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动物园里行走着，檎渐渐感觉到一丝蹊跷——每当他将手机对准动物们拍照的时候，它们都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

檎漫步来到河马池，心想这个以嘴大吃四方、一口一个西瓜著称的家伙会不会也同样在他拍照时张开嘴？他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否则会被这家伙的大黄牙恶心到。 

在檎把手机对准那庞然大物即将按下快门的一刻，它果然也张大了嘴巴。所幸因为檎事先有了心理准备或是其他原因，河马的牙齿看起来并没有很黄，这让他多少感觉到释然，但笼罩在心头的疑团却更强烈了——他手里并没有食物，手机相机也没有打开闪光灯，它们怎么都约好了似的这般反应？

这时候，不远处走来一小队游客。走在队伍前头的，是一个举着小旗子的女导游。她一边走，一边在给游客们讲解着。

“看，前边就是动物界的相扑手——河马。”女导游用略带夸张的语气高声说道。她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纯红色的丝巾，乍一看就像小学生的红领巾。

“动物界的相扑手？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檎在一旁嘟囔道。

女导游悄悄靠近檎低声说：“喂，别拆我台，我也是为了说得更生动。这些游客都是老年痴呆症，很好忽悠的。”眼见游客们朝河马池靠近，女导游用手肘一挤，将檎挤到了一边。

“哇，它好胖，它好大，它好壮......”爷爷奶奶级的游客们围拢在池边，两眼放光。

“对啊，它可以一口吃一个榴莲呢。”女导游继续用她特有的“再创作”讲解道。

檎无端被推搡了一下，老大不高兴，但他强压住怒气，问道：“呃，那个......你是动物园的讲解员还是......？”

“怎么？”带着红领巾模样丝巾的女孩反问道。

“没有，我就是奇怪，这些动物为什么......在我拍照的时候都张开嘴？”檎道出心中疑惑。

喜欢忽悠人的女导游转过头，有些吃惊地望着檎问道：“怎么？你笑起来不张嘴吗？”

檎被问得一愣：“啊？我一般不喜欢咧嘴笑的......什么？你的意思是......它们在配合我拍照？”

“不然呢？”女导游一脸不屑地说。

“可是，它们怎么会笑？它们怎么会懂得要配合拍照？”一头雾水的檎追问道。

“哇，它在笑哦，它在笑哦，它的嘴真的好大！”几个“容易被忽悠的”爷爷奶奶级游客一边给河马拍照，一边感叹着，打断了檎和女导游的对话。

“我们要看它吃榴莲！”其中一个戴着老式黑框眼镜、精瘦而又很有精神的大爷冷不丁冒出一句。其他的“老年痴呆症”游伴们也纷纷附和道：“我们要看！我们要看！”

戴着红丝巾的女导游拨通了手机，踱到路边低声说：“喂，上榴莲。”

不一会儿，一个瘦瘦的工作人员推着一个小推车赶到了河马池。小推车里堆满了榴莲。檎明白了，这女导游是隶属于动物园的。

檎正对着一车榴莲愣神，冷不丁被身后的女导游推到一旁。女导游一边没好气地嘀咕着“别挡道”，一边将小推车推到池边。

“来，墩墩，吃榴莲啦！”女导游一边对河马招呼着，一边搬起一只榴莲。

河马见到美食当前，扭动着大屁股凑到池边，张大了嘴巴。女导游顺势将榴莲扔进“墩墩”嘴里。“墩墩”也不含糊，竟连着皮将榴莲吞入口中咀嚼起来。

“耶——”几个奶奶作天真少女状拍手欢呼起来。爷爷们也跟着欢呼，并掏出手机拍照。

“现在的老人家都这么活泼吗？”檎在心底感叹着。他在牢里关了好些年，最近刚放出来，很多东西对他来说都很新鲜。

“来来来，再吃一个。”女导游又搬起一只榴莲说道。

“墩墩”挪动着肥圆的身子再次向女导游走来，可走到一半却忽然停住了。它迈出的一只脚悬在空中，嘴巴只张了一半，整个好像定格了一般僵在那里。

“嗯？这是怎么回事？”檎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使劲揉了揉眼，再次看向“墩墩”。可“墩墩”仍然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定”在那里，不仅如此，它的屁股还冒出黑烟来。

女导游一看慌了神，连忙对大家高声说道：“快看那边，犀鸟抛食表演开始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小旗子，引导着游客们转头走向另一边的犀鸟园。在爷爷奶奶们糊里糊涂跟过去的时候，女导游悄悄对那名工作人员焦急地使着眼色。工作人员心领神会，一边快步离开，一边打着电话。

檎将这个“小插曲”看在眼里，他没有跟过去看犀鸟，而是走到不远处的一个楼阁，在隐蔽处坐下来。

没多久，那个瘦瘦的工作人员带来了一个胖胖的同事。一胖一瘦两个人都背着工具箱。曾经做过电工的檎一眼认出，那是电工专用的工具箱。

两个工作人员四处环视了一下，鬼鬼祟祟地在河马池边支起一张屏风，然后就翻身跳入了河马池。

“这是什么情况？”檎觉得眼下发生的事情匪夷所思，带着深深的好奇，他爬上了楼阁的顶层。

站在高处，檎看到河马池中，两名工作人员来到僵住的河马身后。瘦子打开工具箱取出工具，而胖子则扒在“墩墩”的屁股上。

“我的乖乖，这是搞什么名堂？”檎满腹狐疑，但因为距离有些远，他看得不是太清楚。他眯缝起眼睛极目远眺，只见胖子正在使劲摆弄着河马的屁股。不一会儿，那河马的臀部竟被整个拆卸下来！

“天哪，那竟然是一只假的河马！”檎暗自惊呼道，“简直太逼真了！”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哪一个细节。

这时候，瘦子拿着工具开始给“墩墩”检查。没多久，他看起来是查出了问题的所在。经过一番修理，包括“电焊”等措施，瘦子对胖子打出“ok”的手势。胖子点点头，抱起那个卸下的屁股给“墩墩”重新装上。瘦子退后两步，冲着“墩墩”吼叫了两声，又拍着手掌。“墩墩”终于重新动起来，它摇头晃脑，憨态可掬地向前迈着步。

大功告成，胖子和瘦子相互击掌之后，沿着梯子爬出了河马池。两人又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迅速拆除了屏风，一溜烟撤离了现场。

檎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一切。出狱这段时间，他在网上接触到一个词——人工智能。虽然他还弄不太明白这个东西，但大概知道这玩意儿神通广大，能干的事情多的很。大概，让“动物们”学会对着相机发笑取悦游客也是其一......

在返回途中，檎在手机上搜索人工智能相关信息，得知人工智能目前覆盖率已达95%以上，几乎渗透到所有领域......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作为资深动物爱好者的檎登录一家很少有人知道的小众动物网站。在浏览网页时，他偶然看到一篇加密文章。文章写道，目前地球上绝大多数野生动物已经濒临灭绝——美洲豹仅剩5只，巨蜥仅剩7条，考拉仅剩16只，犀鸟仅剩1只，河马仅剩3头......

檎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胸口堵得慌。他转头看了一眼桌上那个从动物园带回来的小玩偶——那是一只河马，歪着头，咧着嘴，笑得呆萌而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