闻得不得了的味道,简直有催眠的作用。

索非亚打了一个呵欠。

安东说:“如果你累了,就到我的背上来吧。”

“哼——”索非亚把头偏到一边,“我才没有累呢。”

这时,有一个低低的声音问:“是谁?是谁到我们这里来了?”

声音是从角落里发出的,那里有一个大炉子,她还没有睡着,在她里面还有红色的火光,从炉门的缝隙里透出来。

这火光引着玩具们走到她面前。

炉子非常惊奇:“你们是谁?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你们是国外来的食物吗?现在新鲜的东西也太多了。”

“不,我们不是食物,我们是玩具。”汉斯先生说,他觉得和厨房里的东西打交道,还是上了年纪的人出面比较好。

“原来是玩具呀。”一阵沙哑的笑声从桌子上传来,是一只盐罐子,她被吵醒了。

盐罐子的声音非常沙哑,像是伤风了一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她说:“我吃了太多的盐,一直到嗓子眼,怎么可能还有清脆的嗓音呢。”

“我们有一些非常可爱的小客人了。”盐罐子说,“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吗?你们有伤口需要清洁吗?你们要把魔鬼赶走吗?你们要把鲜花变成干花吗?你们要让削了皮的苹果不变黑吗?我都可以做到,我还可以做很多别的事情,事实上,白天我刚刚腌过三十条鲱鱼呢。”

原来厨房里的厨具们,其实是非常热心的一群。

“真是谢谢您,可是我们都不需要。”汉斯先生客气地说,“我们是来拜访一位油锅先生的,我听说他就住在这里。”

其他吵醒的厨具们听见了,赶紧帮忙把话传出去,一个接一个。

“油锅、油锅,有客人来看你了。”

“油锅,油锅,你有客人了。”

“油锅,油锅,快醒醒。”

最后油锅终于醒了,原来他就睡在灶台上,就像人们工作得太辛苦,趴在写字台上睡着了一样。那天下午,他炸了两打面包圈,又炸了好些苹果饺,可把他累坏了。

像所有被打扰了睡眠的人一样,他的心情很不好:“是谁?是谁把我吵醒了?”

旁边有一只锅铲在那里嘘他:“油锅,你太没有礼貌了。”

油锅从灶台上看下去,看不清楚,于是对灶台上的一截蜡烛说:“拜托你帮我照亮一下好吗?”

“好耶。”蜡烛爽快地说,他是那么热心,不仅照亮了灶台,几乎把整个厨房都照亮了。

于是玩具们看清了“油锅先生”的样子,他很大,很黑,有两个竖起来的耳朵,一副很凶的样子。

他们对他说:“您好,油锅先生。”

“我不认识你们。”他干巴巴地说,因为他被涮得干干净净,从里到外都没有一滴油,所以他说话也一点都不油滑了。

但他还是耐心地听玩具们说明来意。

这时,越来越多的厨具醒了过来——几乎整个厨房都醒了,大家都好奇地听着,又忙着七嘴八舌地提问题。

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是很费力的,除了沉默的小哨子之外,每个玩具都讲得口干舌躁。

最后厨具们总算满意了。

他们喜欢这个故事。

“油锅,你应该帮帮他们。”

厨具们纷纷对油锅说。

甚至还有的厨具说:“油锅,你不要给我们厨房丢脸呀。”

油锅苦恼地说:“可是,我也不知道滋滋花是什么呀?”

厨具们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油瓶说:“这样吧,不管滋滋花到底是什么,我们先来试一试,让油锅滋滋开花再说。”

“对呀,对呀。”厨具们欢欣鼓舞地说。

炉子说:“油锅,你到我这里来,我这里还有火。”

油瓶说:“油锅,我把油倒到你肚子里去。没有油是开不了花的。”

“可是我们炸什么呀?要开花的话,就必须把什么东西放到油里去炸呀。”油锅迟疑地说。

盐罐子想到了一个主意:“我撒一把盐进去好了,油烧得正热的时候,撒一把盐就能滋滋开花了。”

厨具们都认为是好主意。

玩具们满怀敬意地听着,连见多识广的汉斯先生和聪明的安东,都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所以他们都觉得这些厨具很了不起。

“人必须要谦虚,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也有不懂的事物。”安东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他又补充道:“即使是像我这么聪明的人。”

索非亚小声地问:“滋滋花就要开了吗?”

这时,一阵清脆的笑声从桌子上传来:“什么呀,原来你们在找‘栀子花’呀。”

一个胖嘟嘟的象牙色的小人儿坐在桌子上,笑得东倒西歪:“吱吱花、滋滋花,笑死我了,是栀子花,栀子花,哈哈——”

“吱滋花?”

