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的阳光


(图片来自网络)

(一)如今的我还是温暖不了自己,所以他的到来让我看到了曙光。

    我对赵家宣的记忆仅停留在六岁,年幼的我们在大人的指导下一起玩象棋。我清楚地记得有次我的炮炸了他的将,周围的人都夸我聪明,他却不服气地把象棋扔在地上,气鼓鼓地看着被吓到的我。 

    如今,站在我前的温润少年,干净的白色衬衫,帅气笑容,实在和十年前的小屁孩有着天壤之别。 

    六岁那年,赵家宣跟着养蜂的父母去我们那里釆蜂蜜。他们家帐篷搭在我家门前的马路一角,大人们常在一起喝酒聊天,我们也渐渐熟悉。多年后的我才发现,这份熟悉参杂着伤害。  赵家宣的妈妈恰似江南画中走出的女子,温婉娴静,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江南雨。家宣最爱她的母亲,我也幻想着成为这样的女子,成为他最爱的人。可这样幸福的人却因为我的过错,被困在了朦胧烟雨中。 

    大人们的关系总是比我们小孩子想的要好,也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暑假父亲外出打工,他们一家人便搬到我家住到父亲的卧室。就这样,我和家宣同吃同住同寝了一个暑假,却令我念念不忘。  我性格孤僻,终日呆在一寸见方的地方,从来不出去和村里的孩子一起玩耍。生活的唯一乐趣就是独自一人趴在梧桐树下的石桌上,偶尔抬头看看透过树叶漏下的阳光。 

    家宣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短暂的功夫就成了全村孩子王,他就是这样浑身散发着你不可抗拒的魅力。我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和孩子们一起欢闹的场面,看着他阳光般的笑脸。他时不时停下来招呼我加入他们,我却摇摇头,转身回到自己的石桌旁。因为,欢乐从来不属于我。

    那年夏天村头大片的葵花盛开,金灿灿的,就像透过梧桐树洒下的阳光。我时常偷偷跑出去,看着葵花一天天灿烂。那天尾随我的家宣得知我的秘密,他领着小伙伴们去那片金黄的田地里折葵花。我只记得石桌上面摆满了盛开的向日葵,光芒万丈,照的我睁不开眼。他把它们递到我手上,咧着嘴笑,在他黝黑的皮肤下,他的牙齿被衬得特别的白,婚纱的那种白。

    “我以后种大片的向日葵给你看……”一句话,却足以使我心花怒放。渐渐地,我开始和他一起玩耍。邻村有条很长的小河,那时的我们身处穷乡僻壤,不是特别富有,嘴馋的我提议去偷几根,也小小地满足我一下做回“坏孩子”的梦想。他二话不说就领着我去了那片甘蔗地,我们在甘蔗地里捉迷藏,大片的甘蔗倒在地上,他躺在甘蔗上得意洋洋地说,你看,偶尔做个坏孩子还是很快乐的。我开心地看着他,一脸的幸福。

    疯狂过后,我们大摇大摆地拖着折断的甘蔗穿过田地,不知何时来到的村民追着我们大喊大叫,努力奔跑的我们还是难逃“犯罪现场”,被捉拿归案。村民提着家宣的衣领,拿着赃物去我们家找大人评理问罪。可恶的村民一路上开始骂骂咧咧,数落外地人手脚不干净,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肮脏的词语,一会全村的人聚集到家门口,场面很是壮观。我被吓坏了,一个劲的掉眼泪,原来“坏孩子”是要受惩罚的。他却嘻嘻哈哈地安慰我。江阿姨听了村民的控诉,一脸的尴尬,一个劲的道歉,村民依旧不肯善罢甘休。江阿姨无奈,她当着村民的面狠狠地把家宣揍一顿,随后赔了村民的损失。 

    他承担了所有过错,至始至终却没有说出“坏孩子”的我。   

    夜幕降临,阿姨坐在家宣床头偷偷抹眼泪。我趴在门外看着这一切,心里阵阵的疼痛。阿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你爸爸已经让我难堪了,你也这样。很多年后才明白这就话的我,当时只是一脸迷茫远远地听着。

    第二天清晨,睡梦中的我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家宣被强行塞到汽车里,原来他妈妈要送他走。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天气,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我光着脚丫站在冰凉的地板上,透过窗纱看着挣扎的他,却不敢去挽留他。直到汽车走过,空气中的汽车尾气味道都散尽,我才跑出来望着他远去的方向落泪。当天晚上我开始发烧,呕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伤心。对于六岁的我来说,让别人承担罪名有种坏女人的感觉,却不敢说明真相。

