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穿过一列平原，穿过一列长街，宇宙温暖寂静没有花。

穆青拉着重重的行李，背着书包，走出火车站，尽管他努力克制自己要冷静，可还是被眼前的繁华吓住了，这时候是傍晚，华灯初上，一栋栋高楼崛地而起，格子间里灯火通明，身边的汽车穿梭而过，公交车按时报站，对于这一切，这位来自落后县城的少年有些眼花缭乱。尽管之前在书上看到过多次，亲自体验还是有些新鲜。

浓缩来看，人们形色匆匆，街上车水马龙，有一个眉目明朗的少年，正在打量着这座城市——A城是一个繁华且有人情味的城市，穆青这样暗暗想着。

穆青所在的B大，距离火车站很近，好在穆青是一个技术宅，在家里的时候已经找好了路线，该做那辆车都已经谙熟于心。这样想着，穆青愉悦拉着行李箱向前走，城市流光溢彩映衬着穆青单薄瘦削的身影。在过马路的时候，看到一辆宝马车速很快从穆青身边划过，“宝马就了不起啊”，穆青追随着宝马车的身影，无意识的剁了剁脚，用动作表达出自己的不满，他没有发现，如果当时有一面镜子，可以看到穆青的眼神，那他的眼神是一种微微的羡慕，还有一丝丝欢喜闪过。

突然，这辆宝马车减速，慢慢停下来了。旁边还有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太太，灰色上衣显得脏兮兮，斜倚在马路上，表情痛苦。这次穆青看明白了，原来是撞着人了。

“等等，这辆车刚才在我身边经过，车速快了一点，可是我一直看着，哪有撞人？”穆青内心疑惑。

“啊”穆青突然反应过来，这是碰瓷。

懊悔自己的反应速度迟缓的同时更多的是不满。穆青不知道这个社会是怎么了，老年人要通过这种违背良心的方式获得金钱。

车上的人走下来，40左右的年纪，穿着笔直的西装，戴着眼镜，给人一种商业精英的感觉。他举止从容，令人实在联想不到刚才风驰电掣的速度，只听他问到“请问您怎么了？”

老太太咿咿呀呀地说，“年轻人，你车开得太快了，撞到我了”

西装男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那您可是跟我开玩笑了，这……”

“就是你撞得我”老太太有一些恼羞成怒，打断了他的话。

“不信你问问周围人”说着脸上扬起一些得意。

周围人议论纷纷，不置可否。没有人站出来说话，无论对于这个人还是老人。大家都默契的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我看到了”一个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大家循着声音望过去，西装男也颇有兴趣望过去，看到一个穿着棒球服的学生模样，拉着行李箱，背上背着书包。

大家继续议论着，这个不经事的孩子，还是太年轻。穆青拖着行李箱，走到他们中间，对着西装男点点头。把刚才的过程说了一遍。

老人家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人群中开始说“年纪这么大了，还出来干这些事，真是丢人……”老人羞愧难当，周围的人见没有什么热闹了，纷纷散去。

西装男虚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穆青。继而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孩子，你在那个学校？我顺路送你过去吧”穆青回答了自己的学校，礼貌了拒绝了西装男的好意。

西装男不再推脱，反而掏出手机，说“来，孩子，留下我的联系方式吧，以后让我也还你一个人情”穆青没有拒绝这个要求，两个人互相加了微信，就此道别。

西装男看着穆青走远，看着自己车里的摄像头暂停到老人碰瓷的画面，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上依旧人来人往，车辆繁杂，喧嚣的城市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插曲而有所变化，继续以它既定的节奏运行着。

穆青继续向前走，他打算坐公交车，顺便仔细看着这座城市。当他走到公交站牌时候，发现有人穿着黄色T恤的学生模样，举着牌子，正是自己学校的。

穆青看了看现在已经快九点了，暗暗给他们竖起大拇指。穆青渴望与他们接触，也许他们是同龄人，性相近。不自觉走进黄色T恤的人群，互相介绍后，穆青顺利坐上了校车。他找了一个空座位坐下，发现旁边是一个昏昏欲睡的女生，抱着一个红色的大书包。

校车开始走了，走走停停的马路堵车很严重。司机一个急刹车，穆青也由于惯性身体微微前倾，身边的女孩子，头直接磕在前面的座位上。发出了一声“啊”的声音，女孩磕痛了，彻底清醒了。

