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我们是白色的海鸣,偶尔疾速振翅,其余的时候便躺在风里飞翔。
时光很慢,头顶的吊扇慢悠悠地旋转,就连嫣红的夕阳也落得很慢。
住在学校里的老人家养了一笼白鸽,它们每天在我上学时飞向天空,放学时回到笼中。我很羡慕它们,在我的眼里,它们飞舞的身影,很慢。
放学后的走廊,空寂寂地流淌着不易察觉的香气,摊开在桌面上的书本被风翻动着,很慢。我总喜欢趴在课桌上,闻着木头的气味,看着墙面上的光影移动,很慢。
我的同桌是一个慢性子的女孩,有着圆圆的脸,笑起来鼻梁上狡黠地冒出几道细纹,像只憨厚的小狐狸。那段日子,我们的状态不太好,因为总感觉考试到来的时间很快。我们的生活也随之变得仓促起来,没有足够的时间细嚼慢咽,没有足够的时间扯平衣襟上的褶皱。
仓促的日子,总该找一种方式让自己慢下来。自习时,教室里很安静,我和同桌便用作业本“对话”。我们在厚厚的本子上谈音乐,谈生活,谈一些不疼不痒的琐碎事,交流变得很慢。我喜欢那种感觉,因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了解自己的想法,了解彼此的世界。
我们一起写故事,她一段,我一段。故事情节发展得很慢,我们却乐此不疲,那是我们杜撰的生活,跟我们一样乘着微风,优雅地飘着。
不知不觉,我们做了三年的同桌,临毕业的时候,我们平分了那段亲手杜撰的生活。或许是存放了时光的原因,那本卷成卷握在手心里的作业本,微微发烫。
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我坐在飞驰的火车上,窗外的风景却很慢,大概它也明白,只有那些慢下来的东西,才会留在人们的心里。它对我说:请你认真地记住我的样子,在另一座城市生活时,我将成为你的鞋履,陪着你走向许多新的远方。
在这座崭新的城市,我待在偌大的校园,这里满满的都是树。课程很少,我却意外地戒掉了赖床的习惯,时常跑到窗前,看着绿色海洋层层涌向天际。
清晨的阳光是浅金色的,味道像抹茶一样清淡。我慢慢饮着清晨,拨打同桌的号码,像中学时代那样催她起床去上课。她还没清醒,惊坐而起,片刻后便察觉到我在逗她,在电话里冲我好一阵骂,怪我扰了她的好梦。骂到一半,她忽然笑了,她的笑声也很慢,在我的脑海里悠悠地转。
缓慢的时光不易被察觉,直到毕业那天我才忽然明白,仓促的生活终于正式开始了。我成了都市里的一员,很早起床,迅速穿衣洗漱,把自己丢进人潮里。
坐在疾驶的轻轨上,窗外的风景消失得很快。我养成了听歌的习惯,戴着耳塞, 怀念过去的种种慢,这成了我内心安定的力量。
当邮票成了一种摆设,生活中的慢也就更少了。我们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很快联络到彼此,及时表达一切。加速的交流失去了对话的美感,可我们没有谁会去在乎,因为我们的生活很快。
我开始越来越多地怀念。我怀念香樟树下等待的目光,怀念马路边游走的脚步,怀念并肩走过的路灯,怀念教室里闪烁的欢笑…...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