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橙黄橘绿时(六)

桌子上的粉红色盒子像一条巨大的八爪鱼朝着我叫嚣,去找他啊,把盒子给他,把他推到别人怀里,你没有勇气可别人有,干嘛不敢去。我拿起一本书把它压在下面,不去看它,叫嚣声却没能因此被压下去,反而像巨大的气流一样充斥着我的耳膜,几乎要在耳朵里膨胀、爆炸,不留余地,血肉模糊。

我穿上运动服打算出去跑步,也许运动能减缓心底的空洞与焦躁。早晨的空气像迷人的迷迭香四处扩散,我站在操场深吸一口气,它随着我的呼吸慢慢进入体内,渐渐流入心底,在心底四散开来,好像,冲淡了一点点弥漫在心底的悲伤。

操场上晨练的人很多,梁橙很喜欢晨练,高中时的他几乎每天早晨都会晨练。穿着代表男性荷尔蒙的灰色运动服,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的跑步,我站在大白杨树下偷偷看着他,我视力很好,每当他经过我前面时,我能看到他发梢挂着的汗珠,晶莹剔透的坠在发尾,苦苦挣扎着不被甩出去,彼时的我曾天真的想,我也好想做他发尾的汗珠,至少还能有在他身边挣扎的机会,就算最终的命运仍然只能被无情的甩出去,我也甘之如饴,愿意饮鸩止渴。

我在操场的一角开始做热身运动,我一向不喜欢运动,大概是不喜欢运动之后全身就像粘上了一层胶水,肌肤与衣服粘在一起,惹得我浑身难受。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来跑步,或许只是想寻找一个方式来发泄心底的不甘,只是做完热身运动我才忽然醒悟,不过是随意选择的方式,却也选择了他最喜欢的方式,他喜欢的一切,早就在我心里扎了根。

我深吸了口气,还是迈出脚步。当看到操场入口的人时,我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明知会遇见他,真的遇见时,却又想逃离。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气息,晨光将现,他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戴着蓝牙耳麦,我甚至能听到他耳机里的声音,陈奕迅低沉而伤感的声音淹没着每一个在爱情中苦苦挣扎的人。

他迎着我跑过来,看见我的时候,前进的脚步忽然停下来,我紧张的站在原地,如果他走过来,我该说什么,我该这么解释自己昨天的莫名其妙,可是,他没有走过来,他站在那里,眼睛里的澄澈明暗分明,仿佛我们之间隔着山海平原,不可越,越不过。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便要走,我叫住他:“梁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他,叫住他该说什么呢。

“昨天,有人请我转交东西给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我们宿舍取一下,”我实在找不出其他理由能够和他说话,脑袋里忽然想起今天早上那个朝我叫嚣的八爪鱼一样的盒子,便把它当成了借口。

梁橙停下来,慢慢的转过身,那双明暗分明的眼睛看着我,缓缓的吐出一句:“什么东西?”语气平静,仿佛昨天我们不曾说过绝交的话。

“我,我不知道,是,是一个盒子。”我知道,是情书,是巧克力,是那些女孩子表白会用的东西,可是我不想这么说啊,我害怕,害怕听我说了之后会说,那我们去拿吧,这样的话我会再次失控,我会想逃跑。

“那我,下午来取吧。”大概是怕我误会他想和我有什么牵扯,他很快又补上一句:“我上午有课。”

我失落的点点头,什么时候拿都没关系,反正以后连朋友的关系都不再是了,这个台阶,不是那么好,我们都不想顺着下,有什么办法。

失了跑步的心情,我恹恹的回到宿舍。今天没课,大概是老天也在可怜我,让我缓一缓此刻的心情。

下午梁橙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我磨蹭了大半天才悠悠的下去。

他换下了早晨的运动服,身穿一件白色T恤,灰色的休闲裤,只是站在那儿,就已经人群中最耀眼的星星。

我把粉色盒子递给他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随即问我:“这是什么?”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不知道应该和他说点什么。

他没有接过,我一把塞进他怀里,他来不及接,盒子啪的一下摔在地上,散出一地纸折的星星。

我和他都愣了一下。

这些年很少有人折这些星星了,毕竟喜欢一个人可以直接说,实在不行可以打电话,实在不能打电话还可以发微信。折纸星星这么老土的招式,已经很少有人用了。

没想到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居然这么用心。

我弯下腰去捡星星,梁橙也和我一起捡。

捡完放在盒子里,梁橙将盒子给我:“我不要这个,你还给她吧。”

可我不认识她。

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我默默的接过,或许过几天她会来找我,到时候再还给她就好。

我们两似乎没什么话说,我正欲转身上楼,梁橙却忽然叫住我:“渺渺。”

“怎么了?”

“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生什么气?”

他挠挠头,像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们明明好好的,你忽然就不理我了,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了,我舍友说你可能生气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这个样子让我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事情,那么优秀耀眼的人,却在我面前不知所措。

“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和我说。”梁橙接着说。

我叹了口气。“我没生气,就算生气,也不是生你的气。”

梁橙继续挠头,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看见他这个样子,我忽然就释怀了,我自己左猜右猜,却从未问过他的想法,像是忽然打通了任督六脉般鼓起勇气问他:“梁橙,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

梁橙的脸色从红到白,最终在我的注视下缓缓爬上一抹红晕,他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我,心里如释重负,仿佛这一刻,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就那么缓缓地,缓缓地,所有情绪都流了出来,湖面不再起波浪,心里也不再忐忑,似乎此刻,无论他说的答案是什么,我都能平静的接受了。

我与自己较了太久的劲儿,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波涛汹涌。

我们的对话以我问出这句话后梁橙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而告终。这回是真没办法做朋友了,我在心里默默的想。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了。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将手机拿出来卸载了王者荣耀,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些东西,可为了能离他近一点,所有我不喜欢的东西,都可以变成喜欢。

只是这样的我,终究不像我自己了。



                                                                             我是小黎

                                                                          希望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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