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 |惟有兰花香正好
上一章 |魑魅（3）
文 |唐妈
明武宗年间，扬州府曾出了件大事。
城西杨员外家财万贯，却一直没有子嗣，娶了几房都无所出。所以，这日里七姨娘终于生了个带把儿的出来，杨员外一激动，竟然晕了过去。待下人们七手八脚将他弄醒的时候，他抖着手抱着软软糯糯的小婴儿笑得嘴角翘到了耳根。
只瞧那孩子一点都没有刚出生婴孩的皱皱巴巴，反而长了一张白玉般的脸庞，黑眼珠子盯着自己爹爹，笑了。
杨员外老泪纵横，“儿啊，爹可等着你了！你可知你迟来了多少日子吗？”员外默默向诸方神佛感念一番，才对在场的家人说：“这孩子就叫未晚吧。”
杨未晚长到十八岁，已经是扬州城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偏偏还长了副好皮相，又有显赫的家世，不知让多少女子芳心暗许。
杨未晚十几年间并没有纨绔子弟吃花酒泡赌场的恶习，让杨老爷子很是欣慰，于是在杨未晚十五那年为他定下了扬州府尹家的小姐为妻。只待府尹家小姐及笄就过门晚婚，开枝散叶。
可就是这三年间出了岔子：一直洁身自好的杨未晚与自家的一个丫鬟有了私情。
那丫鬟也谈不上花容月貌，顶多算个中人之姿，不知怎的就把自家小主子迷得五迷三道。杨未晚在府尹小姐及笄三天前的晚上，跪在自家爹爹房门前，要退婚，然后娶那个丫鬟为妻。
杨员外已经是五十五岁的年纪，这些年来对这唯一的儿子寄予了厚望。而且府尹家的婚事哪是说退就退的？更何况是为了个贱婢。
本来这事杨员外劝劝儿子，将丫鬟收了房就是。偏偏父子俩都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执拗性子，针锋对着麦芒，杨员外一气之下竟然命人将那丫鬟绑了沉了井！
等杨未晚知晓时，人早死透了。更凄惨的是，将人从井中捞起来才发现，那丫鬟竟然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
杨未晚当场呕了口血出来，双目血泪横流。
杨员外也慌了神，碍于面子只将儿子关在房里，匆匆定下婚期，只想着新媳妇过了门，儿子没了念想，也就罢了。
那丫鬟命人草草埋在城外的乱葬岗，连个坟堆都没有。
杨未晚被关在房里，却不吵不闹，只是盯着那丫鬟留下的簪子发呆，任何人进屋都会被冷冷地看一眼。几日下来，竟然没人敢再进去，只将饭菜放下，匆匆离开。
杨员外怕未晚生出事端，连成婚那日都没让他去迎亲，所以直到拜堂当晚杨未晚狂性大发，竟然无人发现他的异状。
据说那日夜里参加婚宴的客人尚未散去，杨未晚忽然穿了血红的新郎喜服现身了。客人只当是新郎官出来敬酒，有没喝多的还擎着酒杯去敬酒，就被杨未晚掐着脖子拧断了颈骨。
杨未晚从受到惊吓的人群中逆流而上，玉面见血，双目通红，在首席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跪下磕了三个头，猿臂一伸，径直将老父亲的心从胸口掏了出来！
杨员外直到未晚将全府上上下下一百零三口人杀光了，尸身才轰然倒地，当日，连刚过门的新娘子都未幸免。整个宅子血气冲天，血流成河。
最终还是府尹紧急派人到都督府求了救兵来，才在城外的乱葬岗将杀人如麻的杨未晚堵了个正着。
当日夜里，大雨瓢泼，电闪雷鸣，据说，杨未晚被兵士斩于刀下，怀里还抱着死去多日的那个丫鬟。
我早停了筷子，这样的故事，以前只在聊斋志异类的话本子里看过，这会儿听北静面不改色地讲出来，只觉得又可怜又可悲，同时，还有点儿反胃。
“喂，你别卖关子，这种志异故事，书上多的是，都是人编的，亏你也信。”
兰让倒是没说话，只皱眉看着北静，对我的问题不置可否。
北静耸了耸肩：“我当然知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所以，我说的都是我亲眼见过的呀。”
我下巴差点儿磕在桌子上，指着北静咬牙切齿：“你就可劲儿编吧你。”
兰让看我一眼，问了一句：“杨未晚是昊天塔的转世？第十世？”
