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星之狐

一,灯下绮

我看过墨白的繁华盛开,却又凋零至尽,寒暑往来,山间之中并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于我而言,只不过是气候更迭而已。多少日夜间,我宿住在沕嫣洞中未曾踏出过洞口半步,只为了刻苦修炼,颀焱爷爷曾经说过一句,“琬璃,你作为世间仅剩的一只九尾白狐,须要刻苦修炼才行,这样才不会枉负你的父母将你交托于我的厚望。”

是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而且我更不知道自己具体的身份。只知道,当初听颀焱爷爷说过,我的祖先是生于东海大荒中的青丘,而那一年,正逢我出生之际,上天突降天灾于青丘,我的父亲为了保护我和母亲,拼死抵抗,而我的母亲自知带着我也无法逃脱,更舍不得父亲一人留下,便用尽了周身修行将我送出了青丘,最后与父亲同青丘一并没了 ,而我却随着母亲的法力一直向西飘去,最后遇见了麒麟化身的颀焱爷爷救了我,并将我护在了这昆仑山沕嫣洞内,待到我大些后,又教我习得天玄地法,并告诉了我的身世,我便知道,我作为这世间仅剩的一只九尾白狐,需要历经劫数,修成正果,重建青丘。

而如今,我已平安度过两劫,还只差一劫,便可成为地仙。也就是说,我现在还只是一只狐妖,一只还未成为人形的狐妖。因为我还需要五百年的时间才可修炼为人,修炼成人后还要历劫方可成仙。

然而就在那日,我打坐调息之后准备就寝时,忽然看到洞外一阵蓝光闪现,那耀眼的蓝像是有生命一般照进了我的洞府,我持着一颗好奇的狐狸心慢慢走向洞口,却不想那蓝光突然从天而降,砸入了我的面门之中,我受不了那强烈的冲击便昏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之时却已是三年之后,蜕化人形之时。

颀焱爷爷告诉我,那蓝光是一颗女娲星石,具有上古女神大地之母女娲的千载法力,若是神仙得到它便可一举成为上神,若是凡人得到它,便会脱胎换骨羽化登仙,但若是有心怀不轨的妖魔得到它,便会引来血雨腥风,成天地浩劫。但那女娲星石颇具灵性自会选择合适的主人。

想来我与那女娲星石颇具缘分,才让它选择了我,这使我本来还需要五百年才可化为人形仅仅只在昏迷的那两三年内便完成了,想想,这确实是个好东西。不过,也因此,我的额上多了一抹蓝色的水滴印记。

得了这女娲石使我功力大增,我以为这样我便可以前往东海重建青丘,但颀焱爷爷说,我命里还有一劫需要化解,化了此劫,方可成仙成神,再建青丘。

而我的劫,却是在人间。

没有人告诉我该去哪里破劫,就连颀焱爷爷也只说了一句,你只管下山吧,临走时,他老人家还送了我一把赤焱宝剑,那是从他老人家身上的心头赤鳞幻化出来的,对我来说极为宝贵。

我怀着不安和好奇的心情下了昆仑山,来到了山下的一座城,凤蓝城。

这一天正好是人间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

月圆星稀日,佳人成双依。

进城之前,我也学着那些人类随手捏了个面具戴在了脸上,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为,九尾狐生来就都有一副绝佳的好皮相,不然,也就没有像妲己那样祸国殃民的尤物了。

凤蓝城虽然不大,但却很热闹,因为它依临着昆仑山,也是好几个国家的交界处,自然会有各个国家的商人来此易市,所以到了上元节这天也是热闹非凡,怪不得曾经有同类宁愿人间逍遥死,不登天门成上仙。

转了一遭,看了看这上元节的喜庆景象,又感受了这人间的风俗人情,感觉甚是不错。

正当我,四处瞧望花灯美景时,却不想有人从前面撞了过来,使我硬生生地后退了一步。

“哎呀!”

“哎呀!”

