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林菲到了高三，成绩退步得一塌糊涂，父母不明就里，给她请了好多家教。

每个干不出三天，就被她给气跑了。

第七个来找虐的是个帅哥，因为五官长得有点像杨洋，林菲恻隐心起，既没有“不小心”把咖啡泼在他身上，也没有把脚翘起来放在课桌上，更没有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直接捂住鼻子嫌弃道“你有口臭”……

林菲只是在他讲课的时候双手撑着下巴，呆呆看向窗外，既不听讲，也不回应，活像木头人。

邵轩扬一道题没讲完，把书放下来，定定看着她。

林菲被他看得发毛，视线收回来，瞪他一眼，“你看什么？”

“看你可怜。”

怒火在林菲眼里熊熊燃烧，她气极反笑，“我可怜？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你爸是区委书记又如何？还不是在外面有了人……”

林菲顺手抓起桌上的书本朝邵轩扬扔过去，后者伸臂挡开，脸上神情未变，“你这样破罐子破摔，只会让你妈更绝望，就算你变成彻头彻尾的问题少女，你爸照样不会回头，还会鄙夷你妈穷尽毕生心血，养出这么个废物女儿……”

邵轩扬的神情冷峭，眼神冰寒，说出的话，每句都像嗖嗖飞出的冰刀，奇准无比地扎进林菲心窝。

稍倾，林菲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林父林母几乎同时推开门，看到邵轩扬和林菲并排坐在书桌前，前者把玩着手中的签字笔，神色冷凝，后者伏桌哭得双肩耸动。

夫妻俩交换了个狐疑的眼神，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林菲没把人气跑，自己倒被气哭了。

“菲菲啊，你这是怎么了？”妈妈飞速上前，把林菲搂进怀里。

爸爸吭吭干咳了两声，“小邵啊，你收拾收拾回家吧，明天就不用……”

话音未落，林菲猛地抬起头，用手抹了一把哭得通红肿胀的双眼，伸出纤长的食指指着邵轩扬，“今晚必须把这一章节讲完，我没完全弄懂之前，你不准走！”

林妈妈脸上的笑容哗地盛放开来。

林父的神色也瞬间和缓，和邵轩扬交流了个微不可察的眼神，跟老婆一起掩上房门，走了。

02

三个月后，林菲接到本省排名第一的理工科高校的录取通知书。

她本来基础就不差，再加上人聪明，邵轩扬又是倾尽全力地教她，这个成绩，不算意外。

林菲把录取通知书拍了照片给邵轩扬从微信传过去，发了语音道：“哎，从今天我要叫你学长，再也不用叫你老师了，我要吃你吃过的食堂，走你走过的林荫小道，坐你坐过的教室，我还要……”

她顿住，虽然隔着手机屏幕，脸上还是飞起潮红，后面的话怎么也没好意思说完，手一松，语音已经发送了出去。

邵轩扬很久很久没有回复她。

自从高考完，邵轩扬对她就是这个态度，不像没考试之前，她问个问题，那边即刻秒回。

下午四点发的微信，晚上七点他才回复，一个简单的：嗯。

林菲正气不打一处来，邵轩扬的语音也来了，林菲心跳加速地点开，只听邵轩扬很随意地告诉她：我本科是在上海读的，现在念的研究生是在老校区，你们本科新生，都在20公里外的新校区，抱歉，你暂时还跟我共用不了一个食堂……

虽然看不到邵轩扬，林菲也能想象出他拽屁的样子，她气得把手机重重摔到床上。

下一瞬，叮一声，微信又响了，还是邵轩扬的语音，只有短短4秒。

林菲忍着气点开。

邵轩扬：不过如果你来做客，我可以请你吃食堂。

林菲瞬间眉花眼笑。

03

林菲刚上大一，老爸就迫不及待再婚了。

其实林菲也知道，父母的感情已经破裂良久，在她上初三上，两人就曾小心翼翼跟她探讨过离婚事宜，结果被林菲激烈的一句“你们要是敢离婚，我就死给你们看”吓破了胆。

两人拖了三年半，直到林菲彻底读完高中，考上大学，这才办了离婚手续，分道扬镳。

林菲半只眼也瞧不上老爸找的那个狐狸精，据说是艺术院校的老师，教舞蹈的，长得一股狐媚气，举手投足都搔首弄姿，哪里有妈妈长得端庄漂亮？

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比爸爸小了快10岁，但她离过一次婚，跟前夫还生过两个孩子，真不知道这样的女人是怎样勾搭诱惑上爸爸的！

