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末日”不孤单

文/夏木兮

那晚,我加班到了十点半,公司里又剩下我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缓慢的走出了公司,心里念叨着:这周总算又过去了,明天周末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毕业到现在,我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加班,几个人当中是我最先找到工作的,薪水还行至少目前能够养活自己,周围的几个死党,每次打电话过去时,他们都说在家,我就猜到了还没有找到工作,和他们也是好久没有再聚会了。

每当有人催促他们快去找工作时,他们总是叹着气说:“哪有那么好找。”接着,又会遭到别人的指责和埋怨,“工作有什么不好找的,找一份先做呗。”可是,只有我理解他们,我们这批刚出来的青年,不甘于平庸和寂寞,同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其实我觉得这样也罢,先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就专心的找一份工作去做。相比之下,我过得按部就班,向众人所期许的那样。五个人里,我应该是最甘于平庸的一个了。

这个晚上,手机异常的安静,让我这个被烦习惯的人,一时适应不了。一到周五的晚上,匆忙小姐就按耐不住,打电话来找我聊天,我们一聊就会聊上好久,将这一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彼此讲一下,虽然我们已经分开了,但好像还在一起,两个人蜷缩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就像当初那样。周五的晚上,因此变得很温暖和幸福的。所有的累,不开心,都在那一刻融化了。随后,渐渐地我也开始期待着周五,期待着周五夜晚,匆忙小姐的来电。

拿出手机时,手机上绿色的提示灯闪了好多次,忽明忽暗。打开手机一看,一共有十个未接来电,仔细一看才发现,手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自己调成了静音模式。六个是匆忙小姐打来的,三个是乌龟先生,还有一个是他。微信里的消息不停地蹦跳出来,程序的系统像是仙女用了魔法棒,所有的消息都冻结在那一刻。

我无奈的死死按住关机键,试图挽救这一切,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直到最后我放弃做一些无谓的尝试,一个人傻傻的盯着屏幕,期待它的复活。

翻过一条条未读的消息,不经意间笑了出来,许多的消息都来自那里,还是那个群,还是那五个人,四个人在群里集体@和轰炸我,不用说就知道,他们肯定聚在一起了,五缺一,就缺我另一个。这好像是在聚集精灵,召唤神灵,少了一个都不行。不过,我们五个人确实是这样的存在。

和这四个人一起相处了七年,他们的动作,习惯,就算是那一边发来的一条匿名消息,你也会知道到底出自何人之手,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默契吧。

我没有立刻去回复他们的电话和消息,因为我知道,匆忙小姐还会再打来的,她是不达到目的,不善罢甘休的。上个月,我急急忙忙的开完会,从北京飞回来,一到本地又钻进了公司里,便忘记了和她赴约的日期,在半个小时之内,她给我打了二十通电话,那也是我记忆中,她最疯狂的一次。

常常会有不了解她的人,觉得这样子有些疯狂,神经质。但是,和她相处了七年,也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一切,习惯了这样一种,看似“疯狂”的行为。偶尔仔细想想,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急切的想找到你,在乎你的存在,便又会觉得这是一种来之不易的幸福。

回复了两条工作上的消息,手机铃声响了,果不其然,是匆忙小姐打来的。我笑着划开了手机屏幕。

“木子!唉,终于找到你了,大忙人呀!想找到你也太难了吧,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都不接啊,我知道了,你的手机肯定又调成静音了是不是,所以说,你这人要手机有什么用,又不接电话。”

我在电话的另一头笑着,不说话。其实这个场景我之前已经想到了,她会用一口气将所有想要责备你的话全部都说完,然后再表现出她找到你的来之不易。

“那,亲爱的小公主,你这么着急找本宝宝有事吗?”我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快,快到西北城23号,就是我们经常去的那家KTV,快点来啦,我们都在等你哦!”

“不啦,亲爱的小公主,你们好好玩儿,好不好?这周一连加班好多天了,我现在真的好累,给我一张床就能睡着,真不去了。”

“别给我废话,快点来,离你家又不算太远,今天是苦瓜的欢送会,一个都不能少,你一定要来,知道吗?明天是周末,明天再休息,快点,等你!”

“苦瓜要走?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情啊?去哪里,为什么这些我都不知道?”