“滋吱花?”

古怪的花名,谁也说不清楚。

“难怪你们说不清楚呢,这可是中国话。”小人儿得意地说。

玩具和厨具都愣了一下,然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中国话?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大家一边笑一边说,连维西纳得都笑了。

索非亚笑得弯下腰去:“我一辈子都没有听过一句中国话呢!”

小人儿生气了:“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好笑的!我就是从中国来的!”

她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穿着一件绿色的绸子小兜兜,头发上扎着两根淡黄色缎带,她使劲儿地跺脚,“你们再笑,我就要哭了!”

说不定她真的是从中国来的呢,大家情不自禁地这么想。

“可是,中国不是很远的地方吗?”索非亚好奇地问,因为小克丽斯汀每次听人说起一个遥远的地方,就会问:“有多远?有中国那么远吗?”

在她小小的心灵里,中国是在世界的尽头。

所以她的玩具们也这么认为。

其实厨房里就有几件中国来的瓷器,不过他们都是很讲礼貌的中国人,所以不愿意谈论自己的事情,也绝不去打断别人的话。

但是现在他们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一点不错,‘栀子’花是中国话。”说话的是一个漂亮的小瓷碗,她是那么薄,那么轻,简直像透明的一样。

“是的是的。”一把酒壶和几个酒杯也轻轻地点头,他们的动作那么含蓄,以至于人们很难看清他们是点头还是摇头。

“我记得栀子花,”一个蓝色的瓷罐子接过话来,他非常漂亮,身上布满了彩色的花纹,花纹又勾了非常细非常细的金边,“那是我还在中国的时候。我记得那是一种很香很香的花,甜甜的白色,又厚又软,可以开很长的时间。开花的时候总是在下雨,花香被雨打湿了,一直沾到人的衣服上……”

他说得很轻、很慢,好像在念一首诗,难怪大家都说中国人都是诗人。

“是啊,”那只透明的小瓷碗也想起来了,“我记得有一次,我被装满了水,水里浸着一个栀子花宝宝,那时它是青色的,我就像它的摇篮一样。它就在水里长大,慢慢地开了花,白白的、清甜的花,好像加了薄荷和蜂蜜的茶一样,连浸着它的水都是香的呢。”

她和瓷罐子一起陷入了回忆,遥远的、清凉的、甜美的回忆,好像一阵看不见的芬芳的雾气,滋润了这间厨房,甜甜的白色的花,在他们的回忆中开放,散发着清香。

那些从来没有到过中国的玩具和厨具也陶醉了。

“我很想再看一次栀子花呢。”小瓷碗低声地说。

桌子上象牙色的小人儿,一跳就跳到小碗里,她:“是吗?那么我来满足你的愿望,让栀子花再开一次。”

“真的吗?”小瓷碗惊喜地说。

“真的吗?”玩具们也惊喜地说。

她瞪着玩具们,仍然有些生气:“你们不相信我?”

玩具们赶紧点头:“我们相信你。”

厨具们也一起点头:“我们相信你。”

索非亚轻轻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嘲笑你的。”

“请——”她温柔地说,“请让吱吱花开吧。”

可怜的索非亚,她怎么也说不对栀子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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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栀子花瓣的小白船

桌子上放着一只茶壶,是妈妈新买回来的。

这是一把漂亮的中国茶壶,它身上画着一丛花树,小小的青色的花宝宝,藏在深绿色的叶子里。

小人儿就是从茶壶上下来的。

穿着绿色绸子兜兜,扎着黄色缎带的小人儿,拍了拍手,美妙的音乐就响起来了。

这音乐和大家熟悉的音乐完全不同,它是那么慢,好像有人在那里一字一句地说故事,又好像有人慢慢地打着手势;又是那么悦耳,好像有一条银色的丝,在空气中轻轻地震动。

在音乐声中,茶壶上的花树开始继续长高,青色的花宝宝从叶子丛中探出头来。

开始的时候,它们是悄悄地、小心翼翼的,有几朵胆小的又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是友好和安全的之后,它们就开始小声的,叽叽喳喳地欢笑着,商量着怎么打扮自己,怎么在最好的时候绽放了。

它们躲在青色的帐子后面,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花瓣,每一片都要熨得平平整整,弄得干干净净。它们还要选择每一片的位置,把它们一片压一片,整整齐齐地摆好,围成一个好几层的圆形,像是雪白的海螺的壳。

