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伶泪(25)

有些人,注定只能成为你生命中的过客;有些人,却早已长进了你的骨肉中,融进了你的血液里。莲子和李丹之间的情谊,属于后者。

当李丹说完那番“从些陌路”的话,从莲子家出来,步入电梯后,强忍的泪终于滂沱如雨,纷然而下。

要想把这个二十多年的妹妹从心中彻底剔除掉,就如同要剜掉少女时期发育生长起来的一块烙上了青春印迹、见证了婚育历程的乳肉,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彻骨之痛?

她摁紧电梯里的关门键,任电梯上上下下,独自一人在电梯内失声痛哭。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结束她和郑军社的婚姻。儿子再有不到一个月就面临中考了,这个婚现在肯定不能离。

三年后又要面临高考,从小在蜜罐中长大的儿子,能否平静接受一向连架都没吵过的恩爱父母,突然之间就分道扬镳了呢?

为了不影响孩子学业,看来儿子上大学之前,不是离婚的好契机。

李丹突然就有些怀疑,单位办公楼里那些整日欢声笑语的同事,电话语言信息里那些谈天说地的同窗、好友,周围熟悉的那些亲戚邻人,乃至那些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有几人是婚姻生活里的赢家?有几人走进围城数年依然保鲜有方、热度如故?有几人是为了孩子凑和着过?又有几人咫尺天涯、心不在同一个频道?

既然决定一切以儿子学业为重,既然不想让儿子心里有阴影,李丹在儿子面前继续扮演着一个贤良的母亲、一个温顺贤淑的妻子,她一如继往地给儿子、老公碗里夹着他们爱吃的菜,一如继往地和老公、儿子谈笑风生,一如继往地对老公撒娇、使性子,乃至秀恩爱。

可只要一离开儿子的视线,她就又变回了那个冷若冰霜的冰美人。戏,是做给儿子看的,她拿捏得恰如其分,有时,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表演天分。

从李丹甩出小票的那刻起,郑军社一开始一直是忐忑不安的,可日子久了,虽然李丹不愿与他单独交流,可他还是发现了她的软肋,看出了她的妥协。他突然就有些心疼这个为自己生养了儿子的女人。

她原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初相遇,在大学校园里,她那超凡脱俗的气质;那与生俱来的光芒;那有别与乡下孩子的白晳娇嫩、吹弹可破的皮肤;那组合得恰到好处的五官;那清澈纯净的双眸;那明净饱满的前额;……尤如一轮璀璨的明月,宛若一束明媚的阳光,照进了他和全班乃至全校男生的心里。

四年大学,她的追求者不乏其人,才思聪惠者有之,推理严谨者有之,妙语连珠者有之,歌喉悦耳者有之,皆仪表堂堂,且多为城里孩子。

那时,面对她,他第一次真切体会到癞蛤蟆与白天鹅的形象喻意,想他郑军社何德何能,竟得到了她的垂青,从那时起,他就在心里发誓:这辈子,定不负她。

是的,他爱她,是真爱!如同她爱他一样!可是,当她整日穿梭于单位与学堂之间,当她整日埋首于油烟与洗衣液之间,当她已娇颜渐逝,当她的如雪凝脂不复少女时的细滑柔润弹,而他却职务攀升、仕途一马平川、事业如日中天时,终是没能抵御得了来自那年轻胴体的诱惑,迷失了自我。

他迷恋的,是青春,是激情,是雄性荷尔蒙作祟时的欲望,是一堆鲜嫩的肉。

他后悔了,从被莲子撞见的那时起,他就暗下决心挥剑斩孽缘,革面重做人。这不,趁着此次出差,他把那个女人打发到另一个遥远的城市了。

可是,莲子接到了来自广东卫生部门的电话,一个二十多岁的SARS确诊女病人交待,一个多月前,一个叫郑军社的人将她送到了这里,是她进医院前接触最多的人。

对方在电话里再三交待郑军社要去正规医疗机构接受病毒筛查,通知本人后,她们会随后联系本地卫生部门,督促与病例接触的郑姓公民去医院筛查诊治。

一个多月前,正是郑军社不告而别,托辞出差的时段。

李丹送郑军社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隔离了一段时间,儿子中考发挥正常,一切按部就班。

待到郑军社出院的一个月后,卫生部宣告,非典防疫工作全面解禁,这场在国内持续了近一年的疫情得到了彻底有效控制和治疗,全国抗击非典斗争取得了全面胜利。

可是,在这举国欢庆的时刻,李丹和郑军社扯了离婚证,这是在送郑军社去医院时李丹提出、两人商定好的,和平分手,离婚不离家,儿子高考前,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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