“小姐,你还好吧?”此时一道极为温润的男子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让人如沐春风。

“唔,无甚大碍。”我揉着自己被撞痛的肩膀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张温润如玉的俊美的脸,心中想到曾经所看到的书中写的公子如玉美人戚戚,大概就是如此吧。

但就当我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却也明显的看到了他眸中深深的一颤,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了。

“在下杨润秋,刚刚使我这书童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见谅。”他开口说道,如血的红唇像一颗上好的红玛瑙,旁边则站着他那刚刚惹了事故的小书童,低眉顺眼着。

“唔,无碍,我也没受到多大伤害。”我挥挥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但就在这时,我的肚子却很煞风景的叫了一声,方想起自己赶了一天的路还没有进食。

“小姐想来是饿了吧,不如随在下到这酒肆一坐,用点儿宵夜,也当在下替书童给小姐赔罪了。”他指着旁边一家小酒楼道 ,身后的红灯照在了他的身上,显出一片暖意,却也深深地映在了我的心底。

“那,小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应了他的请求,随他进了酒楼。

一进楼,热情的小二就迎了上来:“两位想必也是一对佳偶在这上元节出来游玩的吧,来,里边请,楼上有极好的观景位子。”说着便将我们引向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子。也不管我们两人赧然的表情。

“麻烦小二哥了,帮我们上一份宵夜并一壶梅花酒好了。”杨润秋道。

“好嘞,您稍等。”小二说完便转身下楼了。

“坐吧。”他替我将椅子拉开示意我坐下后又转身坐到了桌子对面。

“谢谢。”我坐下后顺手将自己的面具解了,却不想撇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对那种神情只能算作惊讶,因为我还未读出他眼中其他的情绪时,他便一闪而过的掩饰过去了。

“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家里还有其他人否?”

“早年家中突逢事故,父母双亡,如今只剩下我自己一人了。”我想起颀焱爷爷告诉过我的话,心里对那不曾见过面的父母又感到一片伤感,脸上不禁露出凄然的表情。

“真是很抱歉,提起了姑娘的伤心事。”他垂着眼,眉目中透着些许歉意,莹白的指尖轻轻触摸着那绘着青花的杯子,清灵如玉。

“无甚大碍。”我撇了撇嘴角,有些无奈的笑了,又道,“不知杨公子家在何方?家中又有何人?”

“在下家住天朝上京,家父乃是当朝丞相。”他顿了顿,“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白琬璃。”我扭着头看向窗外的灯火辉煌,明亮的迷了我的眼。

“琬璃姑娘,果然,天生丽质。”

听到他这句话时,我惊的看向了他,狐狸眼瞬间与他四目相对,但又很快回过了神,低下了头,道,“公子,何出此言?”

“只是想,像琬璃这般妙人,一定,有很多人追求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细白的脸上,竟有了些许红晕。

但我一直垂着眼,并没有看到,只是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太突然了,“没有,琬璃至今还未寻配良人,所以,还是待字闺中。”

“那,琬璃,觉得润秋如何?”他突然这样问。

我惊的抬起了头,双眼瞪大看向他,却只见他别开脸,眼神之间有些闪烁。

我即使再不经世事,但到如今却也懂得了他的意思 ,他,应该是喜欢我了。

我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心思,但却很奇怪的是,我懂了他的意思,不但不觉得反感,反而却觉得有些……高兴。

彼时我尚还不懂自己的那种感觉,直到后来我经历了那些风风雨雨后,我才明白,那是一种默许,默许了自己一生,交托于那人身上。

但我仍有劫难要度,所以,不得不推拒了他:“杨公子的意思,我想我是明白的,只是……”我垂下眼,“只是琬璃出身低贱,无法配的上公子,还请公子,收了这份心思吧。”

“父亲说了,只要心仪便好 ,至于家门出身,都不重要。”他看向我,细长的丹凤眼中透出了坚定的光。

我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瞬间的沉默,让空气中有些凝固的味道。

“来嘞,客官您的宵夜和酒。”小二哥上菜的声音打破了我们间的沉默。

“哟,这姑娘生的好生俊俏,公子,您可真是好福气啊!”小二哥一边布菜,一边打趣道,殊不知,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说的我竟然有些羞赧。