因为林父的特殊身份，两人的婚礼很低调，只请了双方的至亲好友，摆了三桌，父亲那边，连同事都没邀请。

林菲虽然参加了婚礼，但全程黑脸，爸爸带着狐狸精给他们这桌亲戚敬酒的时候，林菲再次“不小心”，一整杯红酒全都泼在新娘漂亮的中式小礼服上。

她也没有道歉，只是懒洋洋地把杯子放回桌面，“呀，酒全洒在你身上了，这可怎么办？”

新娘连声说不要紧，林父的怒气却似山雨欲来，压也压不住，正当发飙之际，旁边有人一把拉住林菲的手腕，“小菲，伴娘正到处找你寻捧花呢，交给你保管的捧花放哪儿了，待会儿拍照要用的！”

一边说，一边跟新郎新娘颔首致意，紧接着，把林菲从人群的包围簇拥中拉了出来。

正是邵轩扬。

“我哪有保管什么破捧花？”林菲跺脚，“你拉我出来干嘛，我还没给那个狐狸精好看呢！”

邵轩扬把她拉到僻静处，“说你傻你还真是不聪明，没看到刚才你爸的脸色，要不是我把你拉出来，信不信他当场呼你一巴掌？”

“他敢！”林菲气哼哼道，“他婚内出轨，劈腿那个狐狸精，我替我妈泼她一杯酒，算轻的！”

邵轩扬：“也许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呢？”

林菲：“不是那样还能哪样？”

邵轩扬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林菲忿忿不平，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我妈太可怜了！为了我妈，我也不能让那个狐狸精好过！！”

邵轩扬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你妈，应该也快结婚了……”

林菲瞪圆了双眼，“邵大哥，你逗我玩的吧？”

邵轩扬摇摇头，“你妈跟他们部门主管谈了快两年了，为了不影响你的学业，一直没有告诉你。”

林菲愣了几秒，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的意思是，先出轨的那个人，是我妈？”

邵轩扬，“没什么出轨不出轨，据我所知，他们的感情早在三年就破裂了，如果不是你千方百计阻挠，他们应该早就离婚了。”

“感情为什么会破裂，难道不是小三插足吗？”

邵轩扬笑笑，“小菲，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不是每一段感情的消亡，都和外遇、出轨有关，性格不合，兴趣各异，没有共同语言，或三观不一致，都可能会让婚姻中的双方倍感痛苦，他们是你的父母没错，可他们也是拥有独立人格的男人女人，有权追求属于他们个人的幸福，我觉得，这本身没什么错误……”

林菲崇拜地看着他，双眼闪亮，直到邵轩扬吐出那句话：

“小菲，我们可能很快就会成为亲戚，你妈谈的那个对象，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04

相较于父亲再婚时林菲不痛不痒的使小性，母亲提及再婚，林菲的反对简直如同万吨炸药同时引爆。

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母亲嫁给那个丧偶的小领导，没什么原因，她连男方见都没见过，就是坚决地，不遗余力地，反对，没有任何回环余地。

她放言出去，母亲如果嫁给那个男人，她立即自杀！

——又是初三威胁父母不许离婚的那招。

也是威力最大的一招。

母亲缴械，没有再提结婚，但是据林菲暗中观察，她和那个小领导仍旧暗暗交往，只不过，恋情由地上转移到地下。

四十多岁的妈妈恋起爱来，全身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比年轻人还义无反顾，所谓老房子失火，简直是一派摧枯拉朽之势。

林菲没办法，周五跑到老校区去找邵轩扬，“邵大哥，你说如果我来老校区做客，你会请我吃食堂的。”

