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欧

题记：情欲这东西，极难把握分寸，少一分清汤寡水，多一寸色欲熏心。唯有拿捏得道，才是恰到好处的艺术品。

1.情不知所起

看《青蛇》，须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否则便看不懂情欲，看不透虚妄，看不完痴迷。

我最先看的是电影版《青蛇》，张曼玉王祖贤演的。当时不过十来岁，还未到通晓人性的年纪，所以影片带给我的最初感受不过是一场重拍的传奇而已。

而对于这部传奇，我在几岁的时候便已接受了赵雅芝版的《新白娘子传奇》，那种歌颂爱情人畜无害的爱情价值观。

所谓素贞许仙，早已定型为爱情佳话。

至于这世间之于情起的重要因素——情欲和色相，则是懵懂时期看不到的东西了。

所以当还未尝食恋爱之果的女娃娃第一次看电影版的《青蛇》，简直被里面大尺度的镜头震惊了：

天呐，我素贞不是娴静温柔端庄优雅的许仙夫人吗？

我小青不是规规矩矩忠心不二的贴身丫鬟吗？

我许仙不是专情体贴从一而终的丈夫楷模吗？

还有法海，不是个胡子花白成天赶蛇的老爷爷吗？（忽然不明觉厉地哼起了“赶蛇老爷爷胡子白花花，唱呀唱着家乡戏还会说笑话”…呃…）

然而在《青蛇》中，一切都被颠覆。这里面，有雪白胴体的女色，有淫声不绝的男欢女爱，更甚的是小青居然勾引许仙并且乱伦……哦，原谅我当时太年轻，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所以《青蛇》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是部尺度很大的电影。

2.眼为情种，心为欲苗

直到最近，找出《青蛇》的原著小说来看，一口气看完，整个人都惊呆了，完全回不过神来。

我看书十分慢，尤其是看到好书，所以一部并不是很长的中篇小说，我看了几乎一下午。然后那接下来的几天里，满脑子都是书中人物的故事。

书是以青蛇为第一人称来写的，类似“故事新编”，出自作家李碧华之手。

青蛇天真直率，俏皮可爱，爱使小性子，一开始不及白蛇开窍。所以在姐姐奔赴爱情的时候，她出于不理解以及好奇，也加入了这场注定打不了胜仗的兵荒马乱。

素贞呢，还是那条为爱倒追爱情至上的白蛇，为了俘获她第一眼便看上的许仙，主动投怀送抱共度春宵，要命的是，这一幕还被出于好奇的青蛇盘在房梁上目睹了全过程。

于是青蛇似乎明白了“男人有什么好”——“那是叫人软弱无能，万念俱灰的快乐。”

她想起这个此生第一个唤她名字的男人，她名义上的姐夫，于是像素贞提了个天真的要求：

“一场姊妹，把他让给我一天好不好？”

没想到竟被素贞当作了低能儿。

青蛇有句话说得对：谁敢说，一见钟情，与色相无关？你素贞之所以看中许仙，难道不是因为他美少年的容貌？

真是应了那句，情不知所起，色由相生。一切皆是情欲。

这可要命了。

当青蛇明白了爱情大概不过是一场色相勾结的情欲时，她发挥了她作为妖的优势，极尽妩媚地勾引许仙。

别忘了，纵使我们修炼成了人的皮相，骨子里，我们还是妖。人有人形，妖有妖性。妖是什么？凡事皆随性而为，无人教导礼义廉耻。

我从不懂什么从一而终的狗屁爱情论，我只要尝食，爱情最初的滋味——情欲，就好。这就是青蛇的爱情观。

到后来，她勾引法海，而法海竟因此动了欲，恼羞成怒差点杀了青蛇。最后不知是私心还是大义，法海放了青蛇一条生路。

3.谁先爱上谁，谁便先输了一仗

当许仙同时拥有青白二蛇的时候，他变了，从一个穷酸落魄书生，成了一个精明可怕的男人。

正如书中所言：男人不能提携。

白蛇的败，在于她先动情。

青蛇勾引许仙的时候说：你是她拣的，我是你拣的。这句话真要命，青蛇白蛇，究竟谁对许仙动情最深，只这一句，我已身陷囹圄。

先说白蛇吧。在这样的因缘里，谁先爱上谁，谁便先输了一仗。只是白蛇一开始并不懂。

许仙是世间所有男人中的一个，他并不特殊，除了长相俊美，生性多情，他们有的通病他都有。

所以即使在拥有了白蛇之后，他还是贪恋青蛇，摇摆不定，直至后来他打定主意，咬定了青白二蛇离不开他。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青蛇在识破了他的真面目后，对他的情愫转为恨。她恨他抛妻弃子，毫无责任感。恨他不忠不诚，自己瞎了眼。

或许，谁先动情都没有用，背叛，本就是男人的天性。对于生命中的女人，他们是不会嫌多的。

4.凡事有所起，便有所止

小说的大部分虽然都在讲情与情欲，但究其本义，理应是教人懂得克制。一切的欲，虽是人之常情，但要克制，否则所有的功德与修行都将毁于一旦。

青蛇与白蛇的姐妹之情险些毁掉。许仙因此丧命。法海差点坏了修行。

凡事有所起，便有所止。纵欲皆不寿，克制得偕老。一生数十载，哪种活法，你自己选了算。

同一本书，同一部戏，不同的年龄来看，看到的东西都是不同的。这就是，所谓同，又所谓不同也。

譬如白蛇传说。

二十岁前看神话，看爱情，二十岁后看情欲，晓人性。不知而立之年、不惑之年之后，看到的会是什么。

我且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