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躺在病床上的安然睁开眼睛，第一个动作就是拿起枕头下面的小镜子。
镜子离自己鼻尖只剩5厘米的时候，她突然闭上了眼睛，有点不敢看了。
默默深呼吸10秒。
10秒后睁开眼睛，看见了镜子里裹着白色纱布的自己，纱布绕着脸盘一周，镜子里的自己活脱脱像一只钟。
安然叹了口气，把镜子收了起来。
是啊。纱布还没拆，肯定什么都看不见。自己都做了这么多次手术了，怎么忘记了呢。
安然是在22岁这年推开整容大门的，起先只是轻轻推开，看见阳光从门缝里露出来，品尝到了希望的滋味，然后急不可耐把门猛力一推，哗，刺眼的光芒背后，那不就是天堂的样子么！
安然最初只是割了双眼皮，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整容。安然的眼睛很有神，但是是单眼皮。
割完双眼皮后，办公室的小姑娘讶异于她的变化，像是欧美明星一样的眼睛，深邃。
“可是安然呀，虽然变成了双眼皮，但是眼睛还是不够大。”
女友依兰扶着她的胳膊左顾右盼地打量安然。
“哦？”安然狐疑地照了照镜子，打开了订阅的医美公众号。
一个月后去开了内眼角。
2.
开完眼角的安然去相亲时引发了一阵骚动。
那是一场全城相亲交友活动，女友依兰为她报的名，乐此不疲地操办着一切可能把安然嫁出去的活动。
安然对于一场又一场，大大小小的相亲已经麻木。多次失败的经验告诉她，想这场挑选与被挑选的盛会上寻觅到自己的真爱是一件微乎其微的事情，主要是因为在一开始，她就已失去获得他人关注的机会。
因为大多数男孩子，看到安然平庸的面孔之后，往往是礼貌性地攀谈一分钟，甚至几十秒，一边聊，一边把眼睛像泥鳅一样在众多女子的面孔上游走，湿滑而狡诈。
好一点的情况是会留下安然的微信，可是三天之内并不会弹出任何一个标着1的小红点。
今天的相亲安排在了人工湖旁边，天空湛蓝，绿草如茵。
安然正是在这样的好天气里遇见了自己的“宝马王子”。
男人从宝马里款款走下来，一身剪裁恰当的灰西装，里面是纯色的白色T恤，外形清秀阳光。
男人几乎是目不斜视地走到安然身边的，此时活动刚好到了跳交谊舞的环节。宽阔的草坪上荡漾着《阿兰胡埃斯之爱》。男人向安然鞠躬，款款伸出手邀请安然跳舞。
周围的女孩们的目光从男人下宝马车开始就一直追随，一直跟到了安然的脚边。此刻她们都停下了动作，看着他俩。
安然觉得脸发烫，泛红，羞涩极了。
她不大好意思抬头，不知所以地被男人带着跳了一圈又一圈的华尔兹。
后来在男人成了她男朋友后，男人躺在安然的大腿上，安然看着男人精致的面庞，高耸的鼻梁，才敢告诉他，那个草坪相亲会上，安然都没好意思看清楚男人的脸。
3.
男人叫吕大伟，是一所整容医院的主刀。
凭借其手法精湛，审美到位，江湖人称吕一刀。
吕大伟见到安然的第一眼就被她的眼睛吸引了，他只想走上去，然后亲吻它。
他带着安然来到自己的科室，小护士的眼中泛起了一丝奇怪的神色，安然没有放在心上。
吕大伟给安然倒了杯水，吕大伟把杯子把手那一端递给安然，自己握住了发烫的杯身，轻声对安然说：“小心烫。”
安然心里突然一暖，她把这个小动作看到了心里，她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发烧在床上，她也是这样给妈妈递杯子的，宁愿烫着自己，也不愿意烫着妈妈。
“安然，来，坐到我身边来。”
吕大伟对安然挥挥手，示意她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来。
“安然，你的嘴巴和下颌角还需要微调一下。”
吕大伟把立式灯调整了下位置，光线准确地投射到安然的脸颊上。
吕大伟用一支纤细的金属棒，在安然的脸颊上划着，声音认真而专业，安然感来自脸上一股凉意。
“可是大伟，我刚开完眼角···”
“开眼角是很小的一个手术，和嘴巴、下颌没有关系。”
大伟拿出ipad，把修整前和修整后的安然图片做成了并列两幅，拿给安然看。
“安然，这是我把你的照片按照我的思路处理了一下，这是你微调之后的样子。”
安然狐疑地拿过ipad，她看着屏幕上的自己，惊讶地合不上嘴巴。
“这，这还是我吗？！”
“怎么，不满意吗？”大伟的声音紧张了起来。
“不，不是！太美了，我怎么能这么美呢！”安然叫了起来，兴奋极了。
大伟长吁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满意的，宝贝。这就是个微调，给你丰了唇，削了点腮骨。”
“要削骨？！”安然惊叫。
“亲爱的，你难道不相信我吗？那么多美女诞生于我之手，我可是我们院的吕一刀啊我的亲爱的。”
“可是···”安然低下了头，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
4
安然的情绪很复杂，是啊，在脸上动刀子，谁能一下子拿定主意？
