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像个孩子,风雨中像个大人

        前些天回了老家,现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带娃。村儿里地方宽广,孩子得时刻看着,否则撒手没,或者冷不丁就给你闯个祸事出来。

        傍晚,给先生微信视频,结果显示对方忙线。好一会儿给我回电,说我爸找他聊天,还复述了聊天内容,我一听,心下不悦,就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了,很烦,挂了。

        后来自觉不妥,又发了消息过去,他的回复如图,突然我就释怀了,会心一笑。遇见他,大概是为了治愈曾经的伤口吧,虽然我俩也时常吵架,可每一次,总有人会先心软,我们是一路走过来的,从校园到婚姻,我们携手走过了七年,深刻的爱情与亲情早就融为一体。

我和先生的聊天截图

        我一直不愿意面对自己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因为从小缺爱的孩子会自觉藏起脆弱,戴上盔甲,害怕被撕开伤口。大概一岁多的时候,父母外出务工,我就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爷爷奶奶对我很好,只是我从来不知道爸妈的爱是什么。他们工作很忙,甚至过年都很少回家。所以很小的时候,别人问我,爸爸和妈妈,你喜欢谁,我从来都是说,我喜欢自己。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成熟的话来。我还记得爸爸回家的时候,往往不是节假日,每次只停留一两天,就再次匆匆离开,给我带回来最先进漂亮的文具,他走的时候,我就坐在门口看着他离开,不哭也不闹。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回来看我。到了六岁多,他们回家了,带着三岁的弟弟。为了我们姐弟俩,他们又开始忙碌,我带着弟弟读书,直到高中毕业去上大学。我记得我们小时候爸妈经常吵架,甚至打架,家里的电视机,桌子,凳子,总是坏的。那会儿年纪小,他们一吵架,我和弟弟就害怕得大哭,爷爷奶奶就来劝架。我自己都怕得要死,还是会安慰弟弟。高中的时候,家里做生意开店,他们依然吵架,我爸开始酗酒,喝完酒就像个疯子一样,到处找茬,像开批斗会一样,把全家人骂得一无是处。我妈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可以忍他二十多年,换做是我,第一次动手我就过不下去了。那时候我和我弟每天如临大敌,等他晚上回家的时候,悄悄经过他的身边,闻闻他身上有没有酒味,如果没有,就表示今晚是平安夜,可以睡个好觉。如果有,就又开始没完没了。后来我们甚至修炼出来了一种本事,那就是根据酒味的浓厚,来判断今晚的危险指数。上高中以后,我家搬进了新房子,我爸给我设计的房间,窗户是雕花的,他说这样才有闺阁的意思,可是每次回家,我第一件事就是看雕花有没有变化,因为他每次喝了酒和我妈吵架都要砸东西,这扇窗我都记不清楚坏了多少次,修了多少次,甚至有一次我回家的时候,他还来不及修,直接光秃秃的,只有窗框。我仍然默不作声,假装无事发生。家里的瓷砖,餐桌,各个地方都能找到暴力留下的痕迹。甚至每年大年夜,我家都是在他的批斗会中度过的。我那会儿有个愿望,希望每年过年的时候能开心几天。但是并不会,新年聚会一喝酒,我的奢求就成了泡沫。我上大学后有一次回家,他又喝多了,晚上在家里大发雷霆,感觉全世界都欠他的,一辈子不如意都是别人造成的,骂完自己家,再骂外婆家,然后开始拉着我妈吵架,我妈不理他,准备去房里,他不依不挠,我妈生气了,他准备动手,这时候我拉开了他们。我说,求求你们,十几年了,你们给过我一个完整的家吗?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我还不如去死。说完我以头抢地,使劲儿地撞脑袋,那一晚我是真的不想活了。那是我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觉得活着没有意义。我甚至劝我妈和他离婚,后来也就放弃了,能当几十年夫妻,确实需要默契,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我犯得着操这个心吗?我妈总是觉得,他不喝酒就是好人,喝了酒就发疯。这样的人应该是有人格缺陷吧,昨晚喝过的酒发过的疯,第二天居然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只留下被伤害的我们独自抚平伤口。但是这么多年了,每一次我的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就又被他狠狠撕开。哪怕我出去上大学了,一吵架还是要给我地电话,哪怕我在上晚自习,也不能挂电话,否则他就要去跳江。以前总害怕他真的伤害自己,也是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也就麻木了。都说父母老了就像孩子,需要哄着,那会儿我不堪其扰,原本以为上大学了就远离他们的管束了,没想到亲情是斩不断的。我一直很清醒,我想早点结婚,所以我23岁结婚,24岁就生了宝宝,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想脱离这泥潭一般的原生家庭。太窒息了,太痛苦了。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日子黯淡无光。平时不喝酒的时候,似乎有几分温情,可每每都被酒后发疯打破幻想。工作以后就没什么时间听他叨叨了,接电话也不及时,偶尔不想接电话就开飞行模式。生活已经焦头烂额,哪有时间总陪你玩这些把戏。结婚以后,他开始给我先生打电话,每次先生都极其耐心地劝解,我想,上天还是眷顾我的,让我从童年起就经受那么多苦难,就是为了让我遇到这样一个知冷知热,为我遮风挡雨的人吧。