    从此,我变得更加孤僻。

    梧桐树下的那张桌子是我童年的唯一乐趣,我几乎相信可以闻到向日葵的花香。 

    暑假过后,爸爸回来了,他至此真的消失在了我的世界中。 

    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十年后的第一眼我便喜欢上了他。阔别十年,我们显得那么生疏。他安静地站在父亲身边,不说话。我故意走过去,他只是朝我冷冷地瘪起嘴。 

    我突然开始怀念童年,童年的他曾经说你可以跟着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跟着他就是让我快乐的事情。这十年来,我还是孤独地活着。六岁的我就知道忧伤,因为偶然一个机会我和家宣得知我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我总是在担心被送走,所以死死抓住梧桐树下的阳光,让我知道太阳是可以穿透树叶照在我身上。

    如今的我还是温暖不了自己,所以他的到来让我看到了曙光。  莫名其妙的我们两个被送到市里的同一所高中,他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县城,我却欣喜万分。胳膊拗不过大腿的他,最后只得乖乖去市里。 

    后来的我才知道,他在热恋,女孩是他们的班花。原来不舍得,是有个牵绊。


(二)是不是那时的我太过自私,伤害了你。 

    进入高中的我们开始熟悉起来,却总也找不回童年的那份欢乐,上一秒对我微笑的他,下一秒收住笑容,一脸的哀伤。高一整个学年,我都不识趣地像个跟屁虫一样天天缠着他。恐怕除了上厕所,睡觉,我都是离他最近的那个人。懵懂的我们仿佛心里认定一个人,就要从一而终。  渐渐地他身边的朋开友开始嘲笑他身边是不是跟个保姆,我是不是他的童养媳。从不在乎别人的闲话,我一如既往黏着他。

    他女朋友来的那天,我们在上晚自习。他偷偷溜出班,留下我为他向老师撒谎生病。  放学后,我站在他们宿舍楼下等了很久,久到天空泛白。我一夜没回宿舍,第二天在班里看到他和她。他女朋友坐在我的座位上,和周围的男生谈笑风生。我鄙视这样的女生,也许太过封建的我认为这是轻浮。

    “这是我的位,你挪挪。”我毫不客气地对她说。

      “你就是子木妹妹啊!你好,我是晓雪。”

    很好听的名字,甜甜的声音,我顿时低到尘埃深处。  特别识趣的她看出我的不友善,她便和家宣离开了。家宣那一整天都没来上课,我的心也飘到了别处。我一直喜欢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因为这样可以时常看到操场上打篮球的他。那天晚自习,我盯着空荡荡的操场发呆。暖黄色的灯光下,可我却清晰地看见她靠在篮球杆上,他用情地吻着她。路灯显得那么温柔,对我来说却是那么残忍。我愤怒地突然站起来大叫了一声,全班同学都用怪异的眼光抬头看着我,结果我被老师罚跑五圈。我来到操场上时,他们已经没了踪迹。我围着操场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天昏地暗,直到大雨磅礴。  原来总是听说他们怎样恩爱,当我亲眼看到时却难过万分。  他们亲吻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脑海中回放,越想忘记却越记得。

      高二开学初我们便分班了,他选择了理科,我反常地地选择了文科,和他保持了距离。 其实本来想选理科的我,偶然之中看到一句话“距离产生美”。也许太过于靠近,以至于他忘记了我的存在。距离,是我以退为进的战术吧。

    可这一切,都随着她女朋友的到来功亏一篑。

    我记得开学那天,他身边站着他的女朋友晓雪。他骄傲地像我重新介绍了一番,晓雪是县里考试第一名被老师挖到我们学校的。

    “子木,以后你和晓雪就在一个班了,你要好好照顾你未来的嫂子啊。”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听到“嫂子”两个字甩开他的手径直走过去煽了他一巴掌。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我,晓雪却猛地回抽了我一巴掌,那一巴掌真的很用力,也真的很疼。 

    我没有哭,没有闹。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在无人的角落再让泪水落下。 

    八卦总是的很快,一夜之间全校的人都知道赵家宣有两个女孩为他大打出手,我被说的不堪,小三欲上位被正房教训如此之类的。同一个班里的我和晓雪形同陌路,几乎不说一句话,她成了人人爱戴的班长,班花。我如丑小鸭一样躲在暗处,看着她的辉煌战果暗自较量。只是我没再看见家宣去找他,或许他们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恩爱吧。 

    茶余饭后,我时常会去理科班找家宣,他总是皱着眉头看着我,听我说了很多话,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我依旧乐此不疲,搜集各种的故事、笑话爱说给他听。其实内心却很怕,怕他不再理我,也怕再也没故事可讲。  也许,我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在白云蓝天下,只有我一个人坐在乌云上,任凭雨水淋下。

