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外公去世前,我外婆从来没有一个人睡过。

幼时,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长大了,和兄弟姐妹一起睡。

再大一点,嫁给了我外公,床边,就有了另一个要过一生陌生人。

当陌生人成了丈夫,丈夫外在为生活而奔波,她又和子女一起睡。

接着,子女一个个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家庭。这期间,她还是和外公一起睡。

外婆曾说,就是有人给我十万让我一个人睡一晚,我也不肯。我这辈子就不可能单独睡觉。外公看着外婆憨憨地咂了咂嘴,笑了。

去年,外公走了。外婆在他身边哭着哭着失了声。那时候她跨过六甲迈入古稀之年。

她以为,她一生都不可能独自过夜。外公走了之后,她和小舅舅住在了一起。

小姑娘哟,不想打扰自己儿子的家庭,说着,我总得试试一个人能不能生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

十天之后,她又回到了,那个承载了几十年近乎一辈子的老房子。

所幸,她说,她知道外公还在他身边,耶稣也在,所以她不怕。

难以想象的孤寂与悲凉围绕着她。

她挺过来了,顶着左眼1600度,右眼1800度的高度近视一个人生活。

以眼睛为起点,方圆一尺才是清晰的世界。此外,就是被厚重的云雾所笼罩的深渊。

这个世界几乎与她无关,她不识字,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不会打电话,也不会看电视。

我说,外公一直想让你看清楚咧,他带你看过几次眼睛,她心疼你看不清他的样子。虽然他一直明白,他一直活在你的心里。

外婆笑了,在我骗她说,只是去验验眼睛度数不买眼镜而去了眼镜店,她戴上了验光师给她配的眼镜的时候,她笑了,一如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模样。

外婆呀,我的好外婆,你怎能为了你女儿的嫁妆,挑灯熬夜做鞋子呢?眼睛酸涩流眼泪也要赶工完成,到底是行善积德几辈子才能成为你的女儿。

外婆,可一定要幸福快乐的生活。外公和耶稣都希望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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