“你的菜好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一声就行。”小二做完一切后便转身下楼了。

“用吧,”他将筷子递给我,示意我用餐。

“谢谢。”我接过来,指尖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他是手指,有些微凉。

我们不在继续之前的那个话题,而是一边用餐,一边讨论起来窗外的那些花灯和焰火。而那些灯和焰火,则是我这生看过最美丽的焰火。

用完餐后,他问我要去何方?我说父母早逝,曾经抚养我长大的长辈也已故去,现在自己已是无亲无故了,也是无处可去,他便要我随他回上京,我推拒不成,只好允了,只待过了正月,便可出发。

如今这半月我先随他在凤蓝城的修养小苑里住着,这样也好,省了我再出去寻住处的麻烦。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底,再过两天,便要去上京了,而在这少半月里,他几乎每日都来我这里坐坐。听说我没有去过上京,便和我讲了些上京的风土人情,还说,上京的繁华只是说是体会不到的,须等我亲自去看才好。

每日的交流,使我知道了他不少事情,原来他母亲早逝,父亲在仕途艰难的情形下含辛茹苦的将他扶养长大,而他天生体质特殊,受不得寒,老丞相爱惜儿子,所以每逢腊月之前到二月之初便要他赶往凤蓝城过冬,而今年却刚好遇到了我,而在这几天的相处里,我发现自己竟然渐渐地……喜欢上了他。

所以,我想着先随他去往上京住着,至于渡劫一事,还是先搁着吧,机缘一到,自然会渡过的。

二,阴谋城

又过了两日,我和他便一起启程赶往上京了,其实对于我这样未经世事的妖来说,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新奇和未知,我不知道,等待我前面的将会是什么。

赶了七日路,二月初七这天早上我们到的丞相府。

马车吱吱呀呀缓慢地停下后,车外的小书童道,“公子,姑娘,丞相府到了。”

“嗯。”杨润秋先下了车,我随后也跟着他下了车,“来,小心。”他扶住我,以防我跌倒。

“好。”下车后,我抬头看了看天,嗯,很晴朗,映的我面前的这座高门府邸一片气势宏伟,但是,作为九尾狐的我天生就有一种超为敏锐的直觉,所以,我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像是一种危险的气息。

“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从今往后,要拜托于杨公子了。”我回过神,有些苦笑道。

“你只要把丞相府当做自己的家便好。行了,我们进去吧。”他替我揶了揶披风,温柔的眸子像汪春水一般融化了我的心。

“嗯。”我点了点头,随他进了丞相府,到门口时,杨润秋问守门的小厮道:“父亲可是下朝了?”

“回公子,相爷已经下朝回来了。”那小厮答道。

“好,知道了。”说罢便领着我进了府邸。

“先随我去书房见一下父亲吧。”他说道,“我想让父亲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我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毕竟还是个女子,在情爱方面上多少还是有些放不开的。

他嘴角噙着笑,眸中闪耀的光比我之前在山中曾经看到过的星子还要璀璨,这让我竟然看的有些痴了。

随后他便领着我走向了丞相的书房,不一会儿到了后,杨润秋在门口让丞相的贴身随从夏琦通传了进去,不一会儿夏琦就出来了,说:“相爷请二位进去。”

“有劳夏大人了。”杨润秋拱了拱手,便转身牵着我走进了书房。

一进门我便看到了一个身穿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坐在书案旁阅览公文,刀削一般有着棱角的脸上,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中透着长年因浸淫在权势中而愈显凌厉的光,与杨润秋那种温润的眸子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具有穿透力的光芒,让一般人不敢直视。

“爹爹,孩儿回来了。”杨润秋道,并将我拉到了他身前,“孩儿还把自己心爱的女子带回来了。”

“哦?是吗?”听到声音的杨丞相从公文中抬起头来,看了眼杨润秋后又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打量着,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就把头低下了,只听过了一会儿他道:“姑娘是何方人士?”