两人在二食堂买了很多吃的，有鸡腿，有大虾，有各样炒菜，还有免费的紫菜蛋花汤。

林菲掂着鸡腿大口大口地啃着，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邵轩扬递过去一张洁白的“心心相印”纸巾，林菲把纸巾展开，依旧落泪，却怎么也不肯拿纸巾去擦。

“邵大哥，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邵轩扬又取了一张纸巾，温柔地替她拭干了满脸的湿痕，“先吃饭吧。”

林菲扒拉了几口，吃不下，邵轩扬倒是吃得不少，他坐姿挺拔，进食文雅，咀嚼时一点声音都不曾发出，林菲坐在对面看着他，越看，眼神越温柔。

吃完饭，两人在校园湖边散步。

林菲挽起邵轩扬的胳膊，邵轩扬僵了一下，但也并没有直接推开，只是开口道，“小菲，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个忙。”

林菲仰头看着他，羞涩道，“没问题，你说——”

“下个月，我要结婚了，到时候可以请你给我的新娘做伴娘吗……”

林菲脑中嗡地一声巨响，后面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她紧紧地掐住邵轩扬的胳膊，语无伦次道，“你，你要结婚，下个月？”

“是的，新娘是我本科同学，才从加拿大读完硕士回国，她在本地没什么女性朋友，你可以帮忙给我们做个伴娘吗？”

林菲面色煞白，嘴唇抖得无法自控，她想放声大哭，却不能像最初认识邵轩扬时那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抖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勉强能够维持自尊的话，“我以为，我以为你没有女朋友……”

“我们谈了六年了，很抱歉，因为你没问，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提过她。”

林菲倔强地咬着唇，咬得太狠，下唇沁出点点殷红。

良久之后，她松开紧箍着的邵轩扬的胳膊，颓败地长叹了一口气。

邵轩扬转身，湛黑的眸子盯着她。

林菲鼓足勇气，“如果没有她，你会喜欢我吗？”

邵轩扬没有直接回答，他说，“小菲，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夜深了，公交需要倒车，顺风和滴滴又不够让人放心，邵轩扬用自己的身份证，在附近的星级酒店给林菲开了个房间。

把她送进房间，安顿好，邵轩扬告辞，出门。

刚走到电梯口，林菲突然不管不顾地追了出来，她一只脚上穿着纸拖，一只脚穿着自己的运动鞋，显然是突然想到什么才会追出来。

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扑进他的怀抱，紧紧抱住他的脖颈不撒手。

邵轩扬轻拍着她的后背，“怎么了？”

林菲没有抬头，“留下来，好不好？”

邵轩扬的身体再次僵直，林菲依然没有抬头，伏在他怀中，因为口鼻都掩在他的夹克衫中，显得声音有点嗡，“邵大哥，我爱你，我不敢要求你离开她，只求你给我一个完整的夜晚，只此一晚，以后我们分道扬镳，可不可以？”

邵轩扬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将她的身体强行从他怀中剥离，“小菲，很抱歉。”

林菲的拳头雨点般砸在他胸膛，“邵轩扬，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邵轩扬一动不动地任她泄愤，最后握住她的拳头，“小菲，感情的事情，是无法勉强的，我们无法既无法勉强自己爱一个人，更无法勉强自己不爱一个人……所以，放手吧，你妈妈和我大哥，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

邵轩扬按开了电梯，走进去，在电梯门即将关闭之前，又微笑道，“小菲，你是个好姑娘，配得起更好的一切，下月三号，就在这家酒店，我和姗姗的婚礼，等你来——”

电梯门关闭，林菲的眼泪如同瀑布般在脸上奔流着，肆无忌惮，不再压抑。

她终于哭出来了，哭出来的感觉真好，满心满眼仿佛都被洗涤得干净澄澈。

就在刚才，她失去了一个好男人。

可是不失去，她又怎能确定他是好男人，在得到一个龌龊男，与失去一个好男人之间，林菲觉得，她应该还是会选择失去。

虽然，好与坏，龌龊与干净，也根本不由她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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