杨未晚并不是被兵士们斩杀的，北静跟着幽冥司使者赶到的时候，那屁点儿大的乱坟岗早已是仙气缭绕，雨倒是还在下，但都自动避开了站在雨中的仙神们。杨未晚当时正在拼命地为怀里死去的女子渡气。
领头的是朱雀神陵光神君，北斗七星君随行布阵，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眼见杨未晚面色黑气缭绕，只能强行动手，斗了有半个时辰才将杨未晚拿下。
北静看着兰让：“我那日也是被血气和亡魂吸引，才去了扬州地界，恰巧碰到了那一幕。杨未晚被捆仙索捆着，由陵光神君亲自剥离神识。我听得清清楚楚，陵光神君说那杨未晚正是昊天塔第十世转世，不知为何魔性会被激发，只能重新轮回。但是，经此一役，昊天身上的魔性已经与那死去的丫鬟的魂魄纠缠不清，即便转世，二人也怕会生生世世纠缠。所以，二人绝不可相遇，如若相遇，昊天必然会被唤醒，魔性不除，恐怕三界大乱。”
我目瞪口呆听北静讲了这么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你，你到底多大年纪了？”
北静一愣，摇了摇头：“记不得了。”
兰让脸色却不很好看，“北静，我们认识有多少年了？”
北静笑了笑：“我明穆宗隆庆元年遇到你，算起来，已经四百五十年了。当时，你还只是止园的一个小少爷，跟涂涂差不多年纪吧。”
“你这些年一直徘徊在我和止园周围，到底为了什么？”
“你不是猜到了吗？”
“你说杨未晚是昊天转世，那杨未晚之后呢？”
兰让抓着筷子的手骨节泛白，我心中隐隐有什么呼之欲出，却觉得那是天大的秘密，不敢去窥视。
“陵光神君认为寻常转世，昊天一定会再与那个女子相遇，所以将两人分别投入六道中不同的轮回。那女子投入人间，而昊天，恰好止园兰氏一族无子嗣，又是一方守护神，所以将昊天神识投入天道。”
北静淡然一笑：“兰让，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我吃惊地看着北静双目沁出淡淡的血丝，“北静，你，你，你的眼睛……”
他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天谴罢了，无碍，我的命长得很，他们才舍不得我现在就死呢。是吧？”
他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血迹倒是慢慢消失了。
兰让早僵在了当地：“那你这些年跟着我……”
“自然是有人让我看着你，怕你遇见不该遇见的人。好在你也挺省心的，一直没给我惹麻烦。”
两人同时看向我，我头皮一麻：“干嘛看我？”
“是她？”
“是她。”
两人一人疑问，一人肯定，我往椅子里缩了缩，总觉得，自己今天不该来这个地方。
“容厉在她身上发现了昊天塔的气息。你身上这些年一直毫无动静，一丝一毫的昊天气息都探不到，但是，你施在陆艺身上的法术却带着昊天的气息。”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气若游丝，声音在抖。
兰让低头不语，北静走到我身前，拍了拍我的头顶：“丫头，你就是那个能唤醒毁天灭地力量的雅典娜啊。”
我恨不得翻白眼，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刚刚在听别人的故事，我对那个惨死的丫鬟十分同情，却没想到，那竟然是我的前多少世？
我心里长叹，有没有路过的神仙，一雷劈死我吧。
兰让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许久才叹口气，起身出去了。
北静又拍了拍我的头，也叹了口气：“这，就是命啊。”
两只老妖怪，啧啧
北静：唐妈你说什么？
兰让：嗯？
唐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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