穆青这才看清，这个女孩子皮肤很白，乌黑的头发有些蜷曲，摸着自己的额头，自责自己不小心。

穆青在心里笑这个女孩子呆，忍不住提醒说“别睡了，快到学校了”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了看穆青，皮肤白皙，头发干净利落的一个少年，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点点头。随即把头扭过去，看着窗外，不再言语。

几分钟后，女孩对穆青说“你好，我叫凌灵雨，金融三班的”

穆青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空气又陷入了尴尬。

他们不知道，校车还在疾驰，仿佛把他们的命运卷在了一起，驶向远方。

2.车上一路红霞，终站不是回家，配乐只有练习电吉他。

每次有考试的时候，就是穆青生活费增加的时候。穆青的笔记记得很清楚，重点明确，每次临近考试的时候，总有人来买他的笔记，这是他和陆离最开心的时刻。

陆离是穆青的下铺，中等身高，皮肤白皙，浓密的眉毛下面是一双细长的吊梢眼，像垂下来的柳叶。还记得当初班里有一个女生，叫做清雅，对陆离说，“我喜欢你的丹凤眼”。

陆离一本正经的说“不好意思，我这是瑞风眼”最后搞得女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怎么办好。

陆离做什么事情都一本正经的样子。经年之后，清雅挽着陆离的手臂，谈起往事，还自顾自吐槽陆离简直是一个呆子。

陆离看着眼前的姑娘笑得开心，竟也舍不得打扰。陆离曾对穆青说，我很羡慕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不开心直接拒绝。

穆青笑着说，你不也可以？陆离摇摇头，没有说话。盛夏蝉鸣，这个夏天似乎比往日要热许多。

3惨绿青年，你比我没底线。行装更多，年资更浅，离家更是远 。

再次见到凌灵雨是在一个夜晚，穆青和陆离兼职的公司临时出现加班。

已经深夜了，穆青和陆离走到了学校门口，看到角落里蹲着一个女孩，一边哭，一边吐，起来踉踉跄跄的。

陆离忍不住说“现在的女孩子胆子都这么大吗？这么晚在外面。”穆青头也不抬“这不就有一个”两个人摇摇头，从这个女孩身边经过时，突然女孩抓住了陆离的手，陆离吓得“啊”一声，立刻跳得老远，生怕要对人家负责。女孩的手没有了附着，轻飘飘的往一旁倾斜，穆青赶紧扶了一下。女孩颤巍巍稳住脚。

是她——凌灵雨。

穆青内心一动。陆离忍不住对穆青说“这个女孩赶紧送她到门卫吧，咱们再不回去，说尽了好话阿姨也不会给开门，咱们难倒要陪着她一起露宿街头吗？”穆青不为所动。

陆离看穆青似乎没有听进去他的说，又推了推他，一副“难不成你要在这陪她？”的幽怨表情。

穆青沉思一会儿后，说“你先回去，我认识她。把她放在门卫那里不方便，我带她出去吧”陆离听完这番话，嘴巴惊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还没等陆离说话，穆青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补充一句“赶紧回去，我认识她，你是不是不想进宿舍了？”

陆离一听这话，一拍脑门，慌慌张张赶紧回去，最后留了一句“你要小心啊”穆青扶着站都站不稳的凌灵雨，四周张望了一下，马路上的路灯仍然亮着，路上的车辆稀稀疏疏，只有地上的影子安静陪伴着他。

慕青决定带着她去附近的小旅馆，等天亮了，再离开。在前台掏出身份证的时候，前台的服务人员熟练的流程，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302号房，右边楼梯，左转”

慕青带着醉的不省人事的灵雨。终于走到了302号房间。慕青拉着醉醺醺的灵雨，灵雨扑倒床上，再也不起来了。

嘴里还在嘟囔着“我没醉，我没醉”

人们喜欢口是心非，醉了说没醉，爱了偏说没爱。慕青无可奈何的帮灵雨盖好了被子，灵雨嘴里嘟囔着“好难过啊，好难过”

慕青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心里又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怜惜。

第二天，灵雨睡眼惺忪的醒来，看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她立刻检查一下自己的衣服，还好只是鞋子脱了，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又暗恨自己昨晚喝醉。可是房间里空无一人，是谁把他送到这里呢？