    在高二下学期,晓雪生日那天很多人送了礼物。家宣也不例外,送了一大把玫瑰花和一条项链,十分的高调。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他的幸福从来不在我眼中。 

    幸福的彩排总要以女主角的眼泪收场。喧闹过后的几天,晓雪的项链不翼而飞,她哭哭啼啼地让老师搜查我的书包,我理直气壮地说没有。可周围的同学却给她作证说看见我偷了项链,没有人为我说话,一直孤僻的我在不知不觉中已尽失人心。事实也如此,我偷了项链,可我却百口莫辩。按照学校规定我是要被开除的,可晓雪却忘记了我还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挂着牌子站到操场站一上午。全世界都背叛我又如何,只要他相信我,纵使流言飞语有一千分贝,我也可以掩耳盗铃。

    证据确凿的我被挂了一个“小偷”的牌子,顶着炎炎烈日站在操场的旗杆下面,全校的同学都去围观,他也不例外。

    他和其他人一样质问我,他说你如果想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太阳晒的我有点晕,汗水直流。我冷傲地瞥了他一眼,你凭什么买给我,我是你什么人。我就是看不惯她假惺惺的样子,你能拿我怎么样。本以为会安慰我的他却说:“你和小时候一样,为了保护自己而伤害别人,当年我不想走,可你到我走都没为我求情。”他说出这些话时,我脑袋一蒙晕倒在地上。往事像万箭,直冲我而来。 

    原来,我真的伤害到了你。 

    醒来后我只记得雪白的床单,还有坐在床边的爸爸。他训斥着站在一旁的家宣,一个劲地叹气。我没有打断他们,只是安静地看着,感觉气氛很凝重。

    “你只会惹祸,你妈管不了你才把你送来。要不是你爸……”爸爸不停的摇头,满脸的忧伤。        “别提我爸,是你们欠他的。”一向温和的赵家宣像发了疯的狮子咆哮,然后恶狠狠地看了躺在床上醒来的我转身离开,同一个病房的人都数落着他的不听话,我后来才知道他心里有多苦。      有时候,我会感到幸福。有那么多的人爱着我,可转念一想肯定是因为我特别听话,他们才不舍得送我走。我就这样扮演着乖乖女的形象,却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我爱的那个男孩。 

    (三)你离赵家宣远一点,只要你靠近他,他就不可能完好。 

    臭名昭著的我厚着脸皮回到了学校,还是回到了离他最近的地方。乖巧懂事的晓雪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找我,她没想到我选择了留下。

    “子木,我不是故意诬陷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做了亏心事的她竟然有脸给我说不是故意,我嗤之以鼻。

    “你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他还那么小,和我们一样。”晓雪失声痛哭,我突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子木,你离赵家宣远一点,只要你靠近他,他不可能完好。”她走之前拥抱了我一下,哀求我。我一直困惑不解,她只说了一句“以后你就明白了。他没告诉你,是不想你受伤害。” 

    一天的偶然机会我恰巧经过楼梯口,我看到江阿姨,他低着头站在墙角边,沉默着像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江阿姨却在一旁不停的抹眼泪,让我想起了十年前的夜晚。他们好像说起了童年的车祸,竖耳细听我才知道他爸爸在送他回老家的途中遭遇车祸。我的手开始颤抖,一步一步往下退。  “是我,都是因为我……”我喃喃自语,也终于明白晓雪那句话。我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偷偷地逃离现场。  后来我去找了已经转校的晓雪,她告诉了我隐藏多年的秘密。因为赵叔叔的离开,江阿姨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家宣身上,他常常跪在父亲的坟前一句话都不说,任由江阿姨拿着荆条打他。  得知事实的我,再也不敢喜欢甘蔗,也再也不敢思念那个咧着嘴对我笑的男孩。时常被噩梦惊醒,遍地的甘蔗,遍地的血,还有跪在我床边的家宣。我,再也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也许,十年前我们就不该遇见。 

    高三那年,每天做不完的试卷,考不完的试。早已疲惫不堪的我们在酷热的夏初努力地拼搏。终于高考前夕,爸爸妈妈的战争爆发,主要原因是妈妈怀孕了。父亲却一脸的愁容,没有老来得子的欢乐。战争时常爆发,我总是被波及的伤员。渐渐地,我知道我的存在不过是他们未出世的孩子的替代品。妈妈死活不愿意让我参加高考,怕浪费钱。爸爸却执意不肯,有次他们在争吵中碰到了桌子,妈妈受到了惊吓,还好只是少量出血,胎儿没事。看到血的那一刻,我彻底崩溃,我不想有一个生命因为我而终结。我主动选择了退学,在高考前夕悄悄南下。  苦涩的青春,苦涩的过往。

