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消失的人

       清晨阿来歪着脑袋倚着窗框望着屋子外叽叽咋咋的麻雀,这小脑袋总是这样就爱琢磨些不知明的东西,爸爸还在睡着,奶奶在厨房做早餐,自己只能一个人这么呆呆的望着。几乎每天早上他都起来的很早,他不知道最近爸爸为什么这么爱睡,当然一个十岁的孩子有太多事情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其实孩子心中也有自己的困惑,这也是大人们所不能理解的,他们对于这个世界充满太多的疑问,又充满无限的好奇,但在阿来身上这份好奇似乎比其他的孩子更强烈些。

       阿来看见两只麻雀正站在电线上抢夺一只努力挣扎的虫子,它们谁都不想失去这顿到嘴的早餐,互相煽动者那丰满的翅膀努力的向后扯,争斗之中虫子早已被掐死,现在还没有确定的就是虫子的尸体会到哪个麻雀的肚子里。他看着麻雀的争斗太过于入神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站着一个人,是一个身材瘦弱、脸色花白的女人,她穿着一个宽松的白色长裙,长裙在她身上像一面旗帜一样随着风四处飘舞,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在她的身上阿来感觉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温暖,那温暖即不同奶奶的也不同爸爸的,阿来注视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同时也注视着他,他以为是来找爸爸的,回头看着爸爸还在熟睡,便跑到厨房去叫奶奶。“奶奶你看那个人好像有什么事情吧,他站在门口好久了”阿来拽着忙碌的奶奶问道 奶奶回头看了看外面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你这孩子太淘气了,就爱撒谎,快去把你爸爸叫起来吧我们要吃饭了”,奶奶说。阿来不知道为什么奶奶说没有人,但是自己明明看的很清楚,本想叫醒爸爸问问那个人是谁,但是等爸爸醒来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阿来一直不明白这个女人是谁,但留给他的感觉既亲切又温暖。阿来在镇上的小学上学,和同班的孩子相比他似乎很聪明,不用费什么力就可以搞好自己的课程,其实他每天只用一小部分的时间在自己的课本上,大部分时间就是一个人发呆或者自言自语,也许在其他人看来是这样的。

       随后的几天他一直在想那个穿白色衣服的女人,他总是这样对于自己疑惑的东西总想要琢磨个明白,但他现在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解决而不是求助其他人,因为在其他人看来阿来是个怪孩子,他总是远离其他孩子脱离群体,有时候甚至说一些大家都很难理解的话,更主要的是他们认为阿来爱撒谎,经常说些没有的东西来骗大家,这件事情在学校已经成了公认的,以至于学校的老师都不是很喜欢他即便他的成绩很好,更有几次被学校叫了家长,回去后遭爸爸的一顿痛打,他也曾几次和爸爸说过自己看得到的东西,例如经常有人站在大街上身体怪异,有的甚至血肉模糊好似迷失了方向无去无从,更无人注意;还有那天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女人;但除了这些之外阿来还可以和动物们交流,后来他渐渐的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听得见,自此之后他便不再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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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家住在小镇的西南角平时他更喜欢到镇子的中心去转转,尤其是在镇子里的小巷间散步,镇子里的阿猫阿狗都成了他的小伙伴,它们才是他互相谈心的对象,阿来出生后就没见过自己的妈妈,家里只有爸爸和奶奶,至于自己的妈妈更是不曾听爸爸提起,他问过几次但爸爸似乎很生气他提出来的这个问题,自己的妈妈似乎成了这个家里禁止谈论的话题,听其他人说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不知道自己的妈妈究竟在哪里,是否还活着,但他在夜晚总是坐在屋檐下望着天上,他想如果自己死了以后妈妈可能也会望着天上的星星寻找自己吧!

      邻家的阿婶今天早上来到他家,阿婶看着在窗边发呆的阿来摸摸他的小脑袋说:“你爸爸呢?今天早上怎么不见他的人啊?”阿来把脑袋撇向一边厌烦极了她这副毛孔里都透着骚气的样子阿来对邻家的这个女人一直不满,她表面一个样子别后又是一副样子,在他家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是多麽喜爱孩子,多麽喜欢阿来,倘若只有阿来和她两个人就对这孩子没有好语气,说他是一个没有妈的野小子。奶奶听到有人出来说:“原来是邻家他阿婶子啊,我家民强去了镇上,这会不在”邻家阿婶一听不在心里有点丧气“啊,原来他去镇上了啊,也没什么事,就是家里的老黄狗死了,寻思着晚上炖点狗肉叫你们一起来吃,等民强晚上回来叫他过来吧,您带着小阿来也一起来吧”阿来在屋子里一听说老黄狗死了自己伤心的哭了起来,虽然他很是反感这位邻家阿婶,但老黄狗其实是陪他长大的,自打记事起邻家的老黄狗就在他身边,那时候它还是只小黄狗,现在老黄狗死了能和他谈心的伙伴也没了,更叫他伤心的是他们竟然还要把老黄狗做成饭桌上的食物。“行他婶子,等我家民强回来我叫他带着阿来过去,我就不去了都这把年纪了也不爱吃什么狗肉,就不跟你们年轻人凑热闹了”“好吧,那我就先走了,小阿来,婶子回去了啊”后半句邻家阿婶故意把声音抬高对着在屋子里的阿来说邻家阿婶走了以后阿来出来跟奶奶说:“谁要去他家吃狗肉!”