慕青这时候刚刚在前台办好退房的手续，正准备转身回房间。谁知道，正好看到灵雨出来，两两相望，灵雨明白了。

两个人走出旅馆，谁都没有讲话，灵雨极不自然，慕青倒是一脸坦荡，当然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

灵雨准备率先打破沉默，说道“谢谢你、、额、、昨天晚上”灵雨觉得自己打破沉默的方式尴尬极了，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尴尬啊。

她说完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要说话。

慕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昨天看你醉得不成样子，就把你拾回来了，你以后都要让别人把你拾回来吗？”

灵雨扶额，无奈地说“昨天有些不开心，让你见笑了”

“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妨说说”慕青好像稍微有一些兴趣。

灵雨有些无奈“不高兴的事情，还要拿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吗？”

慕青笑了“高兴不高兴有什么重要的，所以你解决了吗？”

灵雨心里有些感动，小声说“解决了”

“那就好，以后有什么难过的事情，要想办法解决，难过有什么用，有喝酒的时间不如想想怎么解决”灵雨连连点头。

抬头看到阳光通过树叶，零零散散照在地上，好像一个个的小星星，灵雨心情开朗。两个人零零碎碎又说了很多，有的没的，灵雨感觉自己受益良多。

她忍不住对慕青说“走回来这一路，我们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一次彼此”

“是吗?我怎么觉得一直都认识你呢？”灵雨仿佛看到了星星在他的眼睛里。

灵雨想，慕青这样目标坚定，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是不是喜欢说话温柔，安静温婉的女生？

哎，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灵雨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头。

慕青被看着古怪的灵雨，不明所以。

灵雨只能笑着敷衍说“没什么，刚喝完酒，头有些疼”

“对了”慕青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药“这是昨天我找酒店的管理人员要的醒酒药，你要是头疼，回去吃一片”

“额，，谢谢你”灵雨的脸突然又红了。慕青一脸平静

“前面就是你们宿舍了，快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可不想下次拾到你”灵雨抬头，可不是吗，前面就是自己的宿舍，慕青竟然不自觉送她回到了宿舍，这个男生真厉害呀

“那必须不会有下次了”灵雨鼓起勇气，强势了一次。然后唰一下飞快闪进宿舍楼。慕青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摇头。朝自己宿舍方向走去，一晚上没有回去，还不知道陆离会杜撰出什么故事来，想到这，他到是有些头疼。

4诚心祝福你，捱得到新天地。

一年一度的辩论比赛来了，往年只限于文科专业的学生。今年学校放宽了要求 ，任何专业对自己的口语有自信的都可以参加。

灵雨一直喜欢英语，和舍友清雅一起报了名。PK制，和小组的人一起合作，最后观众打分，最后4名淘汰，剩下的两名晋级，这个制度很苛刻，正方反方两个队伍厮杀，组内人员一辩二辩三辩四辩互相更是不甘落后，对敌对己丝毫不敢放松。

灵雨拿到安排表的时候，也吃了一惊。题目是“同性恋是个人问题还是社会问题”，灵雨看到这个题目内心很无语，不禁感慨，社会风气越来越开放了。

灵雨抽到的是正方三辩，同性恋是个人问题，不是社会问题。灵雨粗略看了一下队友，都是专业里面的佼佼者，再看反方队友，反方三辩是慕青。

灵雨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一定要针锋相对了。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在微信群里沟通，写稿子，查观点，反复的推敲自己的用词。灵雨是三辩，属于自由辩论的环节，压力更是大。但是灵雨与他们合作的很高兴，大家的态度都很认真，风趣幽默。指点他们的老师，也是全心全力。

大家都在尽心尽力帮助自己，三辩的压力果然很大，还好灵雨的吸收接受能力很强，融会贯通的能力也不弱，索性倒是一帆风顺，灵雨觉得自己在这十天里如植物一般的成长。

十天之后，大家纷纷换上正装，黑西服，白衬衫。灵雨也蹬上了中跟的小黑高跟鞋。灵雨瞬间觉得自己长大了，环顾周围的伙伴，大家好像也都长大了。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话真的不假。

对面走过来的慕青，西服熨帖，整个人器宇轩昂，他见到灵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像一个希望得到糖果的小孩子。

他忍不住笑了笑，走过来去灵雨说“看着像大人，但是还是小孩子”

