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我的人

安安盯着手表,时间走的稳定而又无所顾忌,谁也拦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滴下来,感觉已经没希望了。八年里,所有的时刻都在想一个问题:谁是爱我的人?

那年,放学回家,客厅里一个花枝招展的姐姐正在和父亲喝酒。推杯换盏间都是暧昧和淫乱的气息,安安看着不舒服,说不清为什么,厌恶和屈辱感贯彻全身。

安安心绪激动,内心的愤怒像蛇一样,看到父亲那一脸的满不在乎,也只能悻悻然地吐吐信子。安安躲进自己的房间,外面的淫声浪笑让她不寒而栗。家,像是一个冰窖,没有一丝的温暖。有不明来历的姐姐,还有突然而至的叔叔,妈妈的生活也是那么的“丰富多彩”。十五岁的安安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存在,不知因何而来,也不知因何而往。

安安是幸运的,家里得不到关注,学校里却是大家的焦点。她学习成绩年级第一,是全校师生眼中的校花。

校花都该是高冷的,像放在冰箱里的玫瑰,冷艳而又与世隔绝。安安不想这样,她想有更多的朋友,期望那些喜欢自己的人都能给自己夸赞和祝福。安安的内心惶恐的,她怕自己内心的冰冷因为和别人的接触被看穿,怕自己家庭的龌龊和内心的可怜被别人觉察,那一丝得来不易的骄傲像是一个鼓饱的气球,容不得半点尖锐。她渴望得到别人的爱,也想去爱别人,但一切都是那么别扭。

安安小心翼翼,敏感和脆弱像冬日湖面的薄冰。

父亲和母亲各自都有自己的快乐,他们像是在玩一场赌局,谁也不认输,不断地加码,风流到无可复加,浪荡到忘乎所以。本以为可以伤害到对方,但彼此都已经无所顾忌,刀枪不入,几入化境。

安安像站在山顶上,看着他们恣意妄为:“你们是夫妻啊,为什么可以把婚姻作践到这样的程度,你们还有孩子,怎么可以这样不管不顾,你们不爱了,为什么就不能离婚,或者去死,也比这样要好很多。你们都已经是金刚不坏之身,而我呢,你们的女儿,将要以何样的状态立足?”

十五岁的安安,内心只有冷漠、无助和愤恨,憔悴和孤独是她的颜色,谁也走不进她的内心。

进入高中,几个男孩子为她打架,她的冷峻终于让男生们望而却步。

“你们谁愿意为我去死,有谁可以爱我不变,爱情只是迷/幻/药,所有的只是私欲嚣张。爱是一种纠缠,婚姻更是无尽的折磨。”校广播站主持的安安,把自己的心声用冷峻的句子广播出来,所有人都望而却步。

安安不愿回家,怕遇见不同的阿姨或者叔叔,终于情绪爆发,当着叔叔或者阿姨的面砸碎家里可以砸碎的一切。然后跪在爸爸或者妈妈的面前求他们离婚或者能尽快死一个。

父亲和母亲的生命力太顽强了,他们的日子还是那么幸福和快乐。

安安总是会在周末到城西的大河边坐上一整天,在河边默默地流眼泪,总会想“谁是最爱我的人,爸爸还是妈妈,或者是隔壁班的俊熙还是街上瞎混的二狗?”没有答案,谁都不是她生活的寄托,谁也不会成为她生活的全部,而自己在其他人的生命中也仅仅是一个过客而已。但安安不甘心,不愿承认是生活的弃儿,还在努力找寻自己生活的希望。

爱情,能改变自己的未来吗?

高考成绩出分的那天,安安笑那些让父母陪同人矫情,看到自己的名字排在学校红榜里,实在忍不住,蹲在地上痛哭起来。老师和同学都来祝贺,但总也拉不起她,都以为她是因为太开心,没人知道她是因为找不到人分享的人。

她是一个“孤儿”,连自己父母都不在乎的人,比没有父母更加可悲。

幸好,他们给的零花钱被安安攒了起来,交完学费4500元,还能结余1000块钱。学校离家很远,火车需要30小时。踏上火车的时刻,安安的内心无比激动。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而她将在陌生的城市开启全新的生活。

入学,安安忍住自己的傲娇,没有换电话卡,内心深处暗暗地期望某一个熟悉的号码突然在手机里出现。可是,三个月过去了,什么都没有。

安安还是买了新的电话卡,回到宿舍,蒙着被子哭到没了力气,然后把旧卡放在桌子上,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父母双亡”,安安申请了助学金和勤工俭学,同时利用一切的机会为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努力,这样的孤儿却是快乐的。

校园里经常有安安的身影,她不像其他贫困生一样羞涩扭捏,总是不吝机会地表现自己。唱歌、跳舞、演讲、辩论,她在努力发挥自己的风采。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个不一样的孤儿。

自信、阳光、多才多艺,姣好面容下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和我见犹怜的身世让太多人心动。她,该拥有世间最好的爱情。安安已经忘记了过去,是全新的自己,鲜亮光鲜的生活让她无尽欣喜,未来可能已经不同。