       爸爸当天回来的很晚,也没去吃什么狗肉,晚上阿来蹲在路边望着邻居家的院子,回想着自己与老黄狗相处的日子,邻家阿婶烟囱上冒着炊烟,听着屋子里冒出来的嘻哈大笑声,四五个男女叮叮当当着酒杯,谈论着这狗肉是多麽的美味,倒是逍遥的很呢!阿来听着屋子里这些食欲男女,倒使他对老黄狗越发的同情与思念,曾经老黄狗所住的窝棚现在来了一位黑白斑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新主人。那只狗一直伸长着脖子朝着吠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对这个新环境不适应不想留在这里还是知道屋子里有人正在拿自己的同伴来享口福之欲在表达自己的愤恨之情。

     临近傍晚远处的山角把太阳盖住了一半,太阳尽力用剩下的一半向大地来泼洒余晖,余晖散落在小镇披上了一层金纱。阿来还在注视着那条吠个不停的黑白狗,

“它与我比起来还真是聒噪的很啊!”忽然间一个声音吓了阿来一大跳“天啊!你不是死了吗?屋子里那些人都把你给吃了啊?”阿来意外的看到了老黄狗趴在自己身边

“没错啊,恐怕现在的我只剩下了一堆带着人类唾液的骨头了,但是你跟他们不一样啊,你看得到他们看不到的东西,听得到他们听不到的声音,所以你看得到现在的我啊,我的老朋友。”

“哎!不过你是怎么死的啊?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来这个家已经十多年了,你还没出生我就已经在这里,对于我们来说十多年已经算是长寿了。”老黄狗看着阿来说

“虽然你在她家十几年了,但在你死了之后她们也没有善待你的尸体,反而用来满足自己的嘴,看着这些人真是叫人作呕。”

“也许这就是我对于他们来说最后的价值了吧!”黄狗扭头望着屋子里正品尝自己躯体的主人们平气的说

“不过你想不想去和你的接班人问候下,不过它现在很聒噪啊。”

“它看不见我,你以为我能叫它停止现在的聒噪吗!”

“哎!初来乍到脾气这么暴躁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你以后该怎么办啊”阿来对老黄狗略有点担心

“我已经死了,再游离几天也要到该去的地方了,”“见过你了我也该走了,也算是跟你告个别吧,阿来天黑了回去吧”老黄狗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便消失了

      阿来还是呆呆的蹲在原地,抬头看着墨色的天空,寻找着那颗属于大黄狗的星星。邻家阿嫂们的嘲杂声也渐渐的消散了,看来自己的老朋友真的让她们饱餐了一顿,他看到阿嫂把老黄狗剩下的骨头都拿出来倒给了新来的那个聒噪的家伙做了晚餐,他的老朋友这回可真的成了尸骨无存了。

       那只黑白狗围着这堆沾满唾液的骨头嗅了又嗅,便用自己爪子开始在窝棚旁边刨起了坑,看来它是想把这位不曾见面的前辈埋起来,多少还有一点狗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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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来每天闲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到镇子里去散步,喧闹的百货摊位、来往的各色行人、还有衣衫褴褛的乞讨者、不知谁家到处乱跑的阿猫阿狗,也许在他眼里的小镇与其他人看来的会有不同吧,即便他还是个孩子。自黄狗去世以后他便也不再和镇上其他的阿猫阿狗谈心交往,他变得越来越寡言寡语,大多时候都是在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体会这时而喧闹时而宁静的小镇,还有小镇上的人与事,更有些他看的见得而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剩下这一半的夏天也过去了,人们终于从酷热的小镇走出来了,大街上聒噪的气氛也消减了许多,街上的闲人也都随着这个季节的到来而变得有事可做。几天不出门仿佛这世界都换了一个颜色,大街上铺满了榆树的叶子,人们走在通往秋天的地毯上。放学以后阿来依旧会在这小镇上散步闲走,有时候坐在树下发呆上几个小时也是常有,头上身上落满了榆钱儿,仿佛积了许多灰尘的摆件一般。

      小镇的大街上每天总少不了许多乞丐在乞讨,阿来心肠和善最是受不了这些人,尤其是那些年老的乞讨者,凡是身上带几个钱总是忍不住一一给他们分了,有时候甚至忘记留出自己的餐费,搞得自己蹲在路边捂着肚子跟那些乞丐一样。

