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大哥

忆大哥

文/单小花

每次回娘家看见高同村的那个水坝,我就会想起了大哥。

大哥经常穿一身蓝色的中山服外套,内穿一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衫,外套的纽扣有时不系,走起路来两边衣襟向后左右甩着,脚上穿着一双黑平绒的牛眼窝布鞋,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浅圆帽,一副瓜子脸,左耳门上长着如蜜蜂一般大的一块肉丁。母亲说,那是大哥的福记(有福人)。大哥没读多少书,但相信母亲说的话,常在别人跟前卖弄自己的这个福记,好像这福记真能给他带来好运似的。

大哥成家早,分家也早。从我记事起大哥就与我们分开过日子。他家在前院,土院墙,一扇陈旧的木大门,两间一高一低的土坯青瓦泥房紧相连。父母和二哥等都住在后院,后院也叫老院,墙上长满了厚厚的苔藓。

大哥表面上和我们单另过日子,其实只是单另吃住罢了。两家谁有忙活他都帮着干,从不生分。

我们兄妹共七人,大哥最大,我最小。因年龄相差大,大哥又不善言谈,总是虎着脸。小的时候我很惧怕他,每次遇见,我的心就通通直跳,不由地低下了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但大哥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可怕,他看到我时,总是眯眯一笑,我却显得很拘束,说话小心谨慎,声音压得特低,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大哥更听不清楚了。每当这时,他就俯下身子继续追问,我微微低下头,眨巴着眼睛,咬着嘴皮子,用眼睛的余光偷着打量他,他问一句我就回答一句,他若不问,我从不主动向他开口。

记得有一天中午,我和侄子大武、侄女牡丹在大哥家门前嘻嘻哈哈地玩泥巴。突然耳边传来一句“你们几个害啥呢?”的话语,吓了我一大跳,我们几个猛地丢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乖乖地站起来一动不动,等着挨训,可是大哥并没有责罚我们的意思。我偷偷地瞥了他一眼,他就像煤窑里刚出来的人,衣服、脸上都黑不拉几的,连鞋帮子上都沾满了黑点,一股浓浓的油味钻入了我的鼻孔,待他走近时,我才知道那股油味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于是,我们几个捂着鼻子转移了地方。我隐约听见他给大嫂说,推土机坏在半路上了,他回来取点黄油和换的衣服,让嫂子尽快帮他找一下,他还要返回去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来我才知道,大哥是一位推土机司机,他的脸上、身上、脚上糊的不是墨水,而是机油。

大哥为人忠厚老实,不管做什么事情,不急不躁,有始有终,赢得了农机站领导的赞许和父老乡亲的好评,他们都叫大哥为单师。为此,父母脸上很是光彩,我们也感到骄傲。领导很器重大哥,时常派他去学习农机专业知识,掌握农业技巧。随着社会的发展,农业机器改造更新,农机站的站长给大哥安排了一辆崭新的推土机,分配到各个单位,乡镇修路、平地。起初,农机站每月给大哥发一千元的工资,后来工资逐步在上涨,由一千涨到两千,再由两千涨到三千。农机站在时间上扣得很紧,如果家里没有重要的事情,领导轻易不让大哥回家的。大哥就经常东奔西跑,一直在外面漂泊,只有天寒地冻的时候才能回家和家人团聚。

从前,西吉县的各个乡镇,如:西吉滩、兴坪、大坪、下堡等地方的山地,陡得驴都站不稳,大哥不畏酷暑,将陡洼子地用推土机一点一点推得平平展展。现在那些人看到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地,都念他的好,说他是推地高手,给庄农人带来了福气。他推过的地有很多很多,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结识一些朋友,有很多人经常和他友好来往。

据说,大哥在下堡乡推地时,有一户人家很穷,司机不但吃不上好饭,也拿不到“小费”,别的司机都不愿去给他家推地。大哥是穷人家的孩子,对穷人的处境感同身受,所以就主动上门推地。这家主人一见大哥,一把拉住他的手,说:“娃娃,你能来我家是我老两口的福份,你啥条件都不讲,就这么给我家推地,我没啥好吃的招待你啊!”老人的话里充满了歉意和无奈。大哥很真诚地说:“老叔,你别太委屈自己了,你们吃啥,我吃啥。”地推平整了,老两口感激不尽,将家里打鸣的一只大公鸡宰了招待大哥,还将他认作干儿子。

