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虎妈

        自打有记忆开始,母亲的形象便是严厉加暴力,天无一日晴,不知道哪天就要挨板子。慈母形象,是在我世界观逐步完善的大学期间,才树立起来。

      我是调皮捣蛋的么?应该不算,现在面对我那闹翻天的儿,母亲时常感慨,”你小时候真是省心,老天真是眷顾”。这感慨是发自内心的,我小时候,也是一家人生活最艰难坎坷的时候,从农村闯到城市,一穷二白,无亲无友,没有一技之长,柴米油盐,锅碗瓢盆,这过生活的基本保障,就足够难倒一家人,几年的打拼,家里始终空无一物,唯一可以拿的出手的,是姥爷送来的一台16寸的彩色电视机,而也就是这台电视机,差点让我屁股绽开花儿。那前儿,人小,看个电视,总得垫起脚尖,摘下那深红色的灯芯绒套子,这个动作几乎每天都做,说来也容易,就像剥个香蕉皮,把四个角松动松动,然后一揪,套子便利落的下来。却终于有一天鬼使神差失了手,眼看的那灯芯绒套子一点点拔下来,就要摘下来的时刻,电视机也一起翻滚而下,我好似看到剥好的香蕉拦腰截断。刹那间,头皮发麻,同时听到了母亲匆匆赶来的脚步。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母亲看到悲剧的同时,我已经钻到了床底下。我看不到母亲的脸,只能听到不远处女高音疯狂的轰鸣,母亲操着笤著从床下欲将我赶出来痛打一顿,就在我无法应对之时,父亲也跑了过来,我们仨就像老鹰捉小鸡,老鹰已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小鸡惊慌中密切关注着局势。经过几个回合的劝阻和抵挡,父亲终于成功保护了我。当女高音渐渐低下去的时候,我悄悄从床边探出头来,却看到母亲泪流满面。我哪里晓得,这一台电视机,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我这一把拽下来的,是她这么多年来全部的心酸。

        除上述恶性事件以外,我所犯的事儿都在可掌控的范围,比如自己在高板凳上跳上跳下,终于碰得满嘴是血方才罢休,比如骑个小三轮车疯狂驰骋得意万分之时摔个狗啃屎,再比如,学前班大家都考双百的期末,我特立独行拿个全班为数寥寥的80分。河东狮吼不会因为前二者情形爆发,却在最后一种情形下,吼得我坐在地上站不起来,我遥望着母亲倒立的眉毛和瞪起来的眼睛,生怕站起来就会被她掌括到千里之外,只好坐在地上任凭吼叫,内心动荡不安。再之后,我依然有考得很差的时候,回家的路上衣服也快揉烂了,绕在院子里不知该如何走进家去,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又一场浩劫。

        在我高中之前的学习生活中,母亲就是这样,会随时爆发给我以颜色。然而,她也以实际行动,告诉我,坚持与毅力的可贵。前面所说,母亲无一技之长,初到建设单位,干的都是吃苦的活儿,爬几十米高的铁架子,扛几十斤重的工具,学电焊,学接线,听不懂普通话,更不会说普通话,受尽了城里人的白眼和欺负。这些都是后来和母亲聊到的,我也是在后来才明白,母亲为何会有那么火爆的脾气。母亲发誓要改变这现状,她没日没夜起早贪黑,准备会计的考试,每天晚上,我在写作业的时候,她也在做笔记,还时常让父亲提问,遇到实在不会的,总要记下来,在第二天去请教师傅们。一段时间里,家里的台灯在十二点前没有熄灭过,不管白天多么累,她始终坚持,并在考试前,几乎将教材背了下来,也顺利考取了资格证,有了职称,从一线工人走到了办公室。然而,母亲的严厉并未就此止步,我才知道,忍辱负重这四个字有多重。

        高中,我住校,终于不会在和母亲有过多的冲突,我也庆幸,终于自由了。可同时,又被繁重的学习压的更加没有了心情。我到怀念起,那狮吼一样的鞭策和敦促。而这个时期,母亲遇到了人生重大的抉择。一场轰轰烈烈的内退,让中年事业有所气色的母亲,才刚刚稳定下来的工作就此戛然而止。绝望似乎席卷了我们家,而老天关门的时候没有忘记开了一扇窗,母亲被单位的领导推荐到社区工作,副主任的角色。这是多年努力工作积攒起来的信任。那时候挣得三二百块钱,母亲并没有因此灰心丧气,她珍惜新的工作机会。直到我上了大学,参加工作,这期间,我和母亲的关系不再是老鹰和小鸡,而是朋友。         

        她会时常灌输我做人的道理,比起小时候因为学习吼叫,这个时期的交流更加和谐。她常说,工作,先从撒水扫地开始,做事先做好人。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她工作的几十年里,洒水扫地,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而改变,在落魄时,洒水扫地,是安身立命的必须,在稳定时,洒水扫地,是对自己做人的要求,在当了领导之后,洒水扫地,是教会年轻人该如何做人。一件事可观人,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做社区主任如鱼得水,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和负责,让她成了模范和标兵,也成了同行中的娇娇者,她带的队伍,也是最团结整齐的,她的火爆脾气从我身上,转移到了她的弟子身上,为了练成一块块钢,磨碎了嘴皮子,也发尽了脾气。而这帮徒儿们,没有因此记恨过她,反而尊敬有加,爱护有加,因为她的公平正义,她的一心为公,她的以身作则。

        母亲就是这样,一心扑在工作上,家里可以邋遢成猪窝,单位不可以,家里可以不管,工作上的事不可耽误。即使在我坐月子的时候,母亲也没有过多的管我,依然每日去上班,我也有不满的时候,这分明不是传统意义上慈爱的母亲。可是她却教会了我做人,塑造了我的人生观,在关键时刻领我走上正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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