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er Snow (备份: 2)

Chapter 2



  我遇见你,我记得你,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你天生就适合我的灵魂。

   ——玛格丽特·杜拉斯 《情人》


 那天我还没有好好地道谢,他就因为有别的事早早离开了,仓促地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彼此的姓名。

   那天以后,我有时会突然想到他:在上班路上偶遇白色的面包车的时候,在银行看到黄头发的人的时候,路过公园看到学自行车的男孩儿的时候……有时会突然很想再见到他,好好地和他说一声“谢谢”。

   “我就说没这么好的事!”

   这天银行刚开业,同事美纱就忍不住探过头来和我聊天。她和我同一天入职,年龄相仿,是个时尚漂亮的女孩。她总想带我去参加银行的联谊会,并不擅长过多讨论私事的我只能每回找各种理由推脱。这段时间,她通过电子邮件结识新朋友,有一个高中男生和她联系了很久,昨天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昨晚那个高中生糟透了,要赶紧找其他的了。”

   “是嘛。”我对电子邮件交友并不是很了解,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你看这个好像还不错。”她把手机递到我面前,给我看她发给一个新朋友的邮件。我突然注意到落款处写得是我的名字:雪。

   “雪?”我疑惑地看着她。

   她连忙解释:“啊,对不起。用本名多恐怖呀,被跟踪怎么办!所以就借用下你的名字啦!”

   我隐约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正当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他,夏生。

   他还是一身工作的装扮,像是在找人一样四处张望。

   我立刻起身走到他面前,“上次真是谢谢你的帮忙,您所介绍的那位开户的末次先生,昨天已经来银行办理过了。我……”

   他向我鞠躬表示问好,但眼神有些奇怪,让我不由得停止说话。他看了看我左胸口的工作名牌,又看了看我,然后便撇开了视线。

   “原来是你啊。”他不自然地晃动着身体,再次看向我。

   “啊?”我回视着他的眼睛,想看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奇怪的语气和反应让我又一次不知所措。

   “那个,关于我弟弟说谎的事,我代他道歉。”他避开我的视线,“对不起!”他诚恳地鞠了一躬。

   我变得更糊涂了,笑着看着他:“那个……”

   “可是呢,我想要跟你说一句话。”他打断我,像是下定了一个决心一样,语气变得强硬起来,重新直视着我的眼睛,“就是世界上有很多种人,有脚不能走的,手不能动的,眼睛看不见的人,或者从外观看不出来,但是拥有伤残或疾病的人。”他的声音越提越高,整个银行大厅都为此安静下来。“我不是来叫你要特别温柔的去对待他们,但是请你就像对待普通人那样对待他们!”

   我渐渐不敢看他的眼睛,鼻子开始发酸,他的声音重重地击打在我的耳膜上。我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弟弟就是昨晚和美纱约会的那个高中生吧。

   他继续说了下去,字句里透着心痛和愤怒:“我是不知道,你昨天跟我弟弟说了些什么。可是,那家伙被伤害了。不论是谁,都没有权利可以去伤害人!”他说完便扭头离开,只留我呆呆地立在原地,不争气地流着泪。

   下班的时候,我打开更衣室的门,美纱正在里面化妆。今天我们一直没有说话,她像是在躲我,中午吃饭时也没有和往常一样坐在一起。

   她见我进来,拿镜子的手明显一滞,但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头发。等我打开自己的储物柜背对她时,她才慢慢开口。

   “今天的事对不起啊。”她回头看着我,笑得很尴尬,“我真没有想到,会有个哥哥跑出来。”说完便转回了身子。

   “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昨天那个高中生看起来是不错啦,可是说话的时候怪怪的,好像是耳朵不太听得到。有点麻烦诶,遇到这种。”她故作轻松地说着。

   “那你说了什么伤害了他的话吗?”我小心地开口问道。

   “早知道去参加联谊就好了。”美纱很快的接话,岔开了话题。

   我也只好默默地继续换衣服,今天还真是不太顺利呐。

   我非常想向夏生解释其中的误会,虽然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原本以为这城市这么小,我们总会在某个街口遇到的吧。但是两三天过去了,怎么都见不到他,我的心情逐渐焦躁起来。

   结果,谁又能料到,我所期盼的遇见,却在相遇时,变成了他的逃避。

   他在看到我的一瞬间,面无表情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径直开车走掉。我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竟然跟着他的车奔跑起来。

   但是没跑几步,身体就率先开始抗议。剧烈的跑动让心脏一时承受不住,喉咙像是被套上了锁链一样呼吸不畅,导致我一时头晕目眩,步伐也乱了。手臂本能地前伸,够到了路边的电线杆,身体也随之倚靠着蹲下来。身体内部就像零部件崩坏的机器,我只能拼命呼吸试图制止自己紊乱疯狂的心跳。

