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希希导演的《三国》里，陈建斌版的曹操有这样几句台词：

“世人昨日看错了我曹操，今日又看错了，也许明天还会看错，可是我仍然是我，我从来不怕别人看错我。”

提起曹操，很多人的印象都是那个戏台上的白脸，或者是那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名言。

总之，受罗贯中《三国演义》的影响，曹操奸雄，奸臣，奸诈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然而，那只是小说中的曹操，正史上真实的曹操又是什么样子？世人真的像《三国》里的台词那样，看错了他曹操了吗？

日本极负盛名的历史专家崛敏一在他的《曹操》一书中，就专门为我们还原了一个历史上真实的曹操。

在烽火连天的东汉末年里，曹操一生都在为了克服纷乱，结束乱世而奔走。而一心要扫除群雄，一统天下的他，靠的并不是世人所谓的诡谲狡诈，阴险毒辣。

机智和鬼谋并存的曹操，在自己的大志下，通过“唯才是举”的人才政策，招揽了大批人才，制定了影响后世的屯田和田租户调制，才取得了一统北方的成绩，为曹魏的建立和发展，储备了雄厚的军事和经济实力。

曹操奠基的曹魏成为魏晋南北朝时代的开端，曹操也因此成为历史脉络中，开创新时代，承上启下式的人物。

这本书的作者崛敏一，是日本唐代史研究会的创立者，“东京文献学派”代表人物之一。长期任教于明治大学文学部，出版有《均田制的研究》《中国与古代东亚世界》《中国通史》《东亚世界的形成》等著作。

一、曹操霸业的建立：关键四要素

在东汉末年月旦评最权威的人—汝南许邵，对曹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评语中，曹操本来是想做汉室之忠臣的。

在曹操早年的经历和晚年发布的己亥令里，都充满着这个愿望不能达成之无奈。

曹操早年的官宦之路走的并不顺畅，从举孝廉，到洛阳北部尉，再到议郎，济南相，中间因为宦官专权、外戚憎恨、朝政腐败，而几次被迫带着对复兴汉室的深深绝望，辞官回家。

由于已经在仕途中得到锻炼，又参加了剿灭黄巾的曹操，这时曹操已经文武全才。

此后，他的父亲曹嵩花钱买了太尉的高官，曹操也因此被运作，成为西园八校尉之一的典军校尉，参加了何进铲除宦官的行动。

没想到何进身死，董卓进京，独揽大权，欺凌皇室。

因此惹得关东诸侯起兵讨贼，曹操也因此开启了他的霸业之路。

一般一个政权的建立，都少不了军事，政治，经济力量的积累和强大，曹魏也不例外，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曹操。

崛敏一在《曹操》中，提到了在曹操的霸业之路中，四个非常关键性的因素：

1.军事第一桶金：青州黄巾军

曹操虽然陈留起兵讨伐董卓，但那并没有积攒起他的“第一桶金”。

他的“第一桶金”反而是在人担任兖州牧后，击败青州黄巾军时攒下的。

中平五年（公元188年）左右，黄巾军主力的余党，青州黄巾活跃于山东各地，他们后来集结百万之众，进入了兖州，甚至连当时的兖州刺史刘岱，都死在抵挡青州黄巾进入兖州的战斗中。

曹操的老朋友，当时的济北国国相鲍信，迎接曹操为兖州牧，并且在曹操的率领下，打败了青州黄巾，只是鲍信死于战斗中。

史载当时曹操对青州黄巾军的战果：

“降卒三十万，男女百余万口”。

曹操挑其精锐，对他们进行拣编，取名“青州兵”，终于在陈留起兵，又多次战败后，又有了自己的家底。

这也为曹操提供了充足的人口，便于后来屯田的实行。

2.政治大旗：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是曹操极为重要的一步，可以说这一步，成就了曹操，也束缚了曹操。

