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对着过去侃侃而谈,对于现在却无话可说

        人就像是漂移在地表的一块块板块。因为地壳运动,我们相遇,然后成为朋友。

        孩提时期,最常做的事就是光着腚,流着哈喇子,和大炮一起撒丫子在胡同巷子里面蹿来蹿去。敲一下东边刘大婶家的门,砸西边郭大爷家的窗,逗一下南边李姥姥家的狗,戏一下北边王愣子家的果子……

        默契至深的是:在恶作剧被发现之后,没有人会丢下队友独自落跑,总是想方设法地掩护对方逃离现场。被大人们逮住了,也都着急地把烂摊子往自己身上揽。

        同样耿直的性子让我们成为了好哥们儿。


        大炮对于探索未知总是怀着无穷无尽的激情。而总是和他一起混迹的我,也得益于他的好知精神,比同龄人增长了不少见识。

        比如说,在同学们还在生理卫生课上,由老师守着,含蓄内敛地自习“青春期二次发育”章节时,我已经在大炮的邀请下,研究起了叶玉卿的胴体和同龄女生的差别。

        少年时期的很多人,在经过青春期发育过后,都改变了自己的体型。可大炮却是十几年如一日,仿佛是根据事先烧制好的模子长的似的,壮壮实实依旧像尊土炮。可土归土,这张皮囊用来打掩护却是好用得紧,很容易就能打入了不同年龄层次的女性内部。

        我的第一任女票就是他帮我做内应争取过来的。

        在某个荼蘼花开的季节,我盯着不远处从葡萄架下徐徐走来的姑娘,不自觉地捏紧了握在掌间的橘子汽水,像座石雕一样,讷讷不知该何反应。就在此时,大炮在我背后叽里咕噜说了一席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被他一把推了出去。

        在快要扑到人姑娘身上的时候,我凭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刹住了脚步,本能地想开口say sorry,却在抬头和她对上视线的时候一秒变成了哑巴。还是个耳根充血的红脸哑巴。

        不巧的是,我和这姑娘对方向感的判断竟是出了奇的不一样。她往左的时候,我往右;她往右的时候,我往左。这么一来倒像是我诚心不让人家一样过一样。如果搁到现在,估计会被润色成为霸道总裁文。可事实是:我那时候尴尬得快连亲爹名字都忘了。

        这时候姑娘不高兴了,嘴边常挂的笑意眼见就快消失不见。就在这时候,我感受到肩上多了份重量。回头一看,是原本站在柱子背后的大炮。

        “夏天来了橘子汽水特别好卖!我这哥们儿特意跑小卖铺给你抢到的,最后一瓶咧!”大炮笑着地对姑娘说完话,又转头对我挤眉弄眼说:“不趁凉给人姑娘?要等捂热了再给人家吗?”

        我在高三的最后一年如愿追到了心仪的女同学。别人都以为是因为一瓶橘子汽水,事实上也的确是因为这瓶橘子汽水。只不过用汽水打动姑娘的计谋却是大炮帮我想出来的。他看出我对人家有意思,特特去女生内部搜集了她的喜好,这才知道姑娘喜欢喝的汽水口味是橘子味。

        本以为我和大炮会像亚欧板块和印度洋板块那样永远毗邻,却没想到地壳永远从来不曾停止过运动。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总会渐行渐远,被其他板块所隔断。

        高中注定要奔波在试卷堆里,而我还有一段地下恋情需要兼顾,可以说忙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大炮过来给我道别,说他要跟他叔去深圳经商时,我才惊觉:我们的生活已经开始脱节。

        我试图挽留他:“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如果实在想去深圳,可以等分数出来,再填报那边的学校啊!”

        大炮双手抱着游戏机,眼睛并不看我,只紧紧跟随着屏幕里面的怪兽游走,嘴角一扯,自嘲道:“你是做题做昏头了吗?就我这分数怎么可能上了了大学?”

        我顿时哑然。是了,我忘记了。曾经的我和大炮一样玩世不恭,不爱学习。只是后来的我爱上了一名学霸,在恋爱中一不小心也被度化成了学霸。可他却是从未参度。

       曾经一起成长的朋友会什么会渐行渐远?一个做IT的朋友是这样解释的:这就像你在玩一个很久没碰的老游戏。软件还在,感情还在,甚至玩的默契还在,可要继续玩,系统提示需要下载超大的更新包。而人生的内存有限,带宽有限,尚有PPT要做,PS要搞,代码要写,就算娱乐,也有一众新游戏等着你通关。这意味着,那个更新包,你可能永远没办法下下来。

        可即便知道结果如此,人还是会免不了想要去奢望,去寻找,去改变。很多年之后,当我在深圳的街角和他静坐对饮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当初我和初恋做题的时候,叫上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去深圳?是不是也会和我走上同一条道路?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像如今这样:很久不见,终于见面后,发现聊的故事至少讲过了N遍?

        可悲的是,在将醉未醉中,我也没有找到答案,只能继续假装开心,看了看喝空了的酒瓶,抬手向店家重新要来两瓶江小白。摸着冰凉的酒瓶,看着瓶套上面的字,让无奈流遍我的四肢百骸。


        我们总是对着过去侃侃而谈,对于现在却无话可说。或许,这世上唯一能保持永恒不变的,就是不断变化。只要时间够长,空间够大,山会崩,地会裂,海会枯,石会烂,人心亦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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