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麦浪

文|在昔

太阳火辣辣的晒着,天空一片刺白。院里院外的空地上铺满了金黄的麦粒。这时候,从屋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这又是谁家收麦呢!母亲说。

没有见过收割机收麦的场景,见我有些质疑,母亲说不信你去看。儿子在一旁听了满心欢喜,嚷嚷着要去看。

出了家门直往右拐,村子的小路左边是一块块的麦田和一片片的果树。地里的麦子都收割了,只有一块地里剩了小片的麦穗,一台收割机正在地里左转右转的施展着它的全方位技能,远远的就听见了从麦田里传来的机器轰鸣声。

我们站在地边的水泥路上远远的观望。儿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在麦田里运作的机器,“它像个怪兽一样!”儿子兴奋的说。

路边的野草疯长着,水泥路通往村子的深处,也直达出处。我的思绪一时飘向了远方,飘向那个很多年前,脚下的水泥路还是土路,没有很多房子,只有数不清的果园、麦田……那个土香土味的村庄去了那儿?

我带着儿子准备抄近路回家,从水泥路边穿过一片麦田就到母亲家的屋后了。这片麦田原本是我们家的,小时候,这里种过玉米麦子,种过豆子各种蔬菜,这里有我们儿时滴落的汗水,有我们穿越时光的欢声笑语。岁月蹉跎,如白驹过隙,人事变迁,这块土地早年便异了主。但其实我还记得它,它也认得我吧!世间万物,都是有灵魂的,不是吗?

我走在前面,儿子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几厘米长的麦秆齐刷刷的裸露在地面上,稍不留神,便会戳到小腿或者双脚。小时候的我们在地里帮忙,或者在收割后的地里捡麦穗,双脚双腿戳的面目全非,晚上洗完脚火辣辣的疼。现在看着这密密匝匝的麦秆,圆圆的利剑一样的断口,心头不免一阵发麻。

地中央竖立着一根电线杆,它看起来是那样的突兀,却是从记忆里一直竖立到现在。它的身体有点儿倾斜,不记得十几年前,二十几年前,它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我拿着耙子把铺在院子里的麦子细细耙过一遍,好让太阳均匀的晒透。耙过的麦粒之间有一条条细细的沟渠,之前我耙过的总是平坦的,父亲告诉我,要耐心的慢慢走,这样耙出来的麦粒才会有整齐的沟渠。看似简单的事情里,却隐藏着父母对生活日积月累的经验与心得。

日落黄昏,夕阳把天边染的通红。父亲咬了咬麦粒,乐呵呵的说明天再晒一晌午,就可以归仓了。他们很知足,父亲在暮年来临之后,突然对很多事情想的格外乐观。一种参透人生的豁达,在父亲对人事的态度上,有了很大的转变。他满足于一切,满足于儿女的一切。虽然,在别人的眼里可能不堪,但是父亲,他没有给儿女压力,他懂得看到美好的一面。于是,麦子晾晒到院子里以后,父亲说:今年很好啊!麦子拉了两车斗,比去年好,去年才一车斗。

虽然我知道,从小,家里麦子就少。那些屈指可数的贫瘠土地,被果园占了一片,种麦子的土地就更少了。对于幼时少不更事的我们,只有父母知道没有粮食,养家糊口是如何的艰难。

所以,当别人都草草的把麦子收拾完就直接卖出时,父母却是把粮食都存在大缸里,缸里满了,再存放到粮仓里。民以食为天,唯有麦子,粒粒皆辛苦,粒粒皆不可辜负。他们是饿怕了。

午后,趁着凉快了,父亲把扬场机搬了出来,机器省去了不少力气。过去都是男人们拿着木掀借着风力,一掀一掀的把麦粒扬到空中,使麦粒脱皮,脱掉的皮轻如鴻羽,俗称麦衣。

我用铁锹往机器里倒麦粒,母亲把干净的麦粒传到父亲那里,父亲再手持一把大扫帚扫去麦粒上面遗漏掉的麦衣。我们三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不知不觉就黑天了。

儿子一向比较黏我,现在天黑了还不见踪影,我去寻他,邻居们都在麦场上忙活着。这收麦时节的忙活热闹劲,和过去比是相差甚远了。有的人家没有买扬场机,还是过去的老手法,他们手拿着木掀在空中灵活一转,一道优美的弧线,麦粒便在空中定格成一副美丽的画。我看了很久,恍惚中,儿时的一幕幕在眼前不断的闪现。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我遁着声音寻去,黑暗中,看见孩子们坐在扎好的麻袋上,晃着小腿上上下下。这多像儿时的我们,不过,我们那时比他们玩的更疯,更嗨!儿子很不情愿的随我一起回来,这家伙――从头到脚灰头土脸,活脱脱一个小脏猴的模样!洗完澡躺在炕上没过几分钟就已经睡的深沉了。我给儿子掖好被子,熄完灯轻轻地关上门坐在院子的窗户下面。

往年这时候满院子的萤火虫,满田野的虫鸣。记得每年收麦子的季节都会有布姑鸟的鸣叫,至今想来尤为记忆深刻!不知道,这布姑鸟都去了哪里?

