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三年前,老照携家人迁往S市后,我们再也没有聚过,隔着一条大江几大山脉,我们又各忙各的,通讯联系也越来越少了。记得上次联系应该是半年前了。难得老照今晚发信息给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信息不但“频率低”,而且“分量少”,要他加个标点符号那得等太阳从西边出来。
出人意料的是,老照这回竟然一反惜字如金的常态,信息一条连着一条,像机关枪似的扫射过来,字里行间透着沧桑,他甚至说出“老了,时间不等人”如此反常的话。
我很惊诧,这是老照吗?老照是“先天下之乐而乐”的人,没心没肺的,乐观指数远甚于我。
我问他:“老照,怎么回事?你是从歌德的《少年“小照”之烦恼》直接跨越到叶芝的《当“老照”老了》吗?你是刚把处男送出去又遭遇更年期了吗?”
我们认识几十年来,互损互逗,乐此不疲。可这一次老照不接梗,他说:“小子别开玩笑了,哥哥我真的是有感而发。再过十多天我就三十三了……”
“老照,你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老照再三重申:没有任何困难!我稍稍放心了些,心里却也泛起一丝感伤和一撮疑惑——该死的老照,玩什么深沉!
老照是我的童年玩伴,同一个街道的邻居。老照长我几岁,我从小喜欢跟大孩子玩,而他喜欢跟小孩子玩,我们便臭味相投了。打小我就喜欢叫老照名字,老照不乐意,有一天他用力扳着我的肩膀说:“我比你大,你比我小,按照江湖规矩,你得叫我为——兄长。”
我说:“我还是喜欢叫你的名字。”老照思索片刻后说:“名字你可以叫,但得加上‘兄’字。”
自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逮到老照就叫“兄照”,一次我跑到他家喊“兄照、兄照,今天带我去哪玩?”照母听了怒不可遏,骂我是小流氓,不允许我再喊,我说是老照教我的。于是照母手舞藤条追了老照三条街……
我说:“老照,你是不是寂寞了?要不把心收一收,听你妈的话,找个姑娘嫁了算了。”
老照顾左右而言他,“老弟,真没什么,我只是回忆起小时候,那时候多无忧无虑啊,一只鸡都能玩一整天!”
我思绪翻飞——对啊,老照小时候的确对鸡情有独钟。记得有一年照母给他买了几只小鸡,黄色小毛球似的,老照爱不释手,那是真的不释手——小黄鸡在他手上泄粪也不释手。那时,我一度怀疑老照是恋鸡癖患者,照母也那样认为,因为当鸡养到三个月大的时候——能养得活,全赖照母的饲养,老照只懂得跟鸡玩——照母发现老照晚上偷偷把鸡抱到被窝里。于是,转天照母手起刀落,将鸡宰了,做成白切鸡,老照边啃鸡腿边抹眼泪……
我嫌发信息磨叽,直接拨通老照电话。我问:“老照,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迷恋鸡吗?那会儿你妈被你气死了。”
“我妈再也不会生我气了。”老照说,“我妈走了几个月了……我妈走的时候,我哭不出来,我以为我是铁石心肠,我以为我不孝,当料理完老人家的后事,我才感到难过,一天比一天难过,难过得晚上睡不着……以前我总以为自己年轻,可突然间就觉得老了,突然间就觉得时间提速了,可能是我妈在的时候,时间不敢放肆……”
我听着电话那头老照吸溜鼻子的声音,久久地沉默着!
文/若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