“你啊,你,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了,整天和你通话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除了周五晚上能多说一会儿,现在都见不到你人,你都快脱离“五人帮”了,记住,快来啊!”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屏幕,几个大大的,闪着光芒的数字:十点四十。走过了马路,到对面去等车。深夜的城市,终于散去所有的喧嚣和忙碌,一条宽敞的马路,也容得下一辆车的奔驰,再也不会有其他车辆的拥挤。昏暗的灯光将整个疲惫的城市,和行人卷入怀中。

等了好久,才有一辆路过,肯载我的车。

“你好,到西北城23号那里的KTV。”

“好。”

司机习惯性的,将绿的空车标识转换成红灯,随即车上就放出了,系统里自带的声音,“您好,欢迎乘坐本公司出租车,请对我们的服务,提出宝贵的意见,谢谢!”

我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疾速流逝的风景,忙碌充斥着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已经好久没有仔细看看这座城,好久没有再和内心的自己说话,不由自主的发起了呆。我常常被他们嘲笑,说多大啦,还喜欢一个人发呆。他们还说,我一定是患上了发呆综合症,是“病”得治疗。我知道他们在开玩笑,也从来不会去理会这群人。

司机师傅,将前面的两扇车窗半敞着,身后的头发肆意的飘动着,平整的刘海,也被风吹成了“三毛”状,最后又变成了中分样。十月的晚风吹在身上还是很舒服。早晚的气温也不再有夏日的聒噪,总归是步入秋天了,偶尔出来时,身上还需要披上一件薄薄的外套。

夏天就这样走了,很想念,但是又不能挽留,然后终于我们都毕业了。再入秋时,永远说再见的开学。

司机师傅将音乐声音调大了许多,电台的主播,压低了自己的嗓音,说:“那接下来就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歌,来自周杰伦的《晴天》,今天同样也谢谢,各位小耳朵们的收听,那么晚安,好梦。”

这首歌是我们从高中时期,就一直单曲循环的,直到现在。车子经过了几个分叉路口,在这条路的末端,向里驶去。

在远处就可以看到,在门口等候的匆忙小姐。

“你终于来了啦,你知道我们等你等了多久吗?”

当我走进包厢时,里面的三个大男生一齐唱着,“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我笑了出来,说:“你们一个个至于这么夸张吗?”

好事的苦瓜先生闹了起来,“木子罚酒!罚酒!”匆忙小姐瞥了他一眼,说:“别闹了,木子又不能喝醉,喝醉了我们还得将她抬回家,她的体重又不轻。”

我看着他们两人一唱一和的,最亲昵的朋友,也正是最佳损友吧。

“苦瓜,你要去哪?你要离开,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打算去南昌了,之前几次去江西电视台面试,已经在那里找到了实习,争取这次可以留下来,然后我就会开始在定居。”他顿了顿,喝了一口最爱的汽水。接着说:“你们这群人也要加油,知道吗?现在我们的团队中只剩下三个没有找工作了。”说着又推了一下,摊在座位上的苦瓜。

“知道啦,知道啦,今天是你的欢送会,别唧唧歪歪的说这些扫兴的,来来来,K歌。”

对于我们而言,周杰伦的歌就是我们的半个青春,点歌机里从第一首的《三年级二班》,再到《彩虹》,再到最后的《晴天》。

最后一首的《晴天》,是我们五个人一起唱的,我们搭着彼此的肩,仿佛想起了大一的那段时候,我和匆忙小姐在新生晚会上,同样也是选了这首歌,唱到一半时,他们三儿突然跑了上来,跳着所谓不知名的舞蹈,声嘶力竭的唱着。

记得最后的最后,我们好像拿到了新生晚会的第一名。还有底下的一群人,说苦瓜先生好帅。他当然得意了好久,暗想着会收到很多的情书,如何拒绝各种女生的告别。

结果,在整个大学四年的时光里,没有一个女生来追她,他是倒追的人家,苦苦等了三年零一个月,好好在一起相处不到一个月,又被甩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再一次唱这一首歌,是在为苦瓜先生送别。那天晚上,我们熬了通宵,唱到xi xi xi的时候,大家同时摇头晃脑。

出来之后我们互相道别,两个小女生,三个大男孩相聚在一起的背影,以后很难再见到了。小女生长成了小女人,大男孩儿们也变得更加美好和成熟了,我们都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我和苦瓜家住在一起,他家就住在我我家隔壁的楼道,距离这家KTV的路程不算太远,趁着酒后的热气,我们就走了回去。

