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蜂人

   每年的差不多三四月份的时候,村里就会来一些放蜂人。那时候在我的眼里他们才是真正的跑江湖,他们总是在我某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就突然出现在那里,那里以前是老辈们打场晒粮的地方,地势虽有起伏但很平坦,这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他们首选的居所。正方体的有些像是因为蜂蜜粘着而发黑的风箱密密麻麻一字排开,我曾想尝试去数清那风箱的数量,但又惧于那震撼的嗡嗡声总是在走到柏油马路的对面就停住了脚步,我也做过不同的尝试,头上谈个塑料袋,或者是辗转跑上几个高地,但总是因为那嗡嗡所带来的恐惧和障碍物的遮挡,而遗憾的成了我小学期间解答时间最长的一道数学题。

   我很少在上学的路上看到养蜂的人,从那吉普赛人般的尖顶帐篷里发出的电视声响证明他们一直待在里面看电视,他们的帐篷很严实,但好像并不是怕蜜蜂缘故,我想应该是害怕有些好奇者闯进被窝被压烂在床单上的缘故吧;他们的帐篷里在我们晚上下自习的回家的路上还在亮着灯,我不明白他们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电用,听大人说那是因为他们在二月帐篷前支起一个不停转的大风车的缘故,那时候还对风力发电,切割磁感线没有一个基础的认识,而好奇心总是对他们的物件惊奇不已!而他们的生活又成了我理想生活的典范,每天看一整天的动画片,又有无数只蜜蜂为自己工作。而同时又害怕那些和我同样有好奇心的蜜蜂会用尾巴来感受我皮肤的厚度。那时候他们的生活被村里人准确的记的眼里,而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每天不限时间不限地点的交流他们的“监视”心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蜂蜜,总有些敢于吃螃蟹的村民在踌躇良久后从带拉链的内裤兜里取出用绸缎包着的纸币,在打听好价格和相约提个从不同地方得来的器皿,罐头瓶,酱油瓶还有一些标签上印满了密密麻麻的拼音,但又似乎不是拼音那么简单,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改变我命运要和我做一辈子斗争的英语,不过那都是后话了。蜂蜜并不是每天都有,我也纳闷那些蜜蜂每天在瞎忙活啥,这么多蜜蜂采的蜜却装不满那几个平平罐罐,也是后来才知道蜜蜂采的蜜是要经过调兑后才拿来出售的,想想真是误会了小蜜蜂,这也似乎成了我们结怨的第一步。在某天约定好的中午,四个妇女相约拿着她们认为洗干净的器皿出发了,而在那略显古老的村落,这项还不曾有幸见过的仪式在村里早早就传开,而在那天中午早早的就有为了一个好的观测位置而坐在五米开外的树荫下等候多时的村民,也有几个老者像是见过这项在我们心里神秘的仪式,提前在哪里给我们预热这个仪式的过程,而大家都听的津津有味。奇怪的是他们依旧待在帐篷里不曾露面,我想是在他们经过无数个这样的村落而形成的对村名的疲劳,而那条拴在蜂箱旁边的狗也不叫,耷拉着耳朵趴在那里打瞌睡。