我抬起头看着他说:“早年父母故去,我被交托于一位故人抚养。至于生身之地,琬璃已经不记得了。”

“姑娘贵姓?”

“我姓白。”

“白姑娘,既然我家秋儿喜欢你,那老夫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他低头将手上的公文合上,“只是作为我杨家的媳妇必须知书达理才行。”

“爹爹!”杨润秋想要替我拦下杨丞相的为难,却被他挥手打断了,说,“秋儿,爹爹允许你可以不顾门第迎娶心爱的女子,只是,作为杨家的媳妇,也不能给咱们丢脸不是?”

一句话让杨润秋无言,他只好退了两步,细长的手握紧了我的手,暗暗给我鼓劲儿,我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指动了动,示意他不要担心。

好在我这一千多年里也被颀焱爷爷灌输的不少,各种辞赋诗歌说不上精通,但也可以说是熟知在心了。

“有什么想问的,您就说是了。”我想了想自己一千多年里学的那些,瞬间感觉有了底气。

“那老夫就让琬璃姑娘对个对子吧,上联是,极尽山烟翠含柳。”

我斟酌了一番道:“氤氲晨雾翡染莲。”当我刚刚说完,就感到旁边的杨润秋松了一口气。

“哈哈哈,琬璃姑娘果然好文采,老夫佩服。秋儿,你眼光不错啊,琬璃姑娘长的如此貌美还有这般文品,想必,你们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的。”

“爹爹,你同意了!”杨润秋的声音怀着兴奋的感觉,连带着他的眸子里也全是这种灿烂的光芒。

“嗯,不知琬璃姑娘可否愿意嫁于犬子呢?”丞相问我,只是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并且还有些羞的窘迫,便低下了头 。

杨润秋见我默不作声,以为我是不愿意,便有些急了:“璃儿?”

但丞相看出了我的窘迫,便道:“秋儿,琬璃姑娘怕是还没有熟悉咱们这丞相府,所以,婚事就先别着急了,先让琬璃姑娘住一阵子在说吧,琬璃姑娘,老夫的办法可好?”

“嗯。”我点头应了,丞相便为我差人去收拾住处了,我和杨润秋便也退出了书房向外面走去。

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到了花园的一座凉亭里,他站住了脚突然道:“你为什么不同意和我成亲呢?”

我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的眼睛里满是质问还有一丝……受伤。

“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润秋,毕竟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也许我不一定会是你的贤妻,也许还会有比我更好的女孩子,也许也许,也许的太多了,以后的事情太多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我还有更大的秘密瞒着你,我其实只是一只狐狸而已,怎么能配的上你这般温润如玉的佳公子呢。

“不,这一生我只爱你一人,绝不垂恋他人半眼。”他目光坚定的看着我,仿佛要把我吸纳进去一般。

“可是,若是有一天我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好呢?你还会像今天这般对我吗?”我试探他道,看看若是他知道了我狐妖的身份还会不会爱我。

“你想什么呢?璃儿,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着你的,你放心,我爱的人是你,不是你的身份。”他的话给了我力量,我满意的笑了,却又见他看的痴了,叹了一句:“璃儿,你真美。”

他这句话说的我顿时赧然了起来,粉拳捶了他一下,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扭头捂着脸便跑了,只留下一地茫然的杨润秋站在那里。

我在丫鬟的带领下回了丞相给我安排的住处,一座临着相府湖的二层小楼——言芙轩,小轩内布置简洁,很符合丞相的简洁做人的风格,倒也很合我的风格,我没有多说什么便遣退了丫鬟一个人到了里阁休息去了。

