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少年初长成3——灿若千阳的夏天

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忆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 ——加西亚.•马尔克斯

岁月之河漫长,很多人与事都被时光之水无情地冲走,很多事情已经忘记。96年地震后,阿吉拉拆迁,我们曾经的家园消失了,残存的记忆也随着瓦砾埋于地下,成了时间的注脚。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大,沉淀于岁月河底的青春,又被时光之水冲上岸 ,如同河滩上的鹅卵石,在阳光下闪着光,白的耀眼。

灿若千阳的夏天

多少年后,虽然阿吉拉的家属房已夷为平地,但当年生长在那片土地上的铁路孩子们,还会想起阿吉拉的夏天。

夏天是包头最好的季节,尤其到了假期,更是孩子们美好时光,附近农村则成为孩子们游戏天堂。

那条小河是阿吉拉和农村的南北分界线,浅浅的清澈见底,水草随着水流在天空云朵中摇曳。蜻蜓在水草尖落着,青蛙扑通一声,惊的蜻蜓在水面上飞。

阿吉拉通过这条小河与两个村庄相邻,东面是哈林格尔,西面是尔甲亥,南面则是两个村庄大片的农田与野地。

80年代初,小河还未被污染,静若处子,缓缓流淌。小河在阿吉拉东面的大坑中汇集成一个小湖——著名的葫芦峪,那时还有人游泳。

初中时,我家搬到了阿吉拉家属区最西边的一排,已很少去葫芦峪那面玩,但却经常与弟弟及小伙伴们去小河边,掏黄泥、逮蝌蚪 、逗蜻蜓、挖蝲蝲蛄、摘蒲棒、筑水坝,有时还光着脚踩泥巴,把脚深深的陷入沙土泥巴中,专门弄出噗嗤噗嗤的响,抬脚出来两腿泥,裤子和衣服都湿了,索性打起水仗来……

水边玩腻歪了,就趟河到对岸的农田里玩。

那是一大片绿色的田野,四季种着不同的作物,有小麦、玉米、高粱、黍子、谷子、向日葵、土豆、白菜和甜菜等农作物,到了夏天到处都是青纱帐,风吹过麦浪滚滚,高粱玉米的婀娜腰杆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响声,向日葵金灿灿的,一张张笑脸围着太阳转,汇成了金色花海。

我们在青纱帐里面捉迷藏、逮蝈蝈、扣蟋蟀、抓扁担钩,有时还能抓个罕见的大个红腿绿头的大蚂蚱。抬头看时,却发现高粱已出落高挑动人了,深藏深闺中的脸已露出,黍子、谷子却像做错了什么事情,都深深的弯着腰低着头。

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植物的秘密,在高粱、黍子、玉米等作物的秸秆上面寻找鼓包,鼓包里藏着大自然馈赠的人间美味,剥开皮里面有一团白膜包裹的东西,黑黑、脆脆、沙沙的,咬一口甜滋滋,泛着清香,我们孩子管它叫做“乌米”(应该是种食用真菌),我不知道那两个字怎么写,是这个读音,据传说乌米营养价值极高,但我们那时也不懂这些,只知道好吃解馋,现在想想那个东西停留在味蕾上感觉都很美好。找乌米,如同发现新大陆,只见发现乌米的孩子,把乌米剥出来,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吃的嘴黑乎乎的,牙都染黑的,第二天如厕,排出的都是黑乎乎的便。

李健和孙俪在春晚合唱的《风吹麦浪》迅速火遍中国,我们却真实体会过风吹麦浪的感觉:阵风吹过,蔚蓝天空,绿色麦浪在阳光下翻滚的景象,麦浪随着微风荡漾,吹入梦乡。那时候我们在麦浪中,摘几朵饱满的麦穗在手,沉甸甸的,搓一搓,就是一把灌满浆的青色麦粒,放入口中嚼,甜甜的,很有嚼头;麦子黄了时,还可以把麦穗放在火上烧,麦粒火烧火燎的味道,香喷喷的,那就是舌尖对收获的感觉。

过了嘴瘾,孩子就悠闲的折些红柳枝、柳条编成草帽,截段嫩柳条去掉芯,做成柳笛,呜呜耶耶的吹着。高兴时,几个孩子就在野地里翻起了跟斗(那时很流行),野草厚厚的,就是摔倒也像摔在垫子上,软绵绵的,还有一股草的清香。后来累了、摔倒了,索性就仰面朝天躺着看云,微风吹小草浮动,弄的耳朵痒痒的,还能听到油蛉的叫声。包头夏日天空特别的蓝,特别高,有时就会出现大块大块的云彩,在空中变幻,尤如宫崎骏的动画片中情景,一会儿如棉、如羊群、如奔马,一会儿仿佛是西游记情景,这朵是神仙踏云而来,那朵如妖魔遁去……任思绪神游,一会困意浓浓,摘片大叶子盖于脸上,树荫下竟酣然入睡,梦里仍神思游荡……

