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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襄助
在荒岭险道的砂坡前，黑无常——夔叔走到了展昭身侧。
“帮便是帮，没有为何。”他说：“你若信得过我，我带你出去。”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放心，地府并非全如暗夜。”
展昭观察着黑无常，见他话语虽冷，却说得坦诚。
他与夔叔也算有交情，只是时光飞逝，许久未曾会面，对方立场已难揣度。为今之计，虽不知其中缘由，且不妨先信他。于是微微点头，答应道：“既如此，在下从命。”
两个人一前一后，绕过砂坡，仍然沿着山林大道前行。不多久，前面便是断崖，再也没有路了。
久在鬼界的都知道：中央区域与鬼界外围不同，城郊断崖下面都是虚空，一旦掉下去，便会永远向下坠，无休无止。
断崖之巅，黑无常见展昭平静无波，既不惊，也不惧，不禁暗暗点头称赞。他也不解释，从断崖边上腾身而起，恰似一只黑鹰，飞扑而下。
展昭看时，脚下雾气正浓，完全不知黑无常落脚何处。但他并不迟疑，也舒展身体，从同样位置纵跃下去。
霎时间，已落下两丈有余。
忽觉有一股劲风近身，被人抓住，朝旁侧一拽。
黑无常拉住展昭，止住了他下降的趋势，并朝空中一带，划出弧形轨迹，化去惯性力，使两人不致受伤。
此时展昭也已看到，夔叔是在一棵崖畔倒生的巨型树干上，正施展法力，固化树根泥土，并奋力将自己上提。于是他也配合着使出轻功，借力一拔，顺顺当当地落脚在他的身旁，道了声谢。
夔叔笑了笑，一直暗沉的面孔终于泛出几分光彩：“好，够胆气。请随我来。”说着指向巨树中空的树洞。
二人弯腰进了树洞。那洞穴竟深入悬崖内部，渐渐扩大，成为土洞，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
“这洞穴……”走了一阵，展昭开口询问。
“这洞穴，是我自建的。”这次，夔叔也不等他问，主动说了。
“它究竟通往何处？”
“鬼界外围安全之处。”
展昭听闻此言，止住了脚步。
夔叔不解，回身驻足，表情似是疑问。
“在下还有两位朋友在朱雀区栖魄阁等候。我耽误得有些久了，需要速去。”
“朋友？”夔叔非常意外。自他认识展昭，此人就是独来独往，能像自己这般和他攀谈一些的人已是少数，钟馗又已经身亡，实在想不出，他在鬼界还能有什么朋友……栖魄阁……莫非那朋友是从人界来的？
于是黑无常颊肌扯动，笑得古怪：“你展昭什么时候又开始在人界交朋友了？”
“偶遇之事，顺道帮忙而已”，展昭轻描淡写地道。
黑无常半信半疑，想了想，道：“来修阴差的？还是来见亲人的？这档子活人要出去，可是极为困难。尤其是来修阴差却尚未入道的，就更难了。”
展昭不解，凛了神色：“这又是为何？”
夔叔看了看他，在空旷暗沉的洞穴中，那人眸色中的隐忧尤为明显。
他叹口气，道：“你去钟府，应该都看到了吧？”
“……”展昭没有答话。
“事到如今，你我不必讳言：钟统领已经遇害，凶手不明。”
展昭仍不言语，静静地听着他说下去。
“事出蹊跷，阴司各府皆有种种猜疑。阎君为稳定大局，尤其是防范钟馗手下一众阴差异动，暂时对外封锁了消息……唯一令人不解的，是与此同时，迅速提拔了一个阴差，作为新任‘朱雀正卿’。”
“哦？”展昭奇道，“各区正卿、副卿向来都是鬼差担任，阴差只能辅佐啊。”
夔叔点头：“可不是么。那阴差先前倒也辅佐过朱雀区官长，政绩不错，但……”说着摇摇头，似乎有甚难以言明的细节，“直接提拔为正卿，闻所未闻。”
见展昭并不着急答话，他又续道：“这一次，封锁消息、戒严都做得细密，轮回井也启用了旧的。那朱雀正卿也因执掌轮回要务，权柄在握，地位迅速上升。”夔叔的表情变得严肃，“这一职已悬空多年，此次任命出乎所有人意料。”
“……这倒并非毫无道理，”展昭道，“首席阴差新亡，定要选新的阴差统领。在尚未找到威望足以胜任人选之前，擢拔新人以观绩效，也是稳妥之举。”
夔叔听他说话滴水不漏，言辞中似乎仍有试探。心道：好个展昭。我护你至此，你却跟我隔着心，套我话。
他于是质问：“你难道不关心这新任正卿是谁？”
“正要求问三哥。”
夔叔听了，好生来气。
