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极其尴尬的场景——
父亲揭开床面,僵了一下,姐姐也突然僵住了……
我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地飘过去,试图以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个让他们突然变色的物件……
可是,我没有挡住!
我听见父亲沉沉叹了口气,然后一言不发合上床面,将那双依旧半成新的球鞋封在了床底。
然后,父亲用尽量稀松平常地语气对姐姐说:“不知道放哪儿去了,不找了,明天再找吧!”
“好好好!”姐姐急忙应了句,“爸,那你早点睡。”
“嗯!”
姐姐轻轻合上了我卧室的门,哦,不,应该说是书房的门。
那间屋子是什么时候从“我的卧室”变成“书房”的呢?
好像是两年前,两年前,父亲打开锁了五年的我的卧室,告诉妈妈和姐姐,“这个卧室……以后改成书房吧!”
他们三个都笑着,脸上没有任何让我难过的表情,可他们的眼睛里,都闪了泪光。
我是有点开心的,我觉得,他们终于试着放下我、忘记我,也终于开始直面我的离开了!
#1
我是一只鬼,一只游荡七年之久的鬼。
我死在2013年3月2号,阴历腊月二十三日,小年的那一天。
我依稀记得,我死的前一天,下了场大雪。
第二天,也就是我死的那一天,天气放晴,天空里的太阳很大很耀眼,但……却很冷。
寒风凛冽,呼哧而过,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
灰白色的天空,油青的马路,枯黄的草木,还未融化的雪,以及父亲惊恐的眼神和伸向我的双手,都在我眼中不停放大,放大,再放大……而后,又渐趋模糊……
我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我的四肢不能动弹,听力,视力开始模糊,有温热的液体从我脑袋里流出来,顺着我的脖子流到地上,又渗进我身下被冻硬的土地里……然后,是手臂处,或者嘴里,也似乎是浑身,都开始流出热腾腾的鲜血……
我飘在半空中,看着我自己的呼吸逐渐平稳,看着周围人慌乱地抱我抬我,将我拉向医院。
我苦涩地笑了笑,是无用功啊,我早就死了。
后来,我经历第二次死亡——被医生宣判,状态:死亡。
第一次是身体死亡,第二次被医生判定死亡……
命运的齿轮停下,无法逆转。
我跟着车辆,跟着重重人影,回到了家。
家里人很多,有些我认识,有些我不认识,他们都围在我家院子里,站着或坐着,沉默着或窃窃私语着……
姐姐一个人,跌坐在雪地里,将我整个身体揽在了怀里,面无血色。
她身边的人都在拉她,试图让她松开我,可是……常日力气极小的她,那日,硬是死死将我嵌进怀里,死活不放。
我觉得,若是鬼能哭的话,我也早哭了。
我飘到姐姐对面,看她满手血色,不停擦拭我头顶早被冻住的血迹,看她眼泪一颗一颗砸进我怀里,听她一遍遍叫我的名字……
我伸了透明的手,想替她擦擦眼泪,却……终究徒劳。
真是个残忍的场景!
这个前一刻还在叽叽喳喳叫她“姐姐”的人,下一刻,浑身冰凉地长眠在她怀里,不动不闹,浑身血迹。
撕心裂肺!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哭喊,听起来让人有撕心裂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