未来的世界是完整的,有生活、有情趣、有依靠、有温暖、有希望、有一个他。他是一切的基础,安安萌动的心已经有了期望。

他出现了,阳光帅气,聪明风趣,关键还有绵绵不断的情意。那炽烈的眼神和暖心的话语,那狂放的情感和激荡的情绪,安安早已经沦陷了。

从大二到大三,再到大四,他每周一首情诗,外加无微不至的体贴和随叫随到的殷勤,安安终于相信了爱情。她想躺在他的怀里,尽情地诉说这些年的委屈,未曾释放的娇羞都想为他绽放。噩梦里的情形让她不敢迈开步子,一次次把自己渴望的眼神藏起来,自己更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冰和腐朽的木头,安安想让自己变的更好。

临近毕业,安安喜欢上了这个城市,这几年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该放下的早就放下了。他这些年对自己的关心已经弥补了许多年的缺失,该满足了。得到他那么多的爱,到了回馈和接受的时候了。

离校还有三天,安安精心地打扮了自己。黑直的长发配上白皙的面庞,灵动的大眼睛,闪烁着激动和欣喜,她窈窕阳光,洋溢着生活的芬芳。

鼓足了勇气,电话约他到学校门口。忐忑和激动、焦急和期待,结果却是失落和绝望。他搂着一个姑娘,笑容可掬,客气地给安安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前几天刚确认关系,特地带来介绍给你认识。我们的工作在一个城市,明天就走了,有机会过来找我们玩。“

安安的笑容很甜,眼睛里还有晶莹的泪珠,用尽所有的力气对他们发出了最真挚的祝福,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手表上的时间显示的是十二点,还在不停地往前走着,一秒一秒,稳健而又无所顾忌,谁也拦不住,那么地无情。

安安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二十二年的时间,好似一直扛着世界在前行。过去、现在和未来其实就是一个灰色的圆圈,自己是走不出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光彩都在自己之外,都与自己无关。自己该爱谁?谁爱着自己?都没有答案。

安安有些恍惚,眼前的天地像是一堵倒塌的墙,压在胸口上。亦步亦趋,多想像一片秋叶随风飘零,化作尘埃,消失的无影无踪。

呼啸而来的撞击让安安瞬间进入空灵状态,真的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秋叶。眼泪终究没有忍住,像一缕秋风,徒添悲凉。

“138****5623爸爸、189****6529妈妈,快救我,快来救我啊。爸爸、妈妈,我想你们,我好想你们……“昏迷中的安安念叨着这句话,两个手机号码被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四年了,这两个号码一次都没响起,而她却记得如此清晰。

肇事司机第一时间通知了120.

左大腿骨折,右肋骨两根断裂,腰部大面积挫伤,右手掌四分之三挫伤,下颚严重挫伤,脾脏破裂,胸腔出血。

昏迷中的安安气息渐弱,嘴里还念叨着电话号码,到医院的时候,瞳孔有些涣散,求生欲念不强。

脾脏被切除,几处骨折经过几次手术才被接了起来。一周之后,安安醒了过来,眼前没有任何人。查房的护士经过时才发现她醒了,叫来医生,算是活了过来。

安安看着素白的房间,有些恍惚,想起一直的噩梦:一个石碾子一直在自己的身上压过来压过去,一息尚存却无力出逃,绝望和悲怆像冬天的冰,凝结在心头。眼前的肃杀,更增添了绝望,两行泪流的悄无声息,也肆无忌惮。

病房里冷极了。

“安安姑娘,你说的那两个手机号,我们联系了,今天终于接通了。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吧,他们现在比较忙,下个星期会过来看你,那个时候你应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好好养身体,不要担心,你会恢复如初的。“

对护士的话,安安报以微笑。原来自己已经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那两个电话竟然还是通的,知道自己的情况不立马过来,还要再等一个星期,安安的心反而安定了。那个走了的他,千里之外的父母其实都是外人,爱不爱他们或者他们爱不爱自己并不是那么重要。活了二十二年的安安发现之前的时光是一片空白,没有一点颜色,悲怆和冷清、孤独和无助是全部,留下的痕迹都是别人的。

一缕阳光射进来,安安笑了,觉得自己好傻,以前那些荒唐和戏谑的事其实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而自己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别人都太难把握,爱自己,对自己负责才是最大的真理,别人给的苦痛是别人的,而自己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世界,爱生活。

爸爸和妈妈都来了,匆匆而过,安安感到满足,很多同学来了,包括走了的他,气氛都很融洽。安安像换了一个人,终于从改变自己看到了世界的可爱,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

三个月之后,安安顺利出院。赔偿和父母给的钱,让安安觉得自己很富足,买了一套两居室,给了自己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投简历、面试,一份不算好也不算坏的工作,让她进入一个新的状态。上班、下班、喂饱自己、逛街或者写些文字,安安的日子充实而丰富。以前小心翼翼的妆容也变成现在的不施粉黛,体重也从之前的九十斤变成现在的一百五,直发变成卷,不定期的旅游也会看见不同的景色,生活的丰富多彩让安安总是笑容满面。

春夏秋冬,每季都给爸妈寄出一套衣服,他们喜不喜欢,也不过多考虑,隔三岔五和同学朋友聚聚,听听他们的牢骚或者幸福,安安甚是满足。

爱是单向的,只和自己有关,付出或者得到都只和自己有关。

安安更加自信、阳光、对生活充满希望。就像某天,一个男子径直走来,自然地拉起安安的手,渐渐地消失在红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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