山上的夜晚风儿凄凄,坐一会,便觉身上有些冷了。漆黑的夜空中,点缀着几个孤零零的星星。寂寞的夜空,孤寂的夜晚山村,如果豆豆还在,吠上几声,也该还有村庄的样子!自从去年冬天,豆豆离去后,村子里的狗好像也都安静了。以前只要一狗吠起,群狗追随。好像是豆豆这一波的狗都老了,那两天里,没有听到一声狗吠!是呀,村里的人都少了,狗自然更少了!不知道,若干年后,这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过去收麦子的时候,村里的路上到处是麦穗和麦粒,好像满世界都是麦子。村里到处都是人,到处是拖拉机的嘶鸣声。就像是一个盛会,人们都在赶这个盛会。从收买到归仓,少则十几天,动辄一个月,当然这对大户人家而言。人们都很团结,我帮你,你帮我,其乐融融。我也是那个时候便当起了家里的大厨,忙的时候,我就做十几人的饭,摊上一大盆的凉皮,烧好一锅稀饭。于是,人们从那时起,就以为我天生是喜欢做饭的。

大人们都忙的不可开交,去地里用镰刀收麦子,我还记得父亲和母亲去地里收麦子,我们巴巴的等着,远远的看见拖拉机拉着高高的一车厢麦子驶过来,母亲就趴在高高的麦堆上。那时候做的最多的便是和伙伴们去地里捡麦子,晚上再聚拢到一处疯玩。

夏天的夜晚是美好的,躺在麦垛里数星星捉迷藏,把萤火虫放在塑料针管里戴在手腕上,是我们幼时最美好的时光。少年时期的我们,把无畏表现得淋漓尽致。

还记得那时踢着拖鞋去帮母亲买盐,买啤酒。烈日当头,踩着一路的麦子,居然无比兴高采烈!晚上大人们在屋里喝酒划拳,我站在院子里的星空下,怀着一颗憧憬之心,对着远处的夜空,对着未知的将来。

如今,和我一起奔跑在麦田里的小伙伴们,和那个儿时的村庄一样,都远去了!

看着儿子和他的小伙伴骑着车子在烈日下不知疲倦的玩耍。我在感叹他们好傻好傻的同时,却也看到了我儿时和他们一样的影子,那个无知无谓的年纪,却是人生最难忘怀的记忆。

第二天早晨蹲在院子外面刷牙,空气清新,院里院外皆是青翠的绿色。对面的山峦跌宕起伏,碧绿一望无际、不断延伸。我的眼睛停留在那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里,心也迭落在那里。

母亲端着一簸箕的麦粒过来,轻轻的颠簸几下,麦皮纷纷扬扬。对面山顶上的麦田看不出有没有收割,那抹金黄在绿色的海洋里显得格外注目。母亲望着那里说:那时候咱娘俩翻过这沟,爬上对面的山去捡麦,捡回来的麦粒装了满满两袋子。那时候多恓惶!现在想想,咋拿得回来的?那时候,粮食不够吃,隔上几天你爸就去买面;两袋面一边挑一个,从山路上挑回来,隔上几天就是一趟……

我怔怔的望着那里,我不知道人到底有多大的毅力?人的一生要跨越多少鸿沟?不管有多少苦难,时间都在推着我们往前,我们没有带走岁月里的任何东西,唯有记忆负了重。

而在苦难中走来的父母,他们对待粮食,就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孩子。他们懂得每一滴水的珍贵,知道每一粒麦子的来之不易。唯有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对这世间万物,都是虔诚的。

因为全程机械化,收麦种麦容易了许多,收麦后房前屋后也干净许多。麦子全部收拾完后,我拿着扫帚把院里院外齐齐的打扫过一遍,父亲说我是要把所有的活儿都要干完。其实,我只做了冰山一角,父亲母亲的这一生,都是辛勤劳苦的,他们的辛苦,是我两生不及。

回去的途中,万家灯火已经和天上的星星连成一片。凉风习习,从车窗里吹进来,带着麦子的香气。收割后的麦田从眼前一掠而过,土地从未见如此辉煌过。我的眼前仿佛看到麦浪青青,波浪似海,转而颗粒饱满,一派金黄。我看着风一波波地掠过麦田,我站在那里等待着,看着麦子在风中起伏,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风吹麦浪,沧海桑田。

2017.6.25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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