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清冷冗长的午睡。醒来时,已近黄昏。 眯起眼,觑见一簇暖黄色的日光。很久以来,不曾提笔。越来越多的时候,感觉书写只是一个蛊。它局限了我的自由,圈养了我的心绪,很多个日夜里,对自己假意推脱,不愿留下只字片语。倒是如今,清闲家中,安然的享受起这一半欢生一半奢侈的时光。

是的,我一直想要一段饱满的人生。只是,如今不愿再对感情做出任何的交代。我惧怕所有无法掌控的情感,悲伤,淡漠,怨怒,厌倦,哪怕欢生喜悦,都会让我为难。从来谨慎面对无法圆融的情分,所有望而生畏的背后,都匿藏着卑微的安全感。细节闪烁朦胧,内心却分明太过清醒。幕起即看到幕落,看,总是这般不愿成全自己。一个人无法安定的原因,或许只是因为,无眠的风最易吹拂孤独,看见过安宁的人,越是向往,越是不信。抱歉,那些年幼无知的年生里,以保全自己而伤害到的每一个人,我不愿成为感情的棋子,更不愿面目全非的面对自己。何以与君悦,何以不得安,何以飘零落,了然于胸,却已无念于心。就这样吧,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我不觉得失望,也不对这个世界期待,相比生活,输给世情也是必然。人,在静笃的云烟里,只能与自己,相知相悦相承欢。

若说这么多年过去以后,值得炫耀的依然是不曾放弃过自己,也愈加清醒自知。命运自远方前来,而汹涌总是紧随其后。这生命中最盲目的部分,无从辨认。我只是迟钝的走在世间,从不敢怠慢每一缕希望。实际上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担心生活一眼看到了尽头,人该自顾自的往前走,才是一种对自己的成全。

14年,从一份乏味的工作中挣脱出来。去向另一座城市,踏入了自己的另一段人生戏场。上课、求职、一直一直在学习,日子庸长而忙碌,却也是这几年最为充实的时光。一切都是重新出发,在自己完全不擅长的领域里,自己掌舵,风雨飘摇。

仍旧不喜经营关系,不是无力周全,而是分明懂得,那些需要维系的人群,那些需要圆融的情意,都是泡沫,是海市蜃楼,终需耗尽你所有的心力,而你也终于会在某一个时刻回望时,感觉所有的努力都是蹩脚而多余。渐渐冷却且旁若无人,因为无论如何努力,仍然只是自己成为自己的乾坤。

隔水,隔山,隔着闪烁的光阴,沉默的这两年,真实着陆的部分,只是一些散碎的片段。而更多的呈现浮华虚幻,是尘埃深处的脉脉微光,是那些并不圆满的圆满。

九月。宛若裂帛,有些事卒不及防着发生。

遭遇一场车祸,六次手术,断骨、削肉、剥皮、抽筋,一一尝遍,疼痛之下,无法安枕。几乎耗尽了这具躯体的能量,同时也透支了我对生命的热忱。一百多个日夜,就那般十指紧扣,跪在自己面前,歉疚、惊恐、无望。。。幸好,幸好。

渐渐地习惯于这样的疼痛,它慢慢吞噬我的身体,如同抽干我的血液。浅眠之后,寻向病房门口。不分白昼,过道里的光总是亮烈刺目,如若冷寂鲜活的伤口,又如若时间斑驳的裂痕。看见光头的女子凉且淡漠的眼神,从过道这边走向那边,一遍又一遍。看见红脸的家属,粗鲁的对骂,拳脚相向。看见陌生人在角落里掩面哭泣,一根根的抽着烟。。。在所有的声音中,获取真实。然后,母亲会拉开窗帘,摇高床板,为我细细的擦脸。惟有彼时,不惊扰风声,只有无法成言的浩瀚与安宁。在某一个瞬息蓦然明白,睁开眼眸见到柔软阳光,命运待我,已足够仁慈。以至于岁月是否宽宏,已不足为念,这或许就是所谓 “幸福”吧,我已经能认出它来,是的,所谓幸福,就是你依然行走在疲惫、梦想、悲伤、眷恋等词语之中,而这些词,尚未被生命所放弃。每当春日吹拂,再陈旧的灵魂,也会开出崭新的花朵。

我难过的是,再也无法肆意奔跑,如同一个孩子。再也不能走上很久的路,还有心爱的高跟鞋。几处手术疤痕,我想,我终究是在意的吧。切莫嘘寒问暖,若心存怜爱,请默默给予支撑与寻常。

那天,她问,是否有想做的事。我说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旺季的时候焦头烂额,淡季的时候就去远方。其实我还想说,等身体康复就去办张健身卡,还要去学韩语,学做甜品,种种花草,继续画画。。。还有诸多还来得及实现的小心愿,且以喜乐,且以永日,生命中我最期待的默然欢喜。

劫后重生到底是越发重视起与己相关的人世,越发想要对自己好一点,再好一点。即便身体落下损伤,午夜梦回,仍旧心存宽慰与感激。生是考验,是较量,是以亲历的方式,自己说服自己。是百转千回的旧日,滤尽百感交集,而清喜安然才是意义。

这两年,我想要说出感谢的人太多,而一如既往的沉默,我想你或者你们都会懂得我字里行间的意义。促膝长谈。你未必知,我何等珍重与你共处的岁岁年年。你们,信我。我,岁月无欺。愿你我都能够被世界温柔相待,愿你我都能清宁喜乐过完余生。

我开始想象我的暮年。有喜欢的事可做,有爱的人陪在身边,之前岁月曾埋下的美好愿景,都将在余生慢慢温暖着兑现。黄昏,晚照,我重叠的皱纹是时光的索引,它牵我的手,一一寻向旧日,柔软,温善,生动,无恙。

或许我想要谨此纪念我所有失去的时光,或许我什么都不愿记得,只是单纯的想给自己写字。我只以这样的方式铭记,那些明亮抑或晦暗,柔软抑或凌厉,悲伤抑或欢喜,都饱满丰盛过我从属于光阴的段落,它们也都如此真实着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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