那是1989年,当时的回小名叫西吉城关回民小学,我正在该校读小学三年级。有一天,一辆大卡车将大哥的推土机拉到我们学校门口,大哥爬上大卡车,将推土机小心翼翼地从车上开下来,然后将学校门口用推土机铲得又宽又平。一天中午,我排队走出学校门口,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小名。我转身一看,原来是大哥,他将头从车窗探出,笑着向我招手,示意我到他的身边去。我从同学群里挤出去,绕道走向大哥。大哥打开车门,手里提着一袋西红柿从车门慢慢地走下来,到我跟前说:“这些西红柿你带回去,让大(爸)和妈尝尝新鲜。”说话间他顺手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钱塞到我手里,让我买学习用品。西红柿我收下了,但钱我死活不肯要。大哥家有五个孩子,加上他和嫂子共七口人,是一个大家庭,大点的孩子都上学了,靠他一个人挣钱供养,实属不易。大哥见我不肯要,微微一笑,说:“是不是嫌我给的少呢?”我没言传,只是轻轻摇了一下头,算是回答了大哥,大哥硬是将钱塞进了我的口袋。

大哥对工作不仅认真,还具有一副热心肠。村子里的人若是遇到头疼脑热或生活紧困时,就向大哥张口借钱,他虽然生活也不富裕,手头零花钱也不是太宽裕,但他从不拒绝乡亲们,而是热心帮助他们,十块八块的没有个定数。

大哥的勤劳与良善,大哥的豁达与憨厚,赢得了乡亲们的认可和支持。十年以后,大哥凭着自己的勤劳积攒了一笔钱,打算修一院新地方。当时大哥本想借单位的推土机来推地基,可是,我们村的路只有架子车才能出入,大卡车是进不来的。在百般无奈之下,大哥决定人工干,他叫来了木匠在老家做门窗,自个扛起撅头将陡峭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往平里挖。那时,正直季风时节,尘土将大哥包裹了,大哥成了个土人儿,只有一双眼睛在滴溜溜地转。左邻右舍以及村子里的乡亲们看到了,扛着铁锹、撅头来给大哥帮忙,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地基就修好了。

新房子开始盖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也都抽空来帮忙,刮椽的、和泥的、抱胡基的,搬砖的,拉水的,大伙儿亲热地好像一家人。那时村里流行四合院,双扇门。大哥虽然识字不多,但他懂得很多。砌墙时,有人建议他全用砖头,他摇了摇头说:“咱们是农民,还是实惠点好,一砖到底的房子,冬天太冷了。如果用土坯砌内墙,外面再用新砖包裹起来,既省了一大笔钱,房子里又会冬暖夏凉。”那人听大哥这么一说,佩服得翘起了大母指。

一院地方终于修建好了,每间都是松木椽,宽敞明亮的窗子,就连院子也用水泥打了,这在当时我们村子来说是独一无二的高贵。一座四合院坐落在村子中央,像天空中最亮的星星,特别显眼。来来往往的过路人不由地抬头凝视一会大哥家的新房子,有人还给大哥起了个新名字“万元户”。时间一长,“万元户”这个名字叫顺了,有人见了大哥,不叫他的真名,有意调侃大哥为“万元户”。

冬天是农民最闲的日子,家家户户开始碾场,大哥的三轮车就配上了用场。本村的碾完了,亲戚家就叫他去碾,家庭条件好的,大哥就多收点钱,不好的,大哥只收个油钱。忙完了碾场,家里人闲了,可他仍然闲不住,就跑到乡下收豌豆存放在粮仓里,等开春时,豌豆价上涨了,他就轻轻松松地赚到一笔钱。久而久之,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手头存了一笔钱,在家里开了个粉房,我们村上的洋芋一年下来都被他收来做了粉条。开粉房用水量很大,他叫人在大门外挖了一口井,水很旺,在井底按了一台抽水机,开关一打开,水就顺着管子流进缸里。左邻右舍看到很羡慕,有时挑着水桶来要水,他就慷慨地打开开关,大家将桶子一一摆好,挨个盛水。水桶满了,大家挑着清凌凌的水满脸欢喜往回走,水从桶沿溢出来,一道道水印从大哥家一直滴到乡亲们的家里。