有几个小花宝宝想要把花瓣染成别的颜色,或者摆成别的形状。其他的花宝宝就帮它们出主意,又好心地提醒它们动作快一点,不要错过开花的时候。

有的花宝宝动作格外笨拙一些,急得哭了起来。又有花宝宝来安慰它,说不要着急,慢慢来,开得乱一点也没有关系,只要干干净净的,穿得比别人差一点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花宝宝们打理好各自的衣裳之后,最重要的就是调香了,它们都安静下来,在自己的小苞苞里细心地配置花开时的香味。

当人们闻到一种花香的时候,就会说:“哦,这是铃兰。”或者“这是玫瑰”、“这是樱草”……但实际上,人们闻到的花香,是每一朵花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之后形成的。即使是同一种花,每一朵的味道也是不同的,花儿们有自己的个性和喜好,配置的香气也因此而不同。

调香是花开前最重要的事情,栀子花也不例外。

有的花宝宝喜欢清凉,就在香气里多加了些薄荷的味道;有的花宝宝喜欢安静,把味道稍微调得淡了一点;有的花宝宝喜欢新奇,偷偷把别的花才用的香料加了进来;有的花宝宝喜欢甜,把蜜糖的味道加得重重的……一缕缕细细幽幽的清香,从紧闭的花瓣的缝隙中溜出来,钻进大家的鼻子。

栀子花终于开了。

它们开得那么温柔,每一朵花都慢慢地旋转着,缓缓地张开花瓣,露出粉黄色的花芯,细细黄色的花粉轻轻弥漫开来,又一一落在花瓣之间;

又开得那么疯狂,几十上百朵碗口大的白色花朵一起绽放,好像天上所有的星星都落到了这一树繁花之中。整丛花树摇摇晃晃,它们开得那么高,那么茂密,整个茶壶都被布满了;又一直向上伸展着,茶壶的盖子都被花和叶子顶掉了。

茶壶盖子在桌子上滚了一圈,终于落到地砖上摔碎了,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不幸事件。

大家都屏住呼吸,如痴如醉,谁也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花开的过程,原来美丽得像一场梦。

一蓬蓬清香在空气中碰撞,撞碎了,溅落开来,圆润清亮的香气的颗粒散落在周遭,又调皮地钻进所有的角落和缝隙,整个厨房仿佛被一场芬芳的细雨清洗过一样,变得干净、湿润而清爽,风吹过,一些白色的花瓣在风中飘落。

一片花瓣落在索非亚面前。

厚厚的弯弯的花瓣,像一条雪白的小木船,象牙白的小人儿坐在船上,对索非亚招手,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圆圆的小扇子,一下一下的扇着。

索非亚坐到了船上,发现自己正在一条清浅的小河上飘荡。

河水清澈见底,柔软的水草在五颜六色的石子间摇曳,红黑两色的鲤鱼在水草间穿梭。突然,一道灿烂的金光掠过船底,一个美丽的小姑娘浮出水面,趴在船舷上,对船头的小人儿招手:“栀子,栀子,你回来了。”

她真的非常美丽,金色的皮肤仿佛揉着宝石的粉末,细长妩媚的黑眼睛,额头上一点鲜红。

可是栀子不认识她:“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是红儿啊,小鲤鱼红儿。”

“红儿,真的是你,你跳过龙门了!”

“对,我跳过龙门了,现在我是一条小龙了。”小姑娘兴奋地说。

说着,她呼啦一下从水里钻出来,变成一条金光闪闪的蛇一样的东西,直蹿上天空,五颜六色的云彩在她身旁绽放,比最热闹的烟火还要绚丽,一阵彩色的雨纷纷落下。

索非亚不禁鼓起掌来,“真漂亮!”她欣喜地说。

这时,小船漂进了一个小池塘。

池塘里种满了荷花,密密匝匝的叶子比船还高,遮住了天空。雪白端庄的荷花小姐们都静静地坐在细长的梗子上,风吹过的时候,她们就互相点着头,微笑着,这就是她们问候的方式。

这里有这么多美丽的小姐,可是却又这么安静,连叶子上的青蛙也非常斯文,偶尔才呱地叫一声。

如果有扑通一声响,一定是一只青蛙跳进了水里,或者是好奇的小荷叶,弯下尖尖的面孔来偷看这只奇妙的小船。但是,当索非亚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又赶紧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空气里弥漫着轻柔的香气,像一层又一层看不见的轻纱,索非亚仰起头,沐浴着微风与清香。从荷叶的缝隙中漏下来的星光,洒落在她身上。

她忽然觉得有人在对自己笑。

索非亚往水里看去,水中一个小人儿偷偷地看着她,她和栀子长得非常像,但是比栀子清秀,穿着一件小红袍,辫子短短的、向两边翘着。

“你好。”索非亚对她说。

小人儿害羞了,她用手遮住脸,咭咭地笑着,又从指缝里偷看索非亚,半天才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你好。”

索非亚觉得她可爱极了,友好地对她说:“我叫索非亚,你是谁?”