灵雨睁大了眼睛，慕青又趁机凑近了一点，“小朋友，好好表现”灵雨下意识的闪了闪。

慕青早已经回去了。观众席上的学生已经坐满了，大家很期待这次辩论，与其说期待辩论，更不如说期待台上的人唇枪舌战。

灵雨丝毫不敢放松。正方与反方，不分上下，时不时传来阵阵喝彩。自由辩论的时间到了。

“我们与谁在一起，我们爱某个人，无论性别，是由我们做主的，爱是自由的”灵雨与刚才上场前反映迟纯的样子截然相反，此时的她如同带着铠甲的女战士。

观众席中的学生情不自禁鼓起了掌。“爱是自由的，但我们不是自由的，我们的每一个行为每一个举动，都会对社会产生影响，人生而渺小，但却伟大！”又是一阵掌声。

双方互不相让，尤其是三辩之间的辩论，更是精彩。“我们应该有勇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人，尊重每一个种爱，爱是平等的，是自由的”掌声雷动，灵雨听到慕青这样说，也忍不住为他鼓掌。

评审团看着这次辩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始进行点评。最终成绩下来了，最佳辩手是——慕青，稍逊色的是灵雨。两个人顺利晋级，大家纷纷表示祝贺。

评审团的一位评委走过来，拍了拍慕青的肩膀“小伙子，期待你下次的表现，在你们的身上，我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真是后生可畏啊”

“您过奖了，我们和您当年还差很远呢”慕青不失礼貌回应着。灵雨在一旁微笑，她一贯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场合，还好有慕青帮她。

人群散去，慕青对灵雨说“祝贺你，小朋友，表现不错啊”

“还不是败给了你”灵雨讪讪的。

“那下次超过我啊”慕青一脸玩味。

灵雨此时早已褪去了在台上咄咄逼人的气势，人群逐渐散去，她又变回了那只慵懒的猫，懒洋洋地回答

“好啊，你等着”

慕青很喜欢灵雨漫不经心的回答，在他心里有一种不同的美。灵雨的脸微红，手掌撑着桌子，歪着头，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青忍不住轻轻叫她“灵雨，灵雨”灵雨闻声，抬眼看到慕青，知道自己又无意识的游离了，尴尬的笑了笑。

慕青发现灵雨其实很不爱笑，更多的时候是沉着脸，满目哀愁。他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很久之后，她把脸埋进慕青的胸膛，闷闷地说，“我小得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很软弱，姑姑很强势，她很爱我，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我都是在她家住的”

慕青很吃惊，因为这是灵雨第一次提到她的家人，她从不提起，偶尔也是浅浅带过，慕青也从不过问。

他知道，这似乎是灵雨的一个秘密。他拨弄着灵雨的头发，温声的问道，“姑姑一定很疼你了？”

灵雨叹了口气说“恩，很疼我。可是我还是很怕她，我很笨，总是怕她骂我，有的时候，也怕自己的妈妈出错”

慕青顺着话题说“妈妈怎么了？”“如果妈妈和奶奶有什么矛盾，奶奶不经意间和姑姑说了，姑姑不会找妈妈理论，而是跟我埋怨，我总是小心翼翼地，不敢说一句话”灵雨蹭了蹭慕青的胸膛。

“当时觉得自己很麻木”灵雨的语气闷下去了“她对我说，你妈妈根本都不疼你，从来也不过问你。其实我心里知道，母亲畏于姑姑的强势，后来我就渐渐觉得她真的不爱我”慕青觉得自己的衣服有些潮湿。

他轻轻拍了拍灵雨的肩膀，把她箍得紧了一些。一个女孩子，在心思最敏感的时候寄人篱下，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怎么会不让人心疼？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灵雨总是对什么都是漠不关心，为什么她闷闷不乐。想到这里，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他忍不住对灵雨说“如果我早一些遇见你，该多好，这样你的日子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没关系，当时我读了很多的书，张爱玲，余秋雨，三毛、、、”都是在那个时候读的。

“我宁愿你从不爱看这些书，而是像普通女孩一样，喜欢购物，喜欢化妆，无聊的时候追剧”慕青终究是没有说出这些话。

“这些都是过去了，现在我和你在一起，我不会凶你，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那些都过去了，你要开心起来”

“慕青，我害怕这是一个梦，我担心自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遇见这么阳光的你”灵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好姑娘，你在没有遇到我的时候，独自承担这么多，上天看你太辛苦了，就把我放在你身边了”慕青轻声安慰。

“你会离开我吗？”

“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