这条计策是由曹操的谋士毛玠提出来的，虽然有人反对，但曹操还是当机立断，将正在遭受乱军要挟的汉献帝接到了许昌。

从此，挟天子以令诸侯，曹操占据了天下大义的名分，可以“奉诏书以讨不平”，逐渐要平定天下群雄。

不得不佩服曹操的决断能力，对比同时期的袁绍，同一条计策，袁绍的优柔寡断，曹操的决断既正确又迅速，两人境界高下立判。

3.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屯田

都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三国那样的乱世中，更是如此。

为了能够更好的积蓄经济力量和军事力量，曹操设置了屯田制。

这最早也是毛玠提出来的，除了奉戴天子，毛玠还同时提出了“修耕植，蓄军资”的建议。

于是从建安元年开始，曹操开始设置屯田，就从那些投降的黄巾余众开始。

反正世道大乱，流民失所，土地也无人耕种，刚好可以利用起来，并且收取一定的田租，用来养兵，养民。

像夏侯惇，韩浩这样的将领，都曾经被用来管理屯田，然后逐渐推广开来。

屯田制分为民屯和军屯。

民屯以洛阳，许都等中原地区为主，这些地区收取的赋税，为国家财政的基础。

夏侯惇就曾经为河南尹，负责过屯田事宜。

后来又有了军屯，分别在对抗吴、蜀前线和北方前线，这样将士可以且耕且守，解决军粮问题。

曹魏的屯田制也就这样建立起来，并且在屯田制的基础上，又进而又产生田租户调制，也就是以户为单位出赋税。

其实，屯田制和田租户制，这是在东汉中央郡县功能丧失，流民失所，无法从民众中募集士兵，产生赋税的背景产生的。

4. 不拘一格用人才：唯才是举，不问德行的人才政策

曹操曾经写过一首著名的诗歌《短歌行》，里面有两句名句：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这两句诗，表达了曹操一统天下的志向，也含有他对天下人才的渴望。

为了求取人才，曹操曾经在建安五年发布了《求贤令》，建安八年发布了“庚申之令”，以及在建安十九年十二月乙未日，发布了求才的政令。

曹操的人才政策，在这些政策中体现的很清楚：

“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

“夫有行之士未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

建安二十二年八月，曹操更是说出了，只要是有才华，“不仁不孝亦可”的句子：

“今天下得无有至德之人放在民间，及果勇不顾，临敌力战；若文俗之吏，高才异质，或堪为将守；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其各举所知，勿有所遗。”

这可是与两汉以来，那些世家大族以德为先的人才评判标准是相违背的，实行这样的人才政策，实在是不容易得到他们的支持。

可在这样的人才政策下，曹操家族虽然不属于世家大族，除了诸曹夏侯等亲族，他身边还是聚集了大量的人才：

文有荀彧、荀攸、郭嘉、程昱、贾诩、陈群、钟繇、毛玠、董昭、刘晔、司马懿等人，武有张辽、于禁、徐晃、乐进、张郃、李典、典韦、许褚、袁涣、臧霸等人。

有这样的谋士团和武将团，曹操才得以横扫北方，三分天下有其二。

一件事情的成功，肯定是多因一果，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情。

曹操胸怀克平乱世的志向，不拘一格的任用了大量人才，挟天子以令诸侯，实行了屯田制，在取得了巨大的政治资本的同时，又积累了强大的军事力量和经济力量，这才是他奠定曹魏立国基础的关键。

二、曹操的个人性格：机智与鬼谋并存

世人一提到曹操，就是那些不好的字眼，甚至认为曹操的成功也得益于此。

崛敏一在《曹操》中也认为曹操事业的成功，跟他的个人性格有关，但并不是因为那些阴谋诡计。

崛敏一认为，曹操是一个机智和鬼谋并称的枭雄，他一生跌宕起伏的事业，正是他性格特点的写照。

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也是有道理的。

曹操的少年，跟日本战国三雄之首—织田信长类似，是个放荡公子，不修品行，诡计多端的人物。

《三国志▪武帝纪》记载：

“太祖少机警，有权数，而任侠放荡，不治行业，故世人未之奇也。”

人不疯狂枉少年，其实汉高祖刘邦，曹操一生的对手刘备，少年时也是这样。

但同时也说明他机敏异常，懂权谋，有手段，因此能够随机应变。

调皮的孩子都聪明，曹操也是这样的例子。

曹操一生中，不管是起兵，还是作战，很多次都是靠随机应变而应对了眼前的危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望梅止渴”。