   不可以是现在,绝对不可以。

   夏生也许是在后视镜里看到了蹲在路边的我吧,倒着车开回到我身边,探出车窗问我,语气漫不经心,就像和空气说话一样:“什么事?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但我的心脏顷刻间就像被注入了一支强心剂,让我重新有了力气站起来:“不是我。”

   “啊?”他疑惑地看着我,想要弄明白我的意思。

   “你搞错人了,我只是想说这句话。”我说完,对他鞠躬然后转身离开。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理解吧。

   “等一下,”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试图喊住我,但我并没有回头。

   那天我回到银行,在下班时,喊住了继续躲着我,跑去更衣室的美纱。

   “美纱。”

   “怎么了?”她回头,把弄着手上的钱包。

   “那个高中男孩的事情……”虽然我也知道再提这件事很尴尬,但还是忍不住开口。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啦。”美纱不耐烦起来,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我已经有在反省了,我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

   “如果这样的话,你能再写一封信寄给他吗?我想他一定很在意。”我提议道。

   “我才没时间处理这些事情呢。如果没完没了了怎么办?我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系了。”美纱断然否决了我的想法,“对不起。”她冲我摆了摆手,转身进了更衣室,随手关上了门。

   我下班有些闷闷地走出银行。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头扎眼的金发闪烁在夕阳里。他像是同一时刻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认出是我,立刻面对着我站好,诚恳地鞠躬道:“啊,那个……我好像真的弄错了。”

   听到这句话就足够了。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们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他双手合十,不住地向我低头道歉。

   “没关系啦,你已经道过歉了。”

   “可是我在大家面前冲你大吼。”他还是低着头,一脸懊恼,双手撑在自己的大腿上。

   “可是你也有帮我找到新客户啊,”他抬起头看着我,我继续道,“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回礼才好,这样就当刚好扯平,互不相欠啦。”

   “真的吗?”

   “嗯。”

   “那太好了。”没有了那日凌厉表情的他,五官柔和了许多,挂上了标志性的笑容。“那样的话,我再帮你多找几个新客户吧,这附近一带我挺熟的。”他抿着嘴等我的回答。

   “谢谢,不过你有这个心就好了。”

   “不要跟我客气啦。”他又端出了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

   “不是这样的,是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工作。”这是我第一次向别人谈及自己的工作,有些不好意思。“下一次,我一定要靠自己拿到新客户。”

   他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

   “你弟弟的耳朵不太好吗?”我有些在意这件事。

   “你听那个人说的吗?”提到弟弟的事,他有些严肃起来。

   “她说她也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这不算是为美纱帮腔吧,她毕竟说过这样的话。

   “真的吗?”怀疑的口吻。

   “嗯。”我点了下头。

   “那,这事就算了。我也有说得太过分的地方。”

   我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是关于弟弟的事,我就会变得比较激动。”他像是打开了话匣,“那家伙,是在4岁的时候因为意外,耳朵才受伤的。从那时起,耳朵就几乎听不到。虽然有戴助听器,但并不是每一种声音都听得到。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似乎听不太到的样子,所以没办法顺利发音。可是他却不气馁,每天都练习……”他的睫毛在夕阳下抖动着,嘴角上弯了一个弧度。

   “你弟弟很努力啊。”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 他带着骄傲的表情,温柔地笑了。“他真的很努力,连医生都吓一跳呢。说‘真没想到,居然能说话到这种程度,哈哈哈哈’,还被医生称赞呢。”他模仿着医生的话,还加上了老头子的标准笑声。

   “对了,你弟弟有在玩潜水?”

   “你怎么知道?”

   “她有借我看过你弟弟的邮件。”我有意避开了名字,“说的都是海的事情。”

   “嗯,我们两个常常一起去潜水”

   “真好啊,去大海。”只要想到大海,整个人都会沉静下来。“可我每次都只能看着……”不经意间说出了真心话。

   “你不会游泳啊?”

   “嗯。”我点头道。这也算是说实话吧,我从没游过泳。冷水对心脏很不好,我是被禁止游泳的。

   “老实说我刚刚开始也是这样,很怕水。”他像是听出了我对大海的向往,试着安慰我起来。“可是潜水是可以背着氧气罐下海的,”他站起身,双手握拳放在胸前两侧靠近肩膀的地方,做着背包的动作,然后跳跃了一下表示下水,“在海里也能呼吸的。知道了这之后,我就敢下水了。”

   还真是生动形象,我笑出了声。

   他双手叉腰,回头看着我,“诶,你在笑我啊。”

   “没有啦。”我立马停住笑,摆了摆手。

   “你一定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单细胞’,对不对?”