我是一个容易犯尴尬症的人,常常不知道找一些什么话题来聊,所以这一路走来,一直在听苦瓜先生讲他的故事,然后附和着傻傻的笑。

就这样,不知不觉走到了楼道口,向往常一样,苦瓜先生说:“你先上去吧,我看着你上去。”我很少提反对的意见,亦或者是抗议的说“不”,但是这一次我却要反抗,大概是沉默和安静太久了,在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想要爆发一次,变得不一样。

我固执的嘟起小嘴,傲娇的说:“不要,最后一次我想看着你离开。”我们两个就这样僵持了许久,两个人不说话也不笑,就这样看着彼此,等待着其中的一个人先离开。后来还是他先离开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的心里感觉空空的,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有些感伤。

这是最后一次,再看着这个大男孩的身影,隐隐约约间,我感觉到他在默默地哭。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随随便便流泪的,可是,这时刻我却能原谅他的懦弱,原谅他最后一刻,还是落泪了。

我们之间多少还是有些情感的,想着他离开后,从此在这座城里,又少了一个我熟悉的人。“五人帮”就要变成“二对二”了,以后的聚会结束后,再也不会有一个人陪我一起走回家,给我讲起许多有意思的故事,笑话了。而我,再也不需要搀扶着一个,有时会喝的烂醉的人回家,所以,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开心呢。

可是,此刻的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到家的时候,发了消息给匆忙小姐:澄,你说我的“五人帮”,还会有多少人匆忙的离开?我知道这个点,她一定还没有睡。消息发出不到一分钟,我就收到了她的回复。她给了我一个很肯定,同时又令我害怕的答案:不知道。

她大概是猜到了我的担忧,和悲伤。过了一会儿,她又发来了消息:木子,别怕啊,你知道吗?每一次上天安排的离别,都是为了更好的我们再次相遇,都是为了让我们更加珍惜彼此。“五人帮”不会散的,相信我,永远都不会的。

匆忙小姐顺道,还发来一个表情包,一个小熊站立在中间,扬起头,一遍又一遍坚定地说着“不”。我看了不禁笑了出来,是的,这样子很匆忙小姐,打不死的小倔强,讨厌的矫情和忧伤,骨子里还有着点疯疯癫癫的个性。但每次在悲伤时,总能安慰到我。

我又仔细看了一遍,她发来的消息。突然心里暖暖的,是啊,匆忙小姐说的对,七年的友谊不是说散就散的,苦瓜一定会有回来的那一天,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只要我们愿意去等,“五人帮”终会再聚的,不是吗?

我的房间有扇大大的窗户,每次有一些烦心事儿时,都喜欢拉开窗帘,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匆匆忙忙路过的行人。将手机调到了随机播放的歌曲,是杨宗纬的《给未来的自己》,“夜幕笼罩灿烂的一片灯海,多少人多少种无耐,在星光里遗忘昨天的伤害,一觉醒来还有期待。”顺手将这首歌发给了每一个人,匆忙小姐,苦瓜,乌龟还和我们的徐先生。末尾附上的一句,是:不散。

“好。”

第二天,我们都没有去车站送苦瓜,苦瓜怕矫情,也怕伤感,他叮嘱我们千万别去送,还说如果谁违背了约定,就会和谁闹翻。所以,想说的话,所有的矫情,都冻结在了前一天的夜晚。我知道苦瓜爱面子,大男孩儿走的时候就应该大大方方的离开。

傍晚的时候,在群里收到了苦瓜先生发来的照片,一个大箱子,一个帅气的背影,后面是另一座城的站台名,还发来了语音形式的问候,还是那么的自恋,“嗯嗯,各位亲爱的同志们,离开的第一天有没有想我哇?我到啦,请各位同志们放心,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大家都要好好的,加油!”

匆忙小姐掩盖不了八卦的本性,调侃着说:“哟,刚到一座新的城,就找到了帮你拍照的人了嘛,不错不错,现在我也放心,你应该可以好好混下去,加油!”

由于这次得到消息很迟,他临走时我们没有准备任何的礼物,乌龟暗中叫我们四个人录制一段音频送给他,乌龟熬夜完成了我们四个人的合集,大家商量好,在他落地到另一座城的那一刻,发给他,现在正好是时候,就在这时发了过去。

音频的最后一句,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大声的喊:“苦瓜,我们等你回来。”后面的背景音乐,是李沫的《末日不孤单》。

我猜想,另一边听完这段音频的苦果,一定会感动的热泪盈眶。

孤独,却满含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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