夏天经常下雨,大雨或连阴雨,很少见毛毛细雨。雨住,经常去田野捉蓝甲壳虫玩。雨后的小草上沾着晶莹水滴,上面爬着几只可爱的蓝色甲壳虫,我们捉了不少放入玻璃瓶,幸福的回家,抬头见一道彩虹横跨空中。

连阴雨晴时,配件厂西面的树林里就长了蘑菇,我们那栋的大小孩子们相约去采,一路嬉闹欢笑。那是一片沙土地,稀稀落落的长着杨柳,雨后的土地潮湿但没有泥泞,脚踩着很舒服。蘑菇不是很多,不好找,听说蘑菇会顶起个包。我们的眼睛四处搜寻,在土地上寻找新拱起的小土包,这有一个,挖开。哇,里面真有一团蘑菇,竟是鸡腿蘑;在柳树下还找到了柳蘑……陆陆续续捡了不少,够吃一顿,记得那天回家,妈妈做的蘑菇味道甚是鲜美。

记得有一次采蘑菇,我们见土地上拱起一条长长的土璇,几个孩子好奇,顺着土璇寻找,竟然发现了一只灰黑的刺猬,那东西跑得飞快,活像一头浑身插满尖刺的小猪。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我们喊着一群人追着,把手里的土团扔过去,不知道谁的土团打到它身上,土团散了,可刺猬却缩成一团。带回家,觉得这东西真好玩,晚上用大木盆倒扣住,上面还压个大石头,谁知道第二天刺猬竟消失的无影无踪,神奇的如变魔术一般,我们一群孩子叹息了半天。

西沙湾是孩子眼中的圣地,那里不仅有高耸的沙土堆、金黄的沙子,还长着各种植物——有马兰、甘草、红柳、枸杞、沙枣树、酸溜溜和芦苇,沙漠中有马蛇子、老鼠、野鸡、麻雀和不知名的鸟,树上有马蜂窝,草稞里有蚂蚱、扁担钩、蟋蟀,当然最多的是蚊子,很疯狂的花蚊子,身上被叮的一个又一个大包。

西沙湾在尔甲亥的南面,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长土路把两个地方连在一起。

第一次去西沙湾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一群小伙伴去摘沙枣,我们走着去的。少年们精力充沛,也不知道累,在路上、田野里走着跑着打闹着,纯粹的快乐。走到尔甲亥附近还是农田,再往南却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湿地。下午的天艳阳高照无比透亮,头顶的天很高、很蓝,远远的天边,蓝天白云低垂,天际线与远方的树木绿草和沙包相接。

感觉走了好久,好像走到了天边。终于看到了一片沙枣林,白绿色磨砂般的椭圆叶子,一串串的沙枣挂枝头,透过斑驳的光线,被那种美丽的景象惊呆了,那是一片绿色包围着的沙漠,到处是细腻的黄沙,沙包隆起,高高低低。我们脱掉鞋,喊着叫着跳着奔向沙漠,脚却烫的跳了起来,穿上凉鞋,烫软,爬上最高的沙堆顶各种姿势骨碌下来,满嘴满身的细沙,笑声喊声混成一片……

玩沙子,也没忘记摘沙枣,成熟后的沙枣翻着金黄,西沙湾的沙枣跟别处的沙枣比,更大更沙,酸中带甜。很多人家还利用沙枣核编成门帘,别具一格,成了很多人的记忆。

那天一直玩到身影消融在夏日夕阳的阳光中……

成年后,偶然在一次的民俗展览上看到了沙枣核门帘,记忆一下子穿透时光,眼前浮现一群昭华少年在灿若千阳的夏天,在西沙湾一起嬉闹玩耍,摘沙枣的情景。

就这样渡过一个夏天,感觉假期如此短暂。大自然就是这样,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这样往复,渡过一个又一个时间循环,世界好像一直在原地转圈,起点就是终点,仿佛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又好像不一样了,我们已渡过童年少年青年……,生命轮回持久,但快乐如此短暂,像兔子尾巴掠过夏日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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