2000年以前,我们老家的土地还是农民赖以生存的根本,也是农民赖以发家致富的基本条件。但农民靠天吃饭,没有足够的水灌溉土地,即使有些家庭土地多,收入却是微薄的。大哥在外面混日子的时候,看到每个村子里平展展的土地和宽阔的大路,心里很羡慕。他也想把我们村子里的土地和路推平整,让乡亲们的日子也有个好转。可我们大队那时推地的项目还没有批准。大哥就跑去将他的想法讲给村支书,村支书又如实地反映给了乡镇政府的领导,镇上对村支书的意见表示赞成。大哥就将自己积攒多年钱拿出来,买来了一辆旧推土机,先把我们村到街道的这段路推宽推平了,这样,大车可以进我们村了。然后将我们家到二道沟里的一段路推平,乡亲们担水时就松活多了,接着大哥又将上壕里到馒头梁的这条路也推了,这样乡亲们一年拉粮食就不那么费力。

那时人的思想观念普遍陈旧,落后。路推宽了,大家都高兴,一提起推平庄稼地,尽管乡镇出钱推,乡亲们都皱着眉头,犹犹豫豫地不愿意推。乡亲们说,好不容易喂肥的土地,一推平就将肥土都推光了,以后就不得见庄稼。面对乡亲们的说法,大哥也能理解,他没有辩解,只将自己家的土地一块一块地推平整。冬天,他将一个装过柴油的圆柱形空桶,搬到架子车上,套上牛和大嫂拉到街道,大嫂看守一对牛,他就将油桶靠近公厕,拿起铁锹,俯下身子,将池子里的粪便掏出来装进桶里,装满后,喊来嫂子,套上牛拉到地里用土埋瓷实,等明年开春发酵腐化成为种庄稼的最好肥料。冬去春来,他将地里的粪堆一一散开播种。那一年,风调雨顺,平地更容易蓄水,他家那年的庄稼得到大丰收,左领右舍看到后很是惹眼,就主动上门找大哥推地,而后,乡亲们也学着大哥的样子去大街上掏粪喂地。那几年里我们村成了“掏粪大队”,西吉县城的厕所被我们村的人掏得空空的。

就这样,大哥推地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平地收入好。从此,大哥便干百家活,吃百家饭,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但是,大哥不是个心眼小的人,也不是个自私的人。他认为一家人富,不算富,只有全村人富了才是真的富。

我们村在高同五队麻地沟,队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从大岔垴经过雅儿湾流到高同,再由高同和沿麦沟经过我们村,然后由我们村流到葫芦河去。河水白白地流走了,却不能用在农业灌溉上。大哥心里想,如果把这些浪费的水资源用在农业灌溉上,肯定能给当地农民带来好收入。于是,大哥便去找大队里的干部商量后,决定在沿麦沟和高同村的两交界处筑一个水坝,以便灌溉庄稼。

打坝的事终于被批准了。支书动员各村各户来一个人修坝,村民们扛铁锹捞撅头汇集在一起,铲的铲,挖的挖,运的运,辛苦并快乐着。大哥开着推土机来回将坝面一下一下推平整,然后开始一层一层的往瓷实里碾。一会儿顺着地势碾,一会儿逆着地势碾。人心齐,泰山移。经过几个月的辛苦劳作,水坝终于打成了。细水长流,小河昼夜不停地流淌,和雨水汇集在一起,坝里的水越聚越多。沿麦沟、高同以及我们村的好多人家的土地都能浇上坝里的水了,它们成了我们当地真正的水浇地了,旱涝保收。我大姐家的十来亩地正好就在坝的附近,大姐凭借便利的水资源年年种薄膜玉米,一亩水地产量胜过好几亩旱地产量,年收入不错。从此,大姐两口子也不用再外出打工,只操心着他们家的十亩水地,日子就过得越来越红火了。