安然每天上下班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件事，像是中了邪，对着镜子照着照着就感觉镜子里的脸变了一样。
变成了ipad上的女人。
那个女人像李嘉欣，厚实性感的嘴唇，瘦削的脸颊，明显的下颌骨线条，很美也很端庄。
倒是大伟的反应很正常，就像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每天送安然上班，下班时带安然去吃好吃的。
有时是大餐，有时是地方特色小吃，有时是家常饭菜，有时是大排档。
各式各样的美食，吃完饭有时会带安然去看演出，话剧，交响乐，或者只是音乐酒吧的现场演出。
安然最喜欢去看话剧，没想到大伟和她有同样的爱好。
“我上学时最爱看《恋爱的犀牛》，看到现在连台词都能背下来了。
你知道吗，廖一梅就是个神！”
大伟说句话时眼睛里有光，激动地一点不像那个从宝马上下来的油滑少爷，也不像穿着白大褂的吕一刀。
只是像个少年，像安然大学时的初恋，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台上的马路对女主角明明说。
整个话剧舞台上回荡着激荡的台词和动人心脾的爱情故事。
大伟紧紧攥着安然的手，安然感到了大伟手心的汗。
安然看着话剧，看到马路杀了他心爱的犀牛图拉，将图拉的心掏出来送给明明时，说：
“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东西，图拉的心，和我自己，你收留他们吗？明明，我的亲爱的···”
安然泪流满面，她无意间转头，看到了大伟凝视着她，他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大伟吻安然的眼睛，紧紧将她搂到怀里，像是要把她的骨头碾碎。
“我的安然，我的爱人，图拉的心和我的心我都交给你了，要把它摔到地上踩碎还是放到你的胸膛里，都看你了···”
大伟修长的手指关节紧握，泛起淡淡的白色。
大伟声音颤抖，安然从没听过这样动情的声音，一瞬间，她的心软地不像话。
也是在那个瞬间，安然知道自己的决定了。
5.
安然躺在手术床上的时候是面带微笑的，她看着头顶明晃晃的灯，想到了17岁那年的太阳，想到了伴着《阿兰胡埃斯之爱》她与大伟翩跹。
她要变美，为了她的马路变成年轻美丽的明明，她要成全她的爱人。
“我是个专业的整形医师，安然，我不会出错的。你要相信我。”
大伟戴着手套，深深地看着安然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
“我要让你成为我最杰出的作品，你的脸颊，就是天使的脸颊。”
安然笑了。
一针下去，是全麻。
安然觉得自己坠到了棉花糖做成的云彩里。
安然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安心过。
她不担心，因为在她脸上动刀的，是她的爱人。
安然觉得自己像是12月党人的妻子，为了被流放的丈夫远赴西伯利亚严寒的大陆，去赴一个壮烈的约会。
也像是流浪妻子的情人，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只要一身一身的花裙子。
6.
安然醒了过来，看见静静坐在她身旁的大伟，她的手被大伟的手掌温暖地握着。
干燥又体贴。
大伟看见安然醒了过来，眼眶瞬间红了。
“宝贝，宝贝，终于醒了，你受苦了。”大伟声音有些哽咽，喉结费力地突起又落下。
安然感到了他的担忧，感到了他的疼惜。心里一阵暖流。
拆线那天，她看着窗外的爬山虎，绿满一面墙，看见阳光漏下来，星星点点地洒在绿色上，美丽极了。
安然知道，自己赢了，这场硬仗，她和她的爱人，齐心协力，赢得了命运。
她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像极了李嘉欣，标致的美人。
大伟看见拆线后的安然，说不出什么，一个劲地流眼泪。
“太完美了，太完美了！”
安然从背后抱住大伟，把脑袋贴到他的后背上，闭上眼睛，享受温馨的静谧。
7.
安然和大伟毫无意外地即将步入婚姻殿堂。婚礼计划在2个月后举行。
从距离婚礼1个月开始，安然就开始每周去大伟家打扫卫生。
安然把茶几上的杂志收到大伟书桌抽屉里，看见了玻璃框的一角。
是相框的背面，上面写着：
永恒的爱，给我永远的爱人小柔。你虽已离开我，但，我会爱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她翻过相框来，看见了小柔的照片。
那一瞬间，安然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隔着一层玻璃相框。
那个女人怎么和自己长得一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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