       这些人在小镇上最是无足轻重,镇上大多数的人都不曾注意到他们,他们注意到的是谁家的谁谁从大城市赚了大钱回来带回来些什么新鲜玩应,威风极了;或是镇长家的孩子考上了哪所重点高中,真是羡慕极了;或是哪家的俏媳妇又和哪个汉子偷情了,在镇里这叫搞破鞋,这种丑事叫人羞愧极了。这些事总能成为他们持久谈论的话题,也算是小镇上的流行新闻了。但对于这些生活窘迫、没有生活来源又没有势力去申请帮助的乞丐几乎与路边的老树、枯草没有区别。能生存几天还要看老天的心情。但这些人在阿来的眼里却是清楚的多了,有少乞讨者,哪天谁不在了,今天谁怎么样。

      但其实这里经常有人死去,也许昨天还在今天早上就不知原因的走了,可能是病死了、可能是老死的、可能是饿死的、也可能是冻死的,但没有人回去查明白死因,他们互相的帮助清理掉尸体,一个破烂草席卷起来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一个等身的坑埋起来,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没有墓碑,没有标志,几年后这里长满青草更没人知道这里还埋着一个人,不会有人给他们烧钱来祭奠他们,也许到了那边他们还要重操旧业呢!

      三天前那个身体臃肿五十几岁的林老伯伯就刚被同伴们埋到了镇子外的杨树林里,他来到这里大概有一年多了,“面生,不像是本地的人”这是其他乞讨者头一次见他的印象。林老伯话很少,更不愿意谈自己的经历与家庭,在这里大家无事可做,唯一要照看的就是自己眼前的饭碗,大家彼此互相谈论自己的家庭、经历来当做唯一的乐趣,但林老伯更多时候是在倾听。乞讨一年多没吃过什么饱饭,饿着肚子才是在这里的常态,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阿来一样喜欢给他们资助,但他却一直保持着那臃肿的身材,几个乞讨者想尽各种办法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顺利的埋起来。他们猜测他可能是病死的,什么病更是千奇百怪、众说纷纭。林老伯的死成了他们一个上午谈论的话题,他们猜测他的经历、他的家庭、他有几个孩子,甚至他睡过几个女人。林老伯活着的时候他们心中就好奇的痒痒,因为他什么都不说,他们便越发的觉得神秘。这回他们可以大张旗鼓的凭空遐想别人家的生活了。

        过几天他们便不再谈论这个令他们充满好奇心的人了。而是又互相的说起来了自己,说自己曾经怎样的厉害年轻时引得多少女孩子芳心,说自己用怎样手段和这些女孩子们上床,以及自己的床上功夫多么高超总是让这些女孩流连忘返,如果有可能的话现在应该会和不同的女人生个七八个孩子。还有人说自己曾经的家庭是多麽美满,一家三口的日子多麽幸福,但横来的灾祸却将这一切都夺走了,说这个经历的是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几乎每次说这些都会掉几滴眼泪。他们之间的这些经历阿来早已经熟知,但每次看他们谈论起这些事来特别是那些值得吹嘘的往事总是精神饱满、洋洋洒洒,似乎自己此刻已经不是一个乞讨者而应该是一个站在讲台上的演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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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伯伯离开已经七天了,那些乞讨者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曾经把他们累的满头大汗的同伴,而在那个下午他再次出现在了小镇的路口,他站在那里好像是在等待这什么似的,当然只有阿来看见了他,他尝试走近点去再看一看林伯伯,但却把这个死了很久的老人吓了一跳。

“你看得见我吗?阿来”林伯伯惊吓的问道,因为他知道活着的人是看不都死去的人的,他们已经彼此处于两个世界

“没错,我看的见你,其实我一直都看得见”

“啊,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哈哈,连你都这么觉得嘛,不过这样不是很好嘛,我还能看一眼你”“不过,伯伯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啊,难道还有什么心愿没有了吗”阿来接着问道

“也没什么,我就是就是想再看一眼我的小孙女,我死了之后才知道他们也搬到了这个小镇,上天给了我这次机会所以我想看一眼她再走”

“你确定在这里能等到她吗?要不要我帮助你,或者有什么话跟她说的”

“没什么,我就看她一眼就好,”阿来坐在林伯伯身边陪着他一起等着,他们彼此也没有聊些什么,路过的行人都看着这个独自一人在路边发呆的小伙子。果然看到了一个女人手里牵着一个穿着花衣服小短裙的女孩从路口经过,林伯伯忽然喊着“月儿”,阿来知道的确对她们,这孩子看着淘气的很,即便妈妈拉着她也时刻蹦跶着,像个小兔子一样,林伯伯脸上漏出了满足的笑容,相信此刻他是幸福的。他的目光跟着这个小女孩慢慢的在路口的尽头停下来了。

       过了一会林伯伯对阿来说:“再见孩子,现在我该走了,谢谢你在这里陪着我”说完他就消失在了黑色的夜里,阿来抬头看来一下夜空,心想“林伯伯应该也去了这里吧”。他趁着星辉回了家,在路上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长裙身体消瘦的女人,即便是夜晚的黑暗也没有掩盖掉她苍白的容颜,他追随着这个女人消瘦的身影到了家门口却再也寻不见那白色的长裙。阿来只能仰望黑夜中的星空寻找着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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