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乡月明 背回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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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光,一帧帧流泻下来,撩开村庄的面纱

在屋脊上款步,轻抚瓦松的厚唇

踱过巷道,叩响锈迹的门环

母亲舀出半瓢闪着碎银的清水

我们就像用月光在洗手,肤色光晕透彻

新掰的包谷,在院落里堆起月亮的环形山

秋夜,微凉的风到处蹿腾

惟有月光,将村子拢在怀中

将土屋下的日子,拥抱得愈加紧凑



2

大片的渭水,大片的滩地,大片的月光

祖祖辈辈的月,在河里漂洗,在沙土地漫步

明净的光似从井里淘出来,清凉甘甜

清甜的光,从水稗子向狗尾草密绵纤毛上弥漫

从大葱,红薯,南瓜向青纱帐徜徉

月光沿着交错的土路,向村庄聚拢

晚归的牛背上,驮一捆秋草

草尖上,缀一缕月光

月光巡视着,虔诚地看护遍野的秋香



3

蛙鸣是月色最佳的鼓手,纺车是月下最美的曼舞

棉线线接续上月光,在母亲的手里越拉越长

我们踩着月的亮堂,跳房子,斗鸡,捉迷藏

月亮这道甜点,我们把它作为胜者的勋章

父亲在月影中修理架子车,打胡墼,砌墙

母亲戴着铜顶针,把月光一针针纳进鞋底

婆婆于朦胧的月色里,唤她的猫儿

两头大肥猪,在后院的圈里酣睡

身上披满温润的光



4

清贫的年代,月光被勤勉地用着

月光下生长蓬勃而素净的事物

父老乡亲用仰望与这个没有“π头”的圆交流

他们不大关心和嫦娥、吴刚及玉兔有关的事情

他们只是关注月亮生不生毛,撑不撑伞

他们也不奢望入住月宫,不奢求月亮变身银元

有鸡在架上,牛在棚中,庄稼在地里就妥帖

有面在瓮里,妻在枕边,月在窗棂就安心

岁月静好,月光微醺若梦



5

月亮是故乡头顶的一粒种子

有时瘦似肋骨,有时饱满得像乳房

它时常在怀乡人的思念里发芽

月光里,能找到外公、祖母、婆婆和众多的亲人

能找到水车,辘轳,石磨及不断消逝的事物

月亮是一张刻不满的光盘,存储村子变幻的模样

手心攥一把月光的音符,歌谣就会沁出细汗

月的柔光里,适合安放一生的忙碌和疲惫

她会怜惜你的挚念,照看你的伤痛



6

这一道月影,是父亲的皱纹刻成

那一缎月华,是母亲的白发织就

月光潜入屋檐下冰凌嘴的体内,赠以晶莹

潜入我漂泊的步履,注满血浓于水的魂灵

我的忧愁时常卡在挂着冷月的皂角树的枝头

风尘起落,我还想和故乡的月光耳鬓厮磨

哦,故乡一片月,游子两行泪

今夜,我要撷取月亮这枚药膏,贴在思念的肿痛上

我要把他乡的月明

一步一步,背回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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