小人儿这才敢把手放开,小声地说:“我叫菱角。”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知道你会来的,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呢。”

“咦?”索非亚奇怪了,“是吗?为什么?”

菱角的脸红了,比身上的袍子还要红,她轻轻地说:“住在水底的仙女对我说,有一天晚上,会有一个白色衣服、金色头发的小姐姐,坐着小白船到这里来。如果她能给我一朵紫色的小花,就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真的吗?你就是为这个来的吗?菱角。”

菱角不好意思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有温柔的请求和淡淡的羞涩,索非亚摘下自己的帽子,把帽子上薰衣草穿成的花环摘下来,对菱角招手说:“过来,乖乖,我把这个给你。”

她把薰衣草花环给菱角戴上,说:“可以实现你好多愿望呢。”

菱角笑了,她把脸贴在索非亚手上,说:“我不会忘记你的,好心的小姐姐。”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这时栀子说,“栀子花开过了。”

的确,栀子花开过了,茶壶上依然只有一丛花树,青色的花蕾藏在深绿色的叶子里,一个穿着绿色绸子小兜兜的象牙色小人儿,趴在花树下,笑眯眯地看着大家。

但是有栀子花湿润清爽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玩具们和厨具们一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美啊。”

好像大家都刚刚从一个好梦里醒来。

———————————————

第十一章:归途

栀子花开过了,小克丽斯汀的梦想可以实现了。

玩具们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厨房,踏上了归途。

厨具们恋恋不舍地送走了他们,殷勤地叮嘱着:“有空再来玩啊。”

短短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成了好朋友,共同度过了美好的时光。

所以,离开厨房的时候,索非亚还是哭了。安东无可奈何地说:“这样吧,我来背你好了。”

索非亚哭得迷迷糊糊的,“索尔”比尔把她抱到安东背上,她哭了一会儿,就抱着安东的脖子睡着了,毕竟,这个晚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实在是累了。

她又梦到了那只小白船,还有它把自己带去的那个神奇的世界,于是在梦里,索非亚含着泪珠又笑起来。

安东摇摇头,心里说:“一个女孩子就是一个女孩子。”

其实安东自己刚才也做了一个好梦,他梦见自己坐着一只白色的小船,飞到另一个安东——就是把他雕出来的那个男孩子那里去了。那个安东在一块大理石旁睡着了,大理石是一座完成了一半的雕塑,雕的是一匹和安东一模一样的骏马。

维西纳得也做了一个好梦,他梦见一只白色的小船把自己带到月亮上,他看到了冰糖山,小精灵的圆舞,也吃到了甜美的腌苹果。

“索尔”比尔也做了一个好梦,他梦见所有的玩具都在一只漂亮的小白船上,还有小克丽斯汀,大家在甲板上喝下午茶,小克丽斯汀有了一把真正的茶壶。

汉斯先生也做了一个好梦,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他的腿还很灵便,银色的仙杖姑娘也在他身旁。他们一起坐着一只白色的小船,在星空下漫游,仙杖头顶那颗银色的星星,比所有的星星还要亮,还要美丽。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他们嘴角都含着微笑。

回去的路要比来的时候容易多了,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奇妙的冒险,可是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只是短短的一段路。

彩色的绳子百无聊赖地挂在楼梯上等着他们,它正在自己和自己玩,一会儿卷成一个圆圈,一会儿扭成波浪型,看到他们回来了,它高兴得抖了起来。

楼梯下,米诺斯在自己的房子里睡着了,小皮球依卜也睡在他的前爪中,他们依偎在一起,还一起轻轻地打呼噜。

小克丽斯汀的房间里,月光的小白路已经移到了天花板上,变成了一条小银河。箱子里的玩具们都没有睡着,大家全部巴巴地趴在箱子边上等着,当木马安东第一个出现在门口时,玩具箱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维西纳得把队伍最前面的位置让给了安东,他觉得那是队长的位置。