        我一直是个独立的人,因为我知道家人并不能成为我的依靠,所以我人生中所有重大决定都是自己做的,填志愿,找工作,结婚,每一件都没有询问家人的意见,自己决定,有一点点报复的成份吧,因为原生家庭对我的伤害,所以我着急地想要长大。我在心里发誓,我一定不会成为他这样的人,我要给我的孩子一个充满爱的家庭。但是不可否认,我性格里的暴躁,甚至情绪不稳定,也是来源于他吧。为此我总是痛恨自己,为什么每次都忍不住发脾气,我不要像他,我要成为更好的自己。从来不奢望家人给我多好的条件,哪怕连温暖都给不了,我也会自己长大。还是很感谢他们给了我生命,让我有机会认识这个世界。但是对我情感的亏欠,他们可能从未意识到。这应该是大多数中国家庭的症结所在,从来不关心子女的心理健康,随意打骂,在孩子面前肆意争吵,让孩子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

        今晚他又故技重施,明明工作很辛苦,下班了休息一会儿不就挺好,非要呼朋唤友一起喝酒。我以前最怕他出去吃酒席,因为他吃酒席必喝酒,喝酒必喝多。现在年纪也大了,总跟我抱怨这痛那痛,可就是不戒酒,我怀疑他已经是酒精中毒了。一天两顿酒,不管有事没事,雷打不动。晚上出去吃了饭,回来开始发疯,又给我先去打电话,然后给我弟弟打电话他知道我不会接,所以压根没打。都快三十岁了,还是会受到原生家庭的伤害,似乎永远都摆脱不了。我想他内心也是空虚的吧,就是为了让大家多关心他安慰他,可是用错了方法,不是非要让别人痛苦,才能体谅你的难。我也知道你可能很爱我们,但是你也伤害了我们。长达十几年的精神虐待。如今,我早已不想被控制,我想活出自己,走出阴影。很庆幸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我还是很阳光,活泼开朗,甚至没心没肺。满腔热忱地对人好,从来不会防备。缺爱的孩子缺乏安全感,这一点让我很不自信,我都怀疑自己有点讨好型人格,因为小时候为了让爸妈高兴,总是装作很乖的样子。我也很羡慕别人可以和爸妈亲密无间,在我心里和父母是有隔阂的。但是没关系,成长路上我遇到了太多良师益友,有他们的守护,我也很快乐。

      自从遇到先生,我的生活开始有了光。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刚失恋,被初恋劈腿。他悄悄走近我,我丝毫未察觉,直到他直接表白,把我整蒙了。闺蜜推了我一把,让我试着接受,我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了。确定恋爱关系的第十天,他带我回家吃饭,见了他妈妈。一个半月,带我回老家,见了爷爷奶奶,还有老家的一票亲戚,那会儿我都不敢松开他的手,因为我一个人也不认识,生怕喊错了人尴尬。两个月,他送我回家,也见了我父母。两人在读书的最后两年,一直你来我往,在彼此家里互动频繁,双方家里都是支持我们恋爱的。于是,刚刚毕业的六月,我们都找好了工作,暑假闲得无聊,就把房子装修了。一年后,我们结婚了。结婚后就有了宝宝,生了宝宝以后矛盾变多了,总在吵架。一晃宝宝都三岁多了,我们结婚四年多了。时间过得好快,我现在还能想起在校园里恋爱的点点滴滴,人总是要长大,要学会像个大人一样生活。我不再纠结曾经受过的伤,更在乎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充满爱与阳光。与其说是他治愈了我,不如说,遇见他以后,我免疫了,爱胜过一切。

        现在的生活虽然忙忙碌碌,但是有滋有味。偶尔抱怨自己是个社畜,但是一回到家,就有温暖的怀抱和可爱的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从泥潭中走出来的人,有一颗金刚不坏之心。但愿以后,我会更加自如。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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