我就这样在丞相府住了下来了,每日都会有人过来替我收拾送餐之类,再加上杨润秋每日过来都过来陪我,日子过得也算甜蜜而温馨,就等着今年他秋试之后便和他完婚。

但是,有一些人或事,你不来找他,他却过来找你,总会叫你不得安生。

那天晚上我用餐洗漱后正例行运功打坐之时,忽然感到头顶之上一阵不属于相同气息的功力盘旋着,于是我便将赤焱带在了身边,屏息而起,冲上了屋顶,果不其然,屋顶上站着一个身穿雨青色道袍的道人,他正在我的房顶上布下结界,欲图不轨。

“何人在此偷窥!”我拿着赤焱剑指着他道。

“原来是一只小小的狐妖。” 他将拂尘一扫,丝毫没有被发现的窘迫,“想不到你这小狐妖竟然身怀女娲星石,识相点儿,赶快把它交出来,本座还可以饶你不死,否则你这百年道行可就毁于一夕了。”

那女娲星石自在那年撞进我的体内的时候便早与我的内丹融为一体了,想要拿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哼,真是好笑,别人的东西岂是你说拿就拿的。废话少说,看我的赤焱!”说罢,我不等他反应过来,便一剑刺了过去,他到反应不慢,立刻便挥舞着拂尘迎了过来,只是拂尘终是拂尘,怎么能挡得住麒麟之鳞所化的赤焱剑呢,一下子那拂尘便化作了一捧尘土,而那道士也被赤焱的剑气伤的不轻,仅提着一口气作了个诀跑了,我本想去追,但是,听到动静的仆人们都匆匆的赶往我这里,我怕我的秘密被揭穿,于是便转身回房了。

果不其然,我的脚刚刚落地,外面就传来了杨润秋的声音:“璃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润秋,刚刚有个贼过来了,还好我躲起来了,并无大碍。”我的声音带着些委屈道,昏黑的里阁里没有一丝光亮,我没有开门让他进来,毕竟,这个时代,男女之间还是有别的,他虽然着急却也不能进来。

“那他逃往哪里去了?”他又问道。

”他从屋顶上跑了,”我收了周身的气息道,缓缓的走向床边,因为运功而变得蓝的不正常的眸子慢慢的恢复成了黑色。

“知道了,你们两个守在琬璃小姐的身边以防万一,其他人都跟着夏琦大人去抓捕刺客。”杨润秋立刻吩咐道,然后其他人在得了指令后便纷纷前去抓贼了。

“璃儿,你先在房里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

“好。”我应道,随后便听到门外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后就消失了,想必杨润秋已经走了。

屋内渐渐恢复了安静,可是越是安静越是愈发不对,我仔细想了想这些事情,凭着狐狸的直觉,我越发的觉得这是一场阴谋。

是的,为什么那道士会知道我有女娲石?为什么他知道我在丞相府?为什么他知道我是狐妖?

种种的一切无不表明了这些事情可疑之处,那么,在这背后的真正幕后指使者到底是谁?

夜逐渐地深了,而一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正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酝酿着……

自从上次的夜袭事件发生后,我总觉得会有什么危险降临于丞相府,但是府里的人却丝毫没有紧张之色,每个人都一如既往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有条不紊。包括杨润秋也还是每天都来我的言芙轩坐一坐。

只是很奇怪的是,虽然很多人都在,但是在夜袭之后,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杨丞相一面。

而我见到丞相的最后一面,却是那个血腥日子的前一晚。而在那一晚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三,复仇人

我仍记得那日的天气,本来还是温暖的春风艳阳之时,霎时间变得阴冷无比,令人胆寒。

此时的丞相府已经不复之前的那般华丽威严,到处都是血腥与哀号,包括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中年男子,现在也是一身肮脏的囚衣胡乱的套在了身上,而我,也是一身囚衣的跪在了他的身旁,蓬头垢面。

没错,我现在化作了杨润秋的样子来替他受刑,因着杨丞相的死敌宋太师的缘故,丞相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现在都面临这抄家推斩流放的命运。而杨润秋,早在前一天晚上便被我施了术法运去了丞相之前所安排好的一处住所,那里的人都是这几十年跟着丞相出生入死过的心腹。而我,则运用变化之术顶替了他来受刑。