有人说,机遇是给那些有创造的人准备的。只要抓住机遇,就会有创造;有了创造,就会有收获。坝里的积水不但用在了农业灌溉上给农民创造了财富,有人还在坝里养起了鱼。坝里撒的鱼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长大了,吸引来了很多来自不同地方的钓鱼人,坝面上停满了小车、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等,呈现出一派热闹红火的气象。两年以后,大岔垴的村民袁敬星投资在坝上建起农家乐,还买来了小轮船,吸引来了南来北往的游客。从此后,这个坝成了我们大队一道靓丽的风景,也成为西吉人民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大哥不仅会开推土机,而且还会修理。记得有次我们在去亲戚家的路上,碰见一辆推土机停在路中央,推土机的师傅在推土机旁团团转,过路人绕道而行,大哥走过去一问师傅才知道推土机坏了,师傅不会修,只能干着急。大哥就主动帮他修车,他两把脱了外套,挽起衬衣袖口,一手拿着板子,另一手拿着钳子和改锥,屈膝爬进推土机底下,仰起脖子,卸开螺丝,仔细观察了一会,又慢慢地上紧了螺丝帽。过了一会,他慢慢地翻过身子,两脚踩在推土机的零件上,仰面将另一边的螺丝齐齐卸掉,细心地排查着每一处疑点,最终解决了问题。那位师傅见地上的尘土糊脏了大哥的衣服,急忙接住大哥手里的工具,拍打着他的衣服,大哥笑眯眯地说:“现在好了,你开上试试。”师傅乐得像个小孩儿,快速地爬上驾驶室,一开推土机果然走起来了,师傅停下推土机,从车舱里跳下来,握住大哥的手,一连说了几个谢谢。

大哥不仅会干男人的活计,还会干女人的活计。比如纽扣掉了,他从不麻烦大嫂,自个就找来针线做了。要是衣服缝子扯开,他也就自个捉起针缝了。大嫂不在时。他就上锅做饭。有次,我去他家,碰见他系着围裙,依在锅台前忙乎,走近一看。他在蒸米饭,他蒸米饭时与众不同,将米淘洗干净,在蒸米饭的锅里滴几点清油,吃豆腐时不喜欢和蔬菜和在一起,他喜欢将豆腐拿清油炸了,清油炸过的豆腐变得黄灿灿的,让人很有食欲感。除此之外,大哥还会做蒸鸡肉,做蒸鸡肉时,先将鸡肉洗干净,剁成小块,再放进盆子里,将各种调料撒在鸡肉块上,调料要比炒鸡肉的重一点,接着再撒上半碗干白面,拿筷子搅匀,然后就擀一张面饼,将盆子里的鸡肉倒在面饼上,摊平,接着再擀一张面饼,铺在鸡肉上面,将周围的缝隙轻轻压住。最后,将两手伸进面饼下面,慢慢地移挪在蒸板上,放在开水锅里,盖上锅盖,像平常蒸馍馍的一样,一个小时后揭开锅盖,一股浓浓的香味只钻人的鼻孔,让人食欲大增,我吃过大哥做的饭,感觉口味比大嫂做得更有味道。

大哥虽然识字不多,但是他懂得知识能够改变命运的道理。不管他有多苦有多累,从不说出口,一直耐心地供养五个孩子上学。他白天干活,晚上看孩子写作业,哪个孩子的作业写得不规整,他一把撕掉让重新写,直到他满意为止。1998年,大哥的二儿子单永宏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他是我们家族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大哥乐得像个小孩子,干起活来都不知道累了。但是,美好的愿望有时候并一定都会朝着良好的方向发展的。2001年大哥的三儿子单永旺考大学落榜了,大哥心情沉重,蔫得像霜打的茄子,单永旺自个也没心情再补习,决定帮家里人干活,大哥不肯放弃,他开导儿子,说干活的时间长着呢,上学的机会有限,一旦错过就再没有机会了。父亲听说大哥让单永旺补习,知道大哥压力大,父亲心疼大哥就去劝他说:“考不上就算了,让娃娃出去打工挣钱也是一种活法。再让娃娃补习你那能供得住呢?”大哥听完父亲的话,抬眉看了父亲一眼,出了一口长气,说:“已经念了这么多年了,就让再补习一年,了个心愿,要是考上了呢?”父亲看到大哥心意已定,嘴动了几下没说出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2002年,母亲病危,二哥和三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作为家里长子的大哥,心理压力极大,他既要供养孩子,又要给母亲筹备看病的钱,压力太大,压垮了大哥的身体。亲房邻居见了大哥,说:“你的脸色咋那么差?快去医院看看吧。”大哥微微一笑说:“好着呢。”尽管大哥费尽了心血,但母亲的病情恶化最终还是去世了。来送母亲的亲戚见大哥脸色不好,就私下劝大哥:“你不要太苦了自己,供养儿子上学没错,供养个女娃娃没处用。一个女娃娃就算念成了,也是别人家的一口子人,给人家供养不划算,还不如早点寻个好人家嫁了算了。”大哥听了他们的话坚定地说:“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现在是新社会了,男女平等,新社会没文化的人就被淘汰了,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被社会淘汰,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要供他们上学。”亲戚听了大哥斩钉截铁的话,互相看了看再没敢言传。