   还真的了解自己啊,我又被逗笑了,忙又摆了摆手。

   “我就是单细胞生物。”他给自己下了断言。

   那天我们聊了许多,大多是他的事,早亡的父母,放弃的学业,父亲的自行车店,聪明好学、单纯善良的弟弟纯,和擅长做饭、温柔贴心的妹妹知佳。聊到太阳西沉,飞虫盘踞在明亮的路灯下乱舞,公交车不知走过了多少班,才终于道了别。

   第二天是我去医院例行检查的日子。

   因为是工作后的第一次检查,爸爸很是在意,他先前就一直担心工作会成为我身体的负担,所以很重视这次的检查结果。

   吃完早餐,他进卧室换衣服,领带打了一半又跑来厨房找我,“记得向银行请假哦。”

   我有些失笑,“今天是星期天啦,休息。”

   “对哦,”他翻好自己的衬衫领口,拿起了椅背上的外套,“我工作又没休息日,所以都不晓得今天过到几号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急忙问我“院长他愿意礼拜天帮你检查啊?”

   “嗯。”我收拾好厨房,拿了抹布来到客厅擦餐桌。

   “那你帮我向他问声好哦。”

   “好。”

   “如果有什么事,要马上跟我联络。”他放低了声音,认真地嘱咐我。不管我多少岁,他总是这么担心我。

   “放心,我知道啦。”

   “请问情况怎么样?”这段时间我除了被撞和跑步的事,其他时候都很小心,感觉上没有什么变化。

   “嗯……”橘院长仔细地检查了我的X光片,转过身跟我说:“现在看不到左心房的心肌有扩张的现象。”

   太好了。我们看着彼此微笑起来。

   “这样你爸爸也就不会担心了。小雪你当初说想去找工作的时候,让他紧张的要死呢。”

   我吐了吐舌头。

   “哦,对了,俊介他今天会回来哦。我有跟他说今天你会来,说不定他就在医院附近。”

   “俊介哥吗?”好久没见了。

   果然,出了办公室,就看到他站在门外,对我潇洒地打着招呼。

   橘院长一直是我的主治医生,俊介是他的儿子,长我两岁。我小时候长期住院,他也经常陪父亲上班,因为年龄相仿,橘院长总让他陪我玩,像是哥哥一样。

   我们一起来到医院的天台,这儿四周修建了防护网,花坛和休息椅,是病人们散步聊天的地方,我们小时候常常呆在这儿。

   今天的阳光很好,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远处的青山和民居。

   他背对我,熟练地点起一根烟,又转头看着我,笑着说:“你看起来很有精神。”

   “嗯,最近情况不错。”或许是检查结果让人安心,我有些情绪高涨。

   “是嘛。”

   “听说你在研究所专攻心脏科?”

   “总是得回到医院继承父业嘛。”他笑道。

   “那么以后我就得请俊介哥帮我看病了?”

   “怎么,不喜欢吗?”他听出了我的疑问。

   “不是。”一下子就发觉大家都长大了,熟悉的哥哥成为了心脏科医生,真的很厉害。

   “是因为要让我看你的胸部吗?”他坐下来,调侃地看着我。

   “俊介哥!”真是,正经不超过五分钟,明明就还是个小屁孩。

   一只白色的纸飞机飘到我跟前,我弯腰捡起它。一个小女孩向我跑来,我递还给她,她有礼貌地向我道谢,又跑开了。她扎着双马尾,穿着粉色的病服,四五岁的样子,跑向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那男孩儿穿着一身蓝色的短装,两个人互相抛掷着纸飞机。屋顶的风有些大,飞机总是被吹着乱飘,可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记得当初和你见面,你也是这么大。”俊介看着小女孩有些出神。

   “是啊,我第一次入院的时候。”

   “别的小孩儿入院都会哭一次,可是小雪你却没哭过呢。”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我那时还觉得,怎么有这么不可爱的小孩呢。”

   我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随即相视一笑。

   天气不错,又是周末,我提议去海边走走,他没多想就同意了。

   还没有到海边,就已经闻到了海风的味道,带着咸咸的湿气。车子停在了海堤上,海堤前是铺满了石块的海岸。我下了车,立即奔到了围栏旁,注视着大海。带着海水独特气味的风迎面扑来,我畅快地舒展着身体,任海风穿行在自己周身,带起衣角裙摆翻腾摩擦的声音。

   俊介靠在车上,又随手点上了一根烟。

   “你小时候就很喜欢大海。”

   “你还记得?”

   “第一次带你来的时候,你就说喜欢海风的味道,说很亲切。 ”

   “真是好久没有来看海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占用了你的周末没关系吧。”

   “我自己也想来换换心情,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总会觉得累。”

   “这样啊。”俊介有着很受女人欢迎的外表,从小就有许多女孩央求我帮她们递情书。

   “我真的很受欢迎哦。”他的语气在我看来就像在向我炫耀他的新玩具。

   “对,对。”我有腔没调地搭话。

   “最近我习惯了一件事,”他突然换了话题,“就是面对死亡这件事。”

   我回过头看着他,忍不住去看他拿烟的手。这次回来,他抽烟变得很厉害,是遇到了什么压力大的事吗?