而这一切,都是丞相安排好了的。

“秋儿不要怕。”杨丞相对我说,“要记住,我们的仇人是谁。”

“宋太师。”我淡淡的回道,凉薄的眸子撇向了那个在丞相府正厅里正在品茶闲坐的紫红色官袍男子,他转动的眉目中看着丞相府流露出了一种贪婪的光。

哼,我心里不仅冷笑一声,宋太师,你想要女娲石是么,可惜不可能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它了。

过了不久,宋太师派人将丞相府的所有财产查封以后,便派人将我们押向了囚车赶往刑场行刑。

行刑行刑,当然是手起刀落人头滚。所以我和丞相一样都被砍了头,但我是只九尾狐,自然只是少了一条命,没了一条尾巴而已,只是丞相,却已入黄泉终不回了。

行完刑后,我们被丢进了京城西边的乱葬岗里,我凭着自己的法力又活了过来,只是看着自己身后的那八条尾巴不禁撇撇嘴,心想,这条尾巴不还得修炼个万八千年的,是长不出来了。

我调息了一下体内因为刚刚丢了一条命而混乱的气息后,起身将丞相的尸身找到安葬在了乱葬岗的一旁,折了枝杨柳枝插在了他的坟前,以便来年祭拜,也算是我对他这一段时间的照顾的报答吧。

收拾好一切以后,天已经黑了,我转身化作一道蓝光消失在了夜幕中……

五年后。

“如今揭榜了,新科状元是你无疑,可是润秋,你还是要去做那件事吗?”我如今已经嫁给了他,成了他的妻。

“我如今名为杨漓,琬璃,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杀父之仇不可不报,况且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杨润秋了。”他顿了顿,五年里的经历和仇恨的力量使得他的眸中的光变的逐渐凌厉了起来,已经不复我之前那一夜见过的模样了,“并且,他宋文冲欠了我杨家的债,就必须拿血来还。”

宋文冲,就是当年的宋太师,而今的宋丞相,当年,宋丞相为了得到女娲石,向圣上揭发杨丞相与敌国有通敌叛国之疑,并拿出了一些番邦西域的贡品作为证据,圣上一怒之下便将杨丞相判了个连诛九族连带抄家的处分,而造成这个冤案的罪魁祸首无疑就是宋丞相。

所以,杨漓这五年来没有一天不是为了复仇而活着的,每天起早贪黑的读书,只为了秋试之时一举夺魁,入了皇上的青眼,好为自己复仇做准备。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杨漓他是个重情意的,更是个孝心大的人,当初他醒来的时候得知父亲已经去了差点没有一头撞上南墙跟随了父亲而去,是我拼死将他拦了下来,告诉他,丞相的仇还需要他来完成,那个陷害丞相的人必将遭到惩罚的,这才让他冷静了下来,但却也改变了他的性子,让他变得更加的决绝了。

只是他因为复仇而逐渐孱弱的身子却让我倍加担心。

“我知道仇是一定要报的,只是你这身子,还怎么经得起熬呢?”我望着他,狐狸眼中渐渐凝聚起了薄雾,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璃儿,莫说我的身子了,你说你当初不是也为了救我而损失了一条命么?我们杨家欠你的,我会让宋文冲还回来的。”他说道,丹凤眼里全是那种复仇的兴奋光芒。

我欲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了:“好了,我现在要去进宫面见圣上了,你先在家里等着我吧。”说完,他便转身拿了披风出去了。

没错,他在那日也便知道了我狐妖的身份,但是他没有我想象之中那般害怕,反而更加的爱我,只是一遇到杨丞相的事情,杨漓的立场从来都不会改变。我拗不过他,便也随他去了,只是,他的身子却越来越差,令我担忧。

杨漓打一出生就身子较差,受不得寒,只是在杨丞相的细心抚养下才成长的这般安然无忧,而如今丞相去了,他又为了复仇每天都起早贪黑,之前调理的差不多的身子近两年又开始有各种各样的病症出现,甚至还有一次咳出血了。