   仪式似乎马上要开始了,因为大家都在焦虑中瞅见了那几个带着瓶罐出现在马路中央的妇女。

人群中的人们开始有了一点躁动,有的甚至起身也没拍屁股上的灰尘就迎接是的走了两步,脸上也出现了因为成年累月风吹日晒的褶皱堆满的笑容,很多年后每每想起这个笑容,多希望当初从来没有出过这个村,而或许这些放蜂人就是误入桃园的闯入者。她们都带了头巾,但是依旧能隐约看到她们为此也特意涂了点粉,还穿着用绳子束口的厚厚的只有冬天才穿的衣服,这是出自乡里女人最扭捏的尊重和对蜜蜂的畏惧。而我期待的是她们能走快点,蜜蜂的嗡嗡声显得越来越大,这不足百米的路像是要把时间走到夏天,男人们也调皮的说着什么笑话打作一团……。在她们要靠近蜂箱到帐篷的那段路时候,那条狗一个机灵就醒来过来,露出一副獠牙,并发出嗯……嗯……很重的鼻音,这与刚才那个趴着睡觉的懒狗完全是另外一种模样,帐篷里的人也似乎有所察觉,扒开一个小缝往外看了一眼就赤着上身,趿拉着一双满是污垢的蓝色拖鞋走了出来,喊了一句没听明白的话,那只狗就绕着原来卧的地方转了两圈就又呆呆的趴在那里;我想应该是喊的它的名字,因为我听人说过在外人面前不要喊狗,一来可以防止狗狗和外人熟,另外一个重要的就是怕小偷。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个赤着上身的年轻人望去,对于他敢于在蜂群里赤肩而啧啧称奇,几个人开始低语说“自家的蜜蜂不咬自己人,你看他多厉害!”好像蜜蜂认识他的脸或者是清楚他的味道,有几只蜜蜂落在他白皙但又像是长时间没洗的污处,而他却像是若无其事的开始询问那几个妇女。我没看清背对着我们那几个妇女的脸是否因为看见面前的赤肩男子而滚烫发红,还是那个男的先开了口

“你们几个都要?”

这浓重的口音并不能让我辨别他们是哪里来的。

很显然在这之前她们来过一次并没有买到源自家乡花朵的蜂蜜。停顿了几秒钟后一个奶奶辈分的妇女开了口,

“今天有没有?”

“有蛮!昨天刚调兑好的”

接着他就向帐篷旁边的以前像是盛放化工原料的桶指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也移到了那个同样满身因为使用过久而发黑的白色桶望去,上面是一个黑盖子看起来盖的和她们的衣服一样很严实。接着他们就朝帐篷走去,经过那条狗的时候不忘呵斥一句,想必是怕没给它打招呼的情况下咬伤了人,它也只是在她们经过的时候示威般的不让靠近它的领地,仍旧趴在那里不动。而妇女们倒像是见过世面一样的很自然跟着他走过去,而和我待在马路边的男人们却像是惊讶般的呆坐在那里,也没有人打闹说话,可能心底被这几个女人的勇气给震撼到了。

   他快速的走进帐篷拿了一片窗纱和一个器皿,我也在他拉开帐篷的时候踮起脚尖希望能看到点什么,好回去给没来的小伙伴吹嘘,赢取点友谊和关注度。只见他把纱披在头上趴在蜜桶前开始扭动那黑色的盖子,那片纱很大包裹住了桶的大半个部分,看得出打开有点费力气,长年累月的储存让蜜桶也感觉黏黏的要把桶盖和桶身融为一体;但还是在使了一下力气后就很轻松的转了几圈打开了,蜜蜂也聚集在桶口外的窗纱上翁嗡嗡焦急的拍动着翅膀,后来去长辈家作客喝了一杯蜂蜜水后,也多少有点了解那时候蜜蜂的心情是何等的复杂。他依着桶身在窗纱里回了个头问:

“你们要多少?”

“把这个装满就中!”依旧是那个奶奶答的话;

显然他们已经在来以前已经商量过,根据自己的经济水平选的瓶子。

他用目光扫了一下她们手里提的瓶子,朝着那个提着最大瓶一个玻璃瓶的年轻妇女说:

“把瓶子递给我”

“嗯?”

她还略显紧张的不确定是不是在叫她。

那个奶奶就顺势拿走了她手机的那个瓶子递给那个年轻人。

只见他把塑料漏斗扶着放上瓶口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像酒提一样的东西伸进桶里,又慢慢提出来静置三五秒,把酒提的底面对着桶口内缘刮了一下,快速且平稳的的就倒进了另一只手扶着的漏斗里。同样的手法也打满了她们另外几个人的瓶子,按照酒提的次数和她们说了各自的价格,她们把攥在手里沾满手汗的一卷纸币递给他,那些钱和他说的价格相差不大,小零头的地方就直接抹去,但是只会是给少不会给多。那个赤肩的青年也像是做惯了这种生意,摊了摊手表示他可以接受,还不忘夸一句自己家的蜂蜜是多么纯多么好。这时候的他和那个一开始从帐篷里出来的年轻人看起来完全是两个模样,出售商品换来的钱总是能给生意人带来发自心底的喜悦。我也是十分佩服这些女人,在我看来很大数字的几毛钱总能被她们软磨硬泡的让他们做生意的给去掉,我总感觉他们享受的是购物的过程,要不然现在的女性为什么总有一堆穿不完的衣服,用不完的促销品。

