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小说)

想想我们班宋映岚年轻的那一会,大院里的人都羡慕她,从小就是干部家庭长大,温柔漂亮,落落大方,文采又好,一线重点大学的正牌大学生。她就好像上天的宠儿,身上罩着灼灼的光芒,就像上天派下来的天使,让那些小伙儿嘴角流着口水,眼里泛着桃花,却耀得睁不开眼,就好像一起站一站,都被比得掉到了尘埃里,爬不起身来。

听说她大学毕业后,家里给她在城里找了个中德合资企业,她能歌会舞,又做得一手好策划,文案更是写得杠杠的。领导觉得是个好苗子,走那都随身带着,每年评优评先,从没落过。大家都说,陈经理要是退了,这企业策划部经理十有八九那就是宋映岚的囊中之物。

虽然爹妈觉得女儿能干,心里很是骄傲,但是一天到晚在外头忙,完全不考虑个人婚姻大事,也不是回事,这年头,慢一步,好白菜就都让猪拱了。虽说不愁嫁,也不能这么浪费光阴不是?只要映岚回家,她爹妈就开始给她张罗,可是给她介绍的公务员她看不上,说人家太现实,单位特好有什么用,油嘴滑舌华而不实;介绍当老师的,平常讲课挺溜的,看见宋映岚却老实巴交得一口气也喘不上来,一顿茶喝下来屁都没敢放一个,她就更看不上,觉得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城里开几家连锁店老板自从一次聚会见过她就魂都没处安放,天天捧着大把大把的鲜花,早晚要接送,一辆奔驰送给她,几栋房产随她挑,她嫌人家长相不行,金银包裹下浑身冒着土味儿;给她找的空军飞行员她也不要,那小伙子也是,挑挑捡捡,天南地北的挂着,人长得帅,工作好,姑娘自然也都是爱的,出去一起吃个晚饭,几个人都能凑成一堆,姑娘们一对上眼,就知道不对味,逼着小伙说出个一二三来,小伙看看这个青春俏丽,看看那个美丽大方,心里猫抓似的,也不敢答,说去买根烟,遁了!宋映岚也不是非要跟飞行员处不可,不过觉得,自尊受到了挑战罢了,事后又觉得万般没意思,非嚷嚷着要找个一心一意,最爱她的男人。她说,人生短短几十年,该哭时哭,该笑时笑,能肆意青春,爱自己所爱,才不枉来人世一遭。

是物极必反还是风水轮流转,我也不知道,反正俗话说大船只怕丁眼漏,这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女神”人物,最后却嫁给了村里一个小伙子。最初宋映岚家知道了,听说这小伙家里是农村的,要人才没人才,要钱财没钱财,要脸面没脸面(估摸长得不帅),做妈妈苦口婆心的劝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她就象九头牛拉也拉不回。宋映岚的爸爸那个气啊,把她关在家里爆揍了几场,谁知她伤好了,竟然偷偷从二楼窗户爬下去逃跑了。宋映岚爸妈找去,两人相亲相爱哭的天崩地裂,一个要上吊一个要喝农药,一副“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架势,好像这鸳鸯被棒打了那肯定一对就死翘翘,一见这场面,当夜宋爸爸砸了家里个稀八烂就回去了,说要登报脱离父女关系。宋映岚家里也是要脸面的,回去宋爸爸就心脏急性梗塞发作去了,再也来不及看他的掌上明珠一眼。这件事伤了宋妈妈的心,从宋爸爸死后就再也没和宋映岚往来。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到底还是成了亲。赵家拿不出钱付首付,宋映岚从小就没省过钱,虽然工作不错,但每个月也就够自己花的,新潮首饰,名牌的包包香水,每季的新款服装,那个是不花钱的?赵明也是刚参加工作,工资刚好养自己。两口子合计合计,最后在郊区租了套带小院的房子,宋映岚每天开车去城里上班,等攒了钱,过几年贷上公积金,在市区买套房子,老公温柔体贴,勤快能干,也能快快活活的过日子。反正宋映岚很好哄,结婚后以前的同学三五成群约她去shopping,或者聚会,唱歌喝茶什么的,她也不再去。只有她喜欢穿的纯色亚麻裙,现在因为手头不景气不大穿了,仍然每次经过商店都要看上几眼。只要赵明陪她一片白云蓝天,碧绿芳草,烤个烧烤唱个歌,骑着自行车带她每天到河堤吹吹风,晚上背靠背在河滩点个蜡烛看个星星啥的,她就能开心得不行不行的。

本来这样发展也不错,谁知人生它就不在一条正常的轨道上运行过。后来听同学说他俩生了个女娃,公婆不待见。后来合不来公婆还不帮带,回老家了!班花咬牙坚持了一阵子,好不容易娃拉扯长大了点,却经不住丈夫的劝说,辞职回老家上了个农村户口,又生了一个,希望这回是个男娃。谁知道还是个女娃。一村子的人指指点点,居然说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班花从小的倔强性子发了,她就不信邪了,从小到大她就没输过,怎么这回上天就不开眼?等政策放开,又生了一个,这回终于是个男孩。

本来以为这回幸福终于开始向她招手,却没想到老公觉得负担太重,加上她一天到晚抱怨,又看不上她了,一天到晚不着家。班花一个人泪水涟涟带着三个娃,做个农活,养些鸡鸭猪仔,天天哀怨得不行。村里看她可怜,还常常接济一下,有吃的不穿的常常送给他家。班花红着脸咬着牙接了,又开始泪水花花,咒骂起家里那个死男人。

有回在菜市场看见她,穿着睡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还不到四十就两鬓花白湿湿贴在脸上,眼睛角有点红肿还隐约带着眼屎,手上紧紧抓住一把青菜,指甲缝里透出隐隐的青黑色,为了几毛几分和人家吵得口沫横飞,再也不复当年的优雅。让我等感叹,我心中的天使啊,以前站在一起就自惭形秽来着。如今这番模样,我勒个去,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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