所以我才要他停止复仇,可是,执拗如此的他又怎么可能会听我的?我只好任由他去了,只是,他这身子还需我日日为他调理着。

他这一去便是一天,待到他回来时,却已经是天黑了。

“见到皇上了?”我接过他手里的披风挂在了旁边的衣架子上,目光瞥见了他苍白的脸,心里泛起一丝丝疼痛。

“嗯。皇上在金銮殿上封我为京城刺史,专管监督京城官员。”他顿了顿,“我见到宋文冲了。”

“嗯?”我转过身来看着他,月光下他的脸薄的像一层白雾。

“他也见到了我,还问我知不知道杨润秋这个人。”他苦笑了一下,细长的手执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下。“还说,杨润秋是他的一位故人之子,而我却和他长的很像。”

“杨漓……”我深知他那种面见仇人却不能手刃之的切肤之痛,不自觉的眼中流出了两行清泪。

“琬璃,等我复了仇,我们就回昆仑山可好?我想同你一同修炼,做个快意神仙。”他看着我,眸中闪现出了柔和的光,一如我当年初次见到的那个少年一般温润如玉。

“好。”我嘴角扯出一抹笑,靠近了他的怀里,享受着此时唯一的温暖。

时间对于我来说无非就是挥一挥手的事情,很快,今天便已是杨漓当职第三十天的日子了。

这一个月以来,我几乎就没有见过他几次,他总是留宿在衙门那里,只有偶尔几次身子熬不住了才回来歇两天,然后他每一次回来我都不得不为他运功调理,因为他虚弱的实在是太严重了。

他在衙门做些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他要复仇,想的连命都不想要了。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保护他不要让他收到伤害。

四,劫数生。

皇上很器重杨漓,派他去调查冤案,他便借着这个机会想要为杨丞相,翻案!

时间如流水,划过岁月人。

一晃半月,每日都会有人来和杨漓商谈要事,他怕有人偷听,所以便让人来了府里,因为有我在,他很放心。

只是我不知道,有一天颀焱爷爷会突然来了,告诉我,我的劫数将要到了,度过了,我便成仙成神,若是度不过,我便会灰飞烟灭,消失殆尽。

我没有和杨漓说这件事情,我怕他为我担心,不能很好的去复仇了。

又过了半个月,这天晚上他告诉我说:“明日,便是他宋文冲的死期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这一个月里都在搜集宋丞相的罪证,并且联络各方人员,和朝廷重官,只为了一举在皇上面前将宋丞相扳倒,并且皇帝在知道了当年的冤案真相只是也是后悔不已,为自己失去了那么好的一个臣子而愧疚,于是一怒之下便判了宋丞相一个和杨丞相当年一样的惩罚,连诛九族。而行刑之日便是在明天,由杨漓刺史监斩。

“父亲的仇终于得报了。”我依偎着他,却感到他身体里的气息不是特别清晰,时强时弱。“杨漓,你有多久未曾调理过了?”我问他,但只听他道:“没事,我无甚大碍。”

我点了点头,却在心里记下了这件事,只待明日斩了宋文冲,我便同他回了昆仑山让颀焱爷爷替他诊治。

第二天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才同意了让我跟随他去刑场,一别五年,再次来到这个地方,我还犹记得当年和丞相一同赴刑的情景,而如今,跪在刑台上蓬头垢面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当时盛极一时的宋文冲宋丞相。

我心里也不禁冷笑了一下,当初这个贪婪霸道的人,如今也变成了这般模样,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杨漓一身红色官服坐在监斩台上,细长的丹凤眼里满是复仇的光芒。临近午时的时候,他走下了监斩台向着宋文冲走过去,与他耳语了几句,只见宋文冲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杨漓,但是还没等他说话,杨漓便一个挥手,扔下了令牌,那刽子手便举起了大刀砍向了宋文冲。鲜血溅了杨漓一身,却也洗刷了他的仇恨。