   等她们转身要走,他也收起工具,把桶盖拧紧,这场耗时不到二十分钟的“仪式”就这么结束了,可那里围观的人群像是意犹未尽的在还在望着那个帐篷呆呆的不愿醒来,可能醒来就又要去地里劳作面对不能逃避的生活法则。她们把瓶子抱在胸前生怕,意外的跌落让她后悔好几年。孩子们也迅速的在蜜蜂略少的安全路段上围了上去,有的还用指甲夹起刚才在路边玩死的蜜蜂,也有两个的手明显在抓捕过程中被蛰肿;妇女们脸上透露的自豪用一只手拨开挡在她们前面围观的孩子,有说有笑的朝着来时的那条路走去,而明显这次的脚步轻盈了很多。

   后来这几天整个村里的人都在讨论着那天的事,还不断询问蜂蜜水喝起来怎么样,也会逗趣的嘲笑那天她们擦的什么粉,而迎来一阵谩骂与哄笑,在此后的几天里偶尔也会有几个人效仿那天的步骤去买一点尝尝鲜,但我不认为他们是真的想喝那杯蜂蜜水。小村落就是这样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而我在上学的早晨也遇到过给那个青年送补给的货车,常常是几块电瓶,两袋大米和一些蔬菜,车上还有很多米和电瓶,想必他们在别处还有他们的蜂群。再后来旁边又支起了另外一顶帐篷,这个帐篷是方顶的比锥顶的那个大很多,像是这个男青年的爸妈模样,天气也越来越热,槐花也洛了一地,这是这个村庄最自然古朴的象征,槐花开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拿起长柄镰刀和草篓趁着刚发芽的这几天尽情采摘,做成各种可以食用的饭食,那些日子的每顿饭好像都能找到槐花的影子,被腌、被蒸、被炒很多种方式,而在吃饭前总要讲一些忆苦思甜的话,跟基督教的饭前祈祷不谋而合,都在感谢着大自然的馈赠。

   蜜蜂在生活中出现个把月后,当地的生活又恢复的往日的平静,闲谈里还是谈些谁家的孩子最皮昨天做了什么饭。可我还是放不下探究帐篷里面的世界的想法,也许每个孩子在成长的某个阶段特别会喜欢衣柜,床底那些安全的探险,也会深入废弃的老宅,因为走动发出的声音让自己惊吓不已,又不愿意离开那个地方。今年的夏天来的早了一点,每年的夏天都会早来,可它来的时间并没有变,只是对夏天的期待没有以前那么强烈。夏天的村庄并没有什么花,我不知道蜜蜂还会采到什么,我还担心它们会不会饿死!因为校园里的垃圾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天都挤压着厚厚的尸体;而我更担心的是他们也会像来的那天一样在某天吃晚饭的时候几只嗡嗡的蜜蜂再也找不到巢穴。终于这一天还是很快就来了,在放暑假前的一个早晨,那个赤肩青年开始往车上不断的的往车上装着东西,那两顶帐篷的帆布错落着和那些蜜桶堆在地上,我看到那里只有两张空着的简易木板床;蜜蜂想必也已经早早的飞过几十里去摄入新鲜的蜂蜜,还记得那天下午被蜜蜂蛰的肿胀的脸在夜里痛的睡不着觉的哭,可他们走了我就只有路边的蚂蚁可以让我发呆。等我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那片打麦场还像从前一样空荡荡,有几块黑色土地的地方应该是他们做饭的地方,而那个曾经放过蜜桶的位置上空仍有一群蜜蜂在嗡嗡作响,那是不是因为它们今晚要息落花朵的哀鸣?明天它们依旧会飞出几十里去采蜜,而从此故乡也就是最终息落的地方。我最终还是等它们找到各自的故乡后才去那个打麦场走过一次,还能看到些许蜜蜂的尸体已经发灰发白,用手一掐就随风飘过金黄的麦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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