   “每天发生,不想看都不行。”像是考虑到我,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医生的工作真辛苦。”

   “同时我也明白了一件事,”他顿了顿,继续说到,“就是世界上根本没有神。这个世界上只存在幸运的人和运气不好的人。”

   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些,让我接不上话。

   “小雪,”他直起身,向我走来,“你现在虽然没事,但是你的心脏就像是颗不定时炸弹。可是你不用担心,你一定会是那个幸运的人。”我抬头看着他,他坚定地回望着我的眼睛,“因为你有一位优秀的医生在你身边。”

   “是啊。”如果是一位的话,只能算是橘院长哦,两位的话,才考虑要不要把你算进去。我默默地笑了。

   “铃铃铃……”俊介的手机响了。

   “大学医院的电话,可能要说上一段时间。”他看了下手机,抱歉地跟我说。

   “没事的,我去附近走走。”我向他挥了挥手。

   我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堤散步,想着俊介刚刚说的话。他是从医生的角度看待死亡的吧,每天都会接触无数的病患,如果不能够洒脱地面对死亡,会给自己带去难以估量的工作压力。而我,作为患者,即使做过太多的心理建树,总还是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在知道自己生病了之后,最开始的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是我,怎么偏偏就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后来索性不去想,有时病情稳定到觉得自己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国中三年的时候,有过一次急性发作。在生死线上挣扎时,孤身一人,恐惧万分。在那之后,我明白过来,死亡就是消失,死亡是没有选择的。活着,才能有可能,活着,才有意义。

   我走下海堤,来到海滩。这儿很空旷,周围并没有别人。初夏的海风带着微薄的凉意,还没有到适合游泳的季节,显得有点冷清。忽然,我看见近海处有个穿戴齐整的潜水员从水里探出脑袋,慢慢地游向海岸。他摘下潜水镜,露出了金色的头发。

   真巧啊,果真今天适合出行。

   他也看到了我,一脸惊喜地向我走来。“你在这里做什么啊?一个人来的吗?”

   “啊,不是的。”我看了眼车的方向。俊介还在打电话,拿着笔记本不停地和电话那头确认些什么。

   他顺着我的视线望了过去,“跟男朋友啊。”

   “啊,不是那种关系的。”我笑着否认道。

   “不是那种关系?”他重复着我的话,“哦,这样啊。”

   “你在潜水吗?”我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黄色机器。

   “是啊,很舒服哦,而且也拍了不少好照片!”提到他的爱好,他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在水里拍照吗?”

   “嗯,这是我最大的兴趣。”他走到一边,开始卸下身上的装备,看起来很沉。

   “你弟弟呢?不是都会和他一起来吗?”我望了望四周,再没有其他人了。

   他迟疑了一下,平淡地说道:“他离家出走了。”

   “出走?”

   “那家伙想当老师,填的志愿都是教育学类的,都没有跟我商量。”他坐下来,用力脱下了手套。

   “为什么不能当老师?”我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我不是跟你提过他耳朵的事情吗?他不行啦。”他把手套放到一边,抓了抓自己湿透了的头发,“世界上有办得到和办不到的事,我是为了他好才反对的,他居然离家出走了,”他从包里拿出一块毛巾,胡乱地擦了一下头发上的水,“一点也不体谅我这么担心他。”他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拎起包走向自己的车,“他以为还有谁会为他这么担心啊。”

   “我想你弟弟一定也很清楚你的想法。”我坐着没动,缓缓开口。我想到了父亲和我自己。

   他听到了我的声音,停下脚步。

   “所以他从以前到现在都一直是按哥哥的意思去做的,压抑着自己的心情,为了不想让周遭的人担心。”我停了停,见他没有反应,继续说道:“我想他这次一定是很想当老师吧。”我也站起身,看着他,“想试试自己的能力,想冒险吧。”

   “冒险?”

   “嗯,我觉得人不可以没有这种精神。我想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为什么你会理解?”夏生不明白地反问我,言辞生硬,“你又没有见过我弟弟,他的事情我最清楚了,至少会比你清楚。”

   “滴滴……”我正要开口解释,远处的车响了,俊介在鸣笛喊我回去。

   “他在叫你。”

   “啊……我……我好像多话了些,真抱歉。”

   夏生摇了摇头,但是低下了视线,再不看我,“再见。”然后转身离开。

   “认识的人吗?”我回到车边,俊介帮我打开了车门。

   “嗯,还算认识。”

   “回去吧,有点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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