2003年,大哥的小女儿单玉萍不辜负父亲的厚望,考上了宁夏医科大,大哥满是皱纹的脸乐开了花,可单永旺又落榜了。所有人都以为大哥这回逼儿子补习的心可能死了,可没想到他依然将三儿子送到学校去补习。苦心人,天不负。2004年,单永旺终于被平顶山工程学院录取,大哥心口压着的一块石头也随之落了地,这让亲戚朋友和村子人很羡慕。但是,大哥家出现了经济危机,钱逼着他卖了自家的牛羊以及粮食和草垛。即便如此,经济危机还是没有缓解,亲戚朋友跟前都借到了,他再不好意思开口,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将多年陪伴他的推土机卖了。最后实在是没变卖钱的东西了,他就向有钱人拉高利贷供养几个孩子上学。虽然生活举步维艰,但大哥从来没有后悔过。几年以后,几个孩子都先后参加了工作,缓解了大哥的生活负担,大哥欠的一屁股外债也基本还清了。大哥便将心思转移到孙子身上,希望孙子辈能更有文化学问,能更为单家人争气,更为社会多做贡献。村子人见大哥对孙子过分的疼爱,都笑话,有人说:“引孙子,欠身子。”大哥听了只是一笑了之。

由于长期劳累,大哥积攒下了病根,终于病倒了。经检查是肝硬化晚期,大哥知道病时很淡定,仍然笑着,还给我们宽心,说人迟早得去那条路,让我们不要为他的病担心。

2013年6月初,大哥病危,几个娃娃都从外地赶回来依偎在他的身边,轮流伺候。年迈的父亲坐在大哥炕头,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大哥已没力气坐起来,他挣扎着睁大眼睛,深情的望着父亲,用微弱的声说:“大,您别难过,生死路上无老少。我这辈子唯独遗憾的是,作为长子,我却不能给您苫上最后一把土。不过,您放心,我给满满(大哥的二儿子)安顿好了,让他替我完成做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

农历六月六的这天,大哥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他走地很安详。送走他之后,天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整整下了四十来天,有人说,这雨是福雨,大哥的后代子孙会越来越富贵。

记得大哥临走时拉住我的手吃力地说:“妈走的时候将你托付给我照顾,我因家口大却没有照顾好你,请你原谅大哥……”

大哥,我都记得,只要你在家里看见我,总是问寒问暖,总是给我好吃的,总是给我零花钱,你还要怎么照顾我呢?

而今,大哥离开我们已经七年了,每每想起他时,我就会去那个坝面上走走,以此慰藉心灵。站在水坝边,蓝天白云倒映在清凌凌的碧水之中,如镜子一般,仿佛看见大哥微笑的脸庞,周围绿油油的庄稼,也似乎招着手向我传达对大哥的赞许,顿时,我就会感到格外的亲切与温暖。

大哥的一生是辛苦的,大哥的一生也是善良的。大哥一生从不为自己一个人活着,而是为大家活着。每到大哥忌日时,许多得到大哥帮助过的人就会情不自禁地流泪,就会百般地说大哥的好……

大哥,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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