……但他仍是说道：“他是……钟首领一百年前所收徒弟，名叫姜有城。”
姜有城？
听到这个名字，展昭猛地想起，之前白玉堂说起那个下令寻找画影的人，是姓“江”或姓“姜”。总觉得似乎是有这么一人，是自己知道却不太熟悉的。这下子彻底想起来了——竟然是钟馗的关门弟子。
“阎君认命了他这个阴差副统领做朱雀正卿，然后封锁了一切消息往来，暂时停止招募阴差了。目前在试的人员以及见习者，不论是否修成，都不允许再离开鬼界。”
展昭惊道：“阴司明明可以抹去他们的记忆，为何还不让离开？”
夔叔的眸光忽然变得凝重，沉声道：“说实话……这个命令究竟是阎君下的，还是别的谁下的，我不敢猜度。”
听到这里，展昭只觉事态严重，道：“事不宜迟，我必须尽速赶往栖魄阁。”
夔叔见他坚持，叹道：“既如此，我送你。”
展昭微微迟疑，“夔三哥……”
“还不放心？”夔叔又一皱眉。
那人垂眸一揖，终于恳言道：“……得兄襄助，展昭铭谢。”
夔叔横了他一眼：“都说了，地府并非全如暗夜。”
展昭微微莞尔。随即，他俩仍一前一后，往洞穴深处走去。
约莫三四个钟头，夔叔在一个拐弯处停了下来，对展昭道：“这上面应该是朱雀区外围，栖魄阁西。你从这个方向出现，可以想办法光明正大地把人带走。”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件物事。
“这是……”展昭望着他手中之物，极为诧异。
“我长年不离开中央区域，此时更不方便露面。”夔叔道，“可惜我也只有一块，帮不了你两位朋友。”
展昭笑了，“一块足够了……那另一位，乃是符桃。”
“是她？”夔叔见他终于坦诚，面色和缓下来，却又叮嘱道：“灵兽并不易驾驭，小心为好。”
“夔三哥放心，符桃是我朋友。”
黑无常见他如此说，便不再多言，抱拳道：“珍重了。”说着，一臂陡然上擎，便如开天辟地一般。随着他的动作，洞穴上方迅速裂开一个切口。
展昭也再次抱拳致谢，欲纵身上去。
“展昭，”黑无常忽又唤住他：“……回东陆冥城吧，勿再来此。”
一声隐隐的地动，恍若雪压寒枝。展昭从地穴中拔身而起时，在穴顶切口处，瞬间出现了级级垂梯，随着他的步子向上而第次展开，却又紧跟他脚后消失。
等攀到洞顶地面时，切口也彻底合拢了。黑无常的法术亦是滴水不漏。
展昭环顾四周，只见灌木丛生，巨石嶙峋，果然是朱雀区栖魄阁西大道旁。他丝毫不敢耽搁，直奔栖魄阁。
但到了那里一看，白玉堂却一个人在门前树下打盹。
“怎么就你一个人？”展昭上前便问，“符桃呢？”
白玉堂显然是累坏了，直到展昭近了身，才突然把腿一缩，睁大眼睛：“你这老鬼，吓我一跳。”
“符桃呢？”展昭神态严肃。
“她骂了我一顿，自己走了。”
“走了？”
“嗯，”白玉堂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听她说，似乎那个女鬼又有异动，她感应到了，一定要去捉拿。”
胡闹！展昭心里着急，在这样的关口，流光若是逃脱，恐怕已节外生枝。符桃不该轻举妄动的。
但眼下暂时顾不得那许多。他让白玉堂在外稍候，自己进了栖魄阁，将白玉堂的肉身带了出来。
白玉堂见自己的身体被他像扛米袋子一样扛着，不满道：“喂，等你大半天，就打算这么着把我打发走吗？”
展昭已忙了一整天，心中不快，也不答话，将白玉堂魄体放下，顺手将他往那一推。
这一下，白玉堂那好不容易轻了的身子，忽然又重了许多，感觉再次回到了地球。
“给。”展昭塞给他一件东西，又道：“走。”说着就转身欲行。
“哎！”白玉堂将他拉住，“你答应我的事没办到！我并没见到要见的人。”
展昭这才转回身，疑惑道：“怎么？那人投胎了？”
“没有，”白玉堂摇摇头，“我正要找你商量……她似乎没去投胎，而且，正在被阴司通缉……不知为何……”
展昭讶然。
但他很快便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先出去再说。给你的东西拿好，待会要用。”说着拉了他，迅速迈步。
白玉堂不明所以，一边走，一边伸开手掌，看向掌中之物——
那是一块莹莹发光的牌子，上面闪烁着一个篆字：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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