而他和宋文冲耳语的那两句话,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我便是杨润秋 ,而你想要的女娲石就在我妻子的身上。”

我想宋文冲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已经死了的人又活了过来吧。

只是在斩杀宋文冲后,我明明看着杨漓松了一口气,看向我时笑了,可是下一刻他却毫无预兆地晕倒在了刑台上。

“杨漓!”我大喊一声,立刻运起法力飞到他身边,抱起他却感到他身上一阵冰凉,一阵只有尸体上才会有的冰凉,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只感觉他的气息游离如丝,我顾不上周围人的目光,抱起杨漓就向刑场外冲去。

我一口气飞出了十里之外,可是杨漓的身体却越来越冷,我知道,他这个样子不能再拖了,可是此时要飞回昆仑山是不可能的,情急之下,我想到了之前修炼时看到的一本书,妖的内丹可以救人性命,况且我的内丹还有女娲星融在里面,自然更是可以起死回生。

我想都没想便抱着杨漓回了住处,将他放在了床上,而我则盘坐在一旁运功逼出了自己的内丹。

但就在这时,颀焱爷爷来了。

“小璃,不可!”颀焱爷爷拦住我道,“你要是把内丹给了他,你就会没命的!”

“可是没有了他,我就算是活着,也没有意义。”我手里拖着内丹,那琉璃一般的球状物淡淡的发出蓝色的光,照的屋子里一室清冷,“并且就算是要您施展起死回生之术,也得要等到回了昆仑山,可如今,杨漓他已经等不得了。”

我抬起头看向这个曾经抚养教育了我一千多年的长者道:“对不起,颀焱爷爷,璃儿终究是辜负了您的养育之恩,璃儿早就知道,杨漓他便是我这次的情劫,是怎么也无法度过的。可是为了他,我宁愿拿命去换,只是那重建青丘的重任,璃儿是完不成了。”

“用你这千年修来的功力去换他这几十年短暂的寿命,值得吗?”颀焱爷爷叹了一句。

“值得吗?我也不知道,但是那一夜第一次见到他时心跳就漏一拍的感觉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况且,遇到他,是我这辈子最值得的事情。”我将内丹含在口中,低头碰到他那冰凉的唇上,舌头一推便将内丹送进了他体内,并且手指凝出一股真气护住他的心脉,帮助他化解内丹。

做完这一切,我起了身,看着他熟睡的脸,以及他渐渐恢复过来的气息,唇边不禁扯出一抹微笑。

……

“姑娘芳名?”

“白琬璃。”

“白姑娘,果然,天生丽质。”

……

我的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模糊起来,而我身后的那八条尾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显了出来,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润秋……”我呢喃了一句,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划过脸庞滴到了他的手背上化作了一朵桃花的模样。“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渐渐地,我再也感受不到空气里的温度了……

其实从那一夜遇见你开始,我便知道你是我这一辈子不可度过的劫。

秋日的星是那么的明亮,微凉的秋风划过窗帘,送入一室泠然的月光,远方不知有谁在浅浅吟唱着:

“入我相思门,

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

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

还如当初不相识,

何人不如此?”

……

五,尾声

恒帝年间,有举人杨漓中辛卯科状元,始封京兆刺史,漓初上任时夙兴夜寐,每日宿于衙门不归,历二月,查丞相宋文冲所造杨氏冤案,帝甚慰,遂封漓为御史台长,监察百官,后三年,漓受命巡视各地,平反冤假错案,受民之爱戴。恒帝二十五年,漓右迁丞相职,辅佐帝治国,几年之后,国泰民安,盛世太平。后新帝登基,奉于相父帝师。兴帝十二年卒于家中。帝为此罢朝三日,以亲王礼葬之。

漓面若冠玉,剑眉凤目,风华灼灼,然漓之妻早年病重逝之,漓痛不欲生,思妻及极,终身未娶。

——《周书》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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