安东把队伍最后面的位置让给了维西纳得,他觉得那才是队长的位置。

玩具们把他们每一个都当作了英雄,他们都被吻了许多次。

连维西纳得也不例外。

甚至老克努得也吻了他们,虽然他说:“我要看到茶壶,才能相信你们说的一切。”

但大家毫不怀疑茶壶会有的,小克丽斯汀起床的时候,就会看见一把真正的茶壶,摆在她的面前。那一天晚上,几乎所有的玩具都梦见了茶壶,虽然每个玩具梦到的茶壶都不一样。

墨水瓶梦到一只透明的、雕花玻璃的茶壶;荷莉夫人梦到一只用绿色蝴蝶结装饰的茶壶;水晶天鹅梦到一只淡蓝色的茶壶,壶上画着一只白天鹅;玻璃苹果梦到一只苹果一样的茶壶,壶盖是一片叶子……连老克努得都梦见了一只茶壶,两头尖,中间圆,像一个陀螺。

安东、“索尔”比尔、汉斯先生、索非亚和小哨子,梦到的都是那开满栀子花的茶壶,而维西纳得梦到的,却是结着红苹果的茶壶。

但是每个玩具都相信,小克丽斯汀会得到她梦寐以求的茶壶。

———————————————————————————

尾声:地毯上的牛奶印子

又到了下午茶的时候。

小克丽斯汀摆好了小桌子、小椅子和小木头杯子,又在小盘子里装好饼干。

然后她拿起自己的银色小酒壶,准备去厨房装牛奶。

许多双亮晶晶的眼睛从玩具箱的缝隙里往外偷看。

可是谁也没有看到茶壶。

一大早,妈妈就来到小克丽斯汀的屋子里,手里拿着一个圆圆的东西,所有的玩具都伸长脖子看着,大家的心都怦怦直跳。

可是妈妈走到玩具箱旁边,打开箱子,把小皮球依卜放了进来,一边说:“怎么回事?是谁把皮球放到狗窝里去了。”

所有的玩具都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只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依卜,还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跳来跳去。

可是没有谁有心情陪他玩,大家继续看着,等着。

但是茶壶没有出现。

一直到下午茶的时候。

索非亚已经哭过两遍了,其他的玩具也很着急,不停地有人问安东和汉斯先生:“什么时候小克丽斯汀才能有茶壶啊?”

安东也答不上来,他觉得好委屈。

“仙女奶奶是骗我们的吗?”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索非亚哭得眼睛红红的,嗓子都哑了,但她说:“不会的,奶奶不会骗我们的。”

说着,她又哭了。

“索尔”比尔忙着安慰她。

这时,妈妈又进来了。

“克丽斯汀,我的乖乖,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把茶壶吗?”妈妈说。

所有的玩具耳朵都竖起来了,大家使劲儿往箱子缝那里挤。

这回妈妈拿着一把茶壶:“不知怎么回事,这把茶壶的盖子掉到地上摔碎了,我们没法用它喝茶了,就给你玩吧。没有盖子的茶壶,你不介意吧,宝宝?”

小克丽斯汀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真的吗,我真的可以用它吗?”

“当然,不过你要小心哦,不要把它摔破了,更不要割到自己的手。”

“哦,妈妈,我不会的,我会非常爱惜它的!”小克丽斯汀把茶壶紧紧地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又搂着妈妈的脖子,亲了又亲。

妈妈笑了:“真的是很漂亮的茶壶呢,可是从中国来的哦。”

“中国!那么遥远的地方!”小克丽斯汀惊奇地打量着这把茶壶,茶壶上画着一丛花树,青色的花宝宝藏在深绿色的叶子里,一个胖胖的象牙色的小人儿,穿着绿色绸子的小兜兜,头发上扎着两根黄色的缎带,趴在树下,笑眯眯地看着她。

“天啊,真漂亮!”小克丽斯汀天真地说,“这是什么花啊?你叫什么名字呀?”

“吱吱。”索非亚说。

“滋滋。”“索尔”比尔说。

“吱滋。”安东说。

“滋吱。”汉斯先生说。

维西纳得没辙地看着他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栀子。”

那天下午,小克丽斯汀请所有的玩具一起喝下午茶,大家围坐在地毯上,玩得很开心。依卜放心地滚来滚去,把老克努得撞得乱转,把安东撞得摇摇晃晃,最后终于把茶壶撞倒了,茶壶里的牛奶泼到地毯上。直到今天,如果你去小克丽斯汀家做客,还可以看到那块地毯上的牛奶印子。

这就是小克丽斯汀和她的茶壶的故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秘密,茶壶上栀子花开的夜晚,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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