这样的性格，也让曹操在多年的军事征战和政治斗争中，形成了杀伐果断，心思深沉，而又谨小慎微的性格。

靠着这样的性格，他不断成功应对了来自外部的军事危机和内部的政治叛乱。

建安十九年，曹操称魏公，建安二十一年，曹操称魏王，按照历史的惯例，下一步就是即位称帝。

从汉之丞相，到称魏公，称魏王，眼见曹操这一系列的措施，不断的挑战汉室的底线，也引起了朝廷内外，忠于汉室的力量，最后的反击。

从建安十九年，到建安二十三年，到建安二十四年，靠着强烈的政治敏感性，曹操化解了三次叛乱，但因此耗尽了最后的生命。

建安二十五年，六十六岁的曹操去世，遗令中没有对天命和来世的关心，只有对于天下没有安定的遗憾，对克定乱世的事业，能够延续下去的期望。

同时还有的，就是对妻妾儿子的关心。

可能在别人看来，这是曹操没有大志的表现，但在我看来，这反而更是曹操最真实，最有人情味的一面。

因为就算枭雄如曹操，他首先也是一个人。

三、曹操的历史地位：承上启下，开创新时代

崛敏一在《曹操》一书中，不仅提到了曹操性格对曹操事业的影响，还把曹操放在了整个历史脉络中，进行评价。

曹操所奠定的曹魏，在中国历史的大脉络中，属于从秦汉时期到魏晋南北朝时期过渡的起点。

曹操本人，作为曹魏的奠基者，在东汉汉末年的乱世中奔走，一生都在致力于平乱与统一，最终在纷繁的乱世中，开创了新时代，他制定的很多制度，都称为后世王朝因袭相用的制度。

曹操因此也成为开创新时代，承上启下的人物。

在他建立的制度中，对魏晋南北朝影响深远的分别是他的人才政策，屯田和租调制。

曹操最初的人才政策，是唯才是举，不问德行，用陈寅恪先生的观点来说，就是重用了很多寒族士人。

既然不问德行，没有德行，有才华的人都用，有才华，有德行的人也会任用，也就是那些世家大族，清流名士们。

随着曹操逐渐一统北方，更多的清流名士，世家大族的人才也投入到曹操的阵营中。

这些名士家族中，除了最开始颍川集团中的荀氏、钟氏、陈氏、还有以郑玄和孔融为核心的北海集团，只是孔融最后为曹操所杀。

随着曹操平定河北和荆州，河北和荆州集团中的很多名士，也进入曹操的阵营。

随着曹魏的建立，这些世家大族，清流名士逐渐成为曹魏王朝的贵族，并且得到了继续强化。

曹操去世，曹丕建立曹魏，采纳了陈群的建议，实行九品官人法，根据个人家世，行状定品级。

这种制度，其实就是两汉为世家大族所把持的察举制的延续，从曹魏始至隋唐科举的确立，这期间约存在了四百年之久，形成了魏晋南北朝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

因此，曹操所倡导的唯才是举的政策，最后消失，但魏晋时期，门阀士族的建立，六朝贵族社会的形成，也是因此为契机得以形成的。

曹操在屯田制基础上建立的田租户调制，是第一次将户作为为人口为管理的单位，这也被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王朝所沿用。

从五胡十六国到北魏前期，都是如此，田租户调制也成为后世王朝税制建立的基础。

曹操在中国历史脉络中的地位，用崛敏一在书的序言中，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如果没有曹操，就无法开启魏晋南北朝时代。”

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也许在每个人心目中的曹操，都是不一样的，有人敬佩他为枭雄，有人鄙夷他的狡诈。

但在崛敏一心中，他眼里的曹操，就是一个胸怀大志，不断奋进，扫平乱世，开创新时代的英雄。

这在崛敏一为《曹操》这本书所写的序言中一展无余：

“然而在其短暂的一生中，能够迎难而上并成就功业，这已经是极限了。曹操取得的成就，三国时代没有人能与之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