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声对不起，是否还来得及

这是我和她的第九百九十九次冷战，导火线一触即发，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们也这样有过无数次的战争，而战场就是在几间小小的房子里。

战争爆发，我们俩所到之处，硝烟弥漫，寸草不生，我爸常说，上辈子肯定我和她是冤家，这辈子才会这样。

记忆最深刻地有两次，第一次是我初一，懵懵懂懂，脱离了家的温暖，成为了住校生。

那时候的他们和所有的新婚夫妇一样，正在磨合期，常常吵架，我走后，战场上转移成为了她和我爸的。

每周回家一次，冷锅冷灶等着我，偶尔还有破碎一地的碗具等着我，常常我一个人收拾收拾着，他们就吵起来了。

我悄悄地关上房门不敢劝，蹲在地上偷偷地抹眼泪，恐惧占据了一切。到了饭点，我也不敢去厨房煮饭，胃里翻江倒海的疼，只能忍着，我想后来我这么瘦，可能全败他们当初吵架，我不能准时吃饭，遗留下的胃病。

为此，我体重常年保持九十五斤以下，超过九十四吃东西就会开始吐，再也长不胖，风一吹就倒，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怨恨他们，生我下来，让我这般遭罪。

于是，初中我开始长期性地夜不归宿，要不就是半夜三更和同学翻墙上网，足足坚持了大半学期。可夜路走多了，终究还是会倒霉。

被值班老师逮到的那天，凌晨三点，通知家长，他们急急忙忙来到学校，没有责骂，没有怨恨，看见我只是安然无恙，只是说了句，让我好好休息，就走了。

周五自己回家，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了很长的路，心里做好了各种准备，她什么也没说，做了一桌子我喜欢的菜，像什么都没发生，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和我说话。

我们足足冷战了一个多月，战争爆发是，我逃课再一次被抓票，她一怒之下，和我吵了起来，我冲她吼，你们天天吵架，在乎过我的感受吗？要离婚趁早，各过各。

她愣在那里半天，我摔门走了，将自己关在了房间足足一晚上，没有吃午饭晚饭。

第二天，她来敲门，让我吃饭，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就回了学校，没有看她一眼，饭也没吃一口。

她不言，我也不说，两个人心中各有委屈，又都倔强的要死，家里足足冷战了好久，久到我都忘了，最后，我们是怎么和好的。

第二次是我高一时，牙口不好，要去矫正牙齿。那段日子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我舍不得钱，没敢说出来，他们总觉得女孩子，要有漂亮的牙齿。

让我隔房的姐姐带我去牙科做了初步的检查，当时，我心里一万个不乐意，总觉得没必要花费冤枉钱做个牙齿矫正。

她以为我是担心他们不让我去做牙齿矫正而生气，做完检查她问东问西，问的我心里烦，不想理她。

不知怎得，我和她就吵了起来，那是记忆里，我们吵得最严重的一次。

她让我吃饭我也不吃，在自己的房间睡觉，一气之下，她抓起扫帚就向睡在床上的我冲来，我也来气，站起来和她对着干。

两个人，一大一小就干瞪着，瞪累了，我爸把他拉了出去，我也倒头睡了过去，睡得浑浑噩噩，中午饭又没吃。

我还记得那顿午饭，吃的是我当初最爱的芹菜炒牛肉，她也不叫我，就让我一个人在房间饿着。饿累了，到了晚饭，我也就自己下楼去吃了。

这次，没有冷战，爆发了一战真正的大战，只是，这场虽然是她先妥协，可我也没有赢。她说，不是不让我做牙齿矫正，是想问清楚而已，这段日子家里经济条件不怎么好，找熟人能省就省了。

大抵当初还是太幼稚，心高气傲，自己没有觉得错在哪里，也死要面子，不说出口，我是心疼钱，让她误会这么久，总觉得愧对于我。

谁的父母又不是这样，咬紧了牙，也要让自己的儿女吃穿用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总想着将自己能给的都给她，怕她在外面受了欺负。

只是，我们都太过倔强，有时候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愿意承认，冷战很多天，直到父母开了口，才愿意和他们说话。

读大学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外，对新的世界充满了各种好奇，常常他们让我回家，我都不愿意，想留在学校周边玩玩。

时间长了，他们也不催我，只是每次我回家，做一大桌子好吃的给我。临走前，叮嘱我照顾好自己。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心情烦闷，回家也总是自己板起一张脸，不怎么想理人，她问东问西，问的我心里更烦，生气了。

在饭桌上，将筷子一扔，冲她吼，你烦不烦人。就离开了。

那几天，她都不敢惹我，小心翼翼，连话都不敢多说，给我打电话，也是轻声轻语，我但凡表露出来一点点的不开心，她就找借口，挂掉了电话。

直到有次，她说，闺女，在外面真的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妈知道你难受，冲我发火也没关系，说出来就好了。

在电话这头的我呆愣了很久，哭了出来，她就是这样，每次都懂我，无限地包容我，而我却又一次一次伤害她，让她失望。

我常常想，我们是不是都这样，总是将最差的脾气留给最亲的人，让他们一次伤透了心，却又一次次原谅我们。

可能还是年轻气盛，心里即使后悔得要死，也不愿意对他们说一句，对不起，我错了。总是等着他们先开口说，孩子回来吧，没事的，才愿意回首。

那时候从来都不问及他们的苦衷，只觉得理所当然，现在才明白，那有什么理所当然，不过是他们爱你，才会无限地疼你，包容你。

小时候常常说，等我长大，要让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等自己真正长大，才发现，能做到不让他们操心我的生活，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这几年，岁月带走了她年轻时的模样，留下了道道皱纹在她的额头，她也越发的耐得住性子，不和我争，每次都是笑笑。

我在外很晚她也不会向曾经那样念叨，她常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没了以前那种精气神，偶尔，还有点傻里傻气。

我知道是她老了，而我正在年轻，她却悄悄地老去，不再向曾经那样强势，不再给我讲很多的故事，她老了，没了往昔的青春。

每次说我一两句，我不乐意，她也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墙角叹气，到了饭点，就去厨房做我喜欢的菜。

看见这样的她，回忆过去的种种，我开始难过，再也没人会和我争了，她老了，力不从心，而我还是那么不懂事。

她总是为我好，从小到大，天大的事都是她一点点扛过来的，为了给我一个风雨无阻的家，而我能做的，只是一次次让她失望。

林忆莲在歌词里唱，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而我却不知道，如果现在道声，对不起，是否还来得及。

是否就能够回到曾经的时光，她是否能够年轻些，如果可以，我宁愿都听她的，只要，她不再老去。

只是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吧，现在的我还是越来越赶不赢她老去的速度，她额头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让我抚不平。

时光啊时光，你在慢点走，至少，让我的对不起，还来得及在她孤独的岁月温暖她的心房，至少，让她知道我可以一个人也过得很好，她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