    我的存在伤害了那么多的人,赵叔叔的死,江阿姨本来的幸福,妈妈和爸爸的战争,晓雪的转学,家宣忍受的痛苦……或许,我和他们并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只是我太贪恋他们的美好,才使他们无辜被受到惩罚。如果六岁那年我告诉江阿姨和村民是我的错,他们也不会被骂,家宣不会被送走,赵叔叔不会出事。多年前欠下的微不足道的错误,终究像蝴蝶效应一样掀起狂澜,令我们深陷其中痛苦不堪。 

(四)如果他能幸福,恨不恨我,都没有关系。 

    在南方打工的这一年我开始变得荒唐,吸烟喝酒,泡吧,样样精通。我终于成了一个十足的“坏孩子”,也终于和“好孩子”说再见。终日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度日。家宣偷偷来看过我,我总是尽量使自己打扮的像个清纯的学生,内心早已沧桑万分。

    他告诉我,子木,幸福从来都是苦尽甘来。家宣总是像阳光一样,我却只能是个活在阴暗角落的可怜虫。送别家宣后,我躲在KTV的包厢里边唱《他不爱我》边痛哭流涕。就这样我认识了走错包厢的男孩——江汉。他被喝醉的我错认为家宣,硬拉着他听了我一下午的鬼哭狼嚎。他和家宣一样的笑容,穿着一样的雪白的衬衫。一见如故的我们像两个相依为命的可怜虫,了解之后才知道他在塑料回收厂里工作,每天的装卸让他显得特别消瘦。看着这样的我们,我突然觉得人生在世的悲凉。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渐渐厌恶这样的自己,这样的人生。也许是苍天怜悯我,父亲托同乡人带来消息让我回去上学。我欣喜若狂,想着怎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汉。 

    在一个烈日炎炎的中午,我拿着药膏步履蹒跚去找江汉,当时塑料回收厂的老板正在训斥他。面目狰狞,恶言相加,听了一会我才明白,是他卸货时动作慢了。要知道,昨天装货时,后车厢绳子松了。江汉正好背对着车厢,车子里面的高高堆起的大包大包矿泉水瓶全都砸到他身上去了。老板也在场,他没有责怪装车的人,反倒把江汉骂了一通。哪怕他有一点人性,也不应该让江汉继续工作啊?我气的捏着药膏,怒气冲冲地跑过去。

    “你有没有人性?你这是虐待,我们告你。”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词语,只记得老师讲过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老板起初一愣,随后哈哈大笑,然后恶狠狠地看着我。  “告啊,你去啊……江汉,把她领出去。” 

    江汉硬拉着我走出厂子,看着我气呼呼的脸。他噗哧一笑,用手敲敲我的头。

    “子木,你知道吗?我也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就像一瓶矿泉水,水被喝干了,还要在机器下面被压成片,打成包,最后也只是废品的价钱。”我和他并肩而站,阳光照过他的侧脸,一闪一闪的,我知道那是泪水。年幼的他要承担起照顾瘫痪的父亲,还要照顾不懂事的弟弟。他不想母亲那么辛苦,所以早早退学。十八岁的他,任重道远。没有知识,没有一技之长,更没有强大的家庭背景。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生活下去,真的很难。阳光洒下的温暖,也抚慰不了内心的伤痛。 

    我不记得那天是怎样告别,我也忘记了我有没有哭。只记得我告诉他,我要回去读书时,他双眸噙满泪水,紧紧抱着我。 

    “我会给你寄信的,你一定要回哦。” 

    “以后我一定来找你,等我。” 

    说不出的惆怅,我隔着车窗和他挥手。他脸上挂着微笑,直到车子越走越远,我还能看到他瘦弱的身躯,和不愿回头的执着。  重新回到正常生活轨道的我,格外珍惜。高三复读的这一年,熟悉的同学,包括晓雪,家宣,都已步入大学校门。度着过令人憧憬的大一生活。夜晚的路灯,空荡荡的教室,一望无际的夜空,陪伴着我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眠的梦境。放假时候家宣会回来,我只是避而不见。当往事成灰,我们又何必让它灰尘四起。  偶尔会写信,寄给远在南方的江汉。那时囊中羞涩的我们还不懂得奢侈,手机也只是个遥不可及的高科技罢了。一封信来来回回要用到两周左右的时间,可等回信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是幸福的。江汉的字歪歪扭扭,像个刚学写字的小学生。一张白纸上就七个字,好好学习,我很好。简单的几个字,我反复的翻看,总觉得白纸空余的地方也布满了我看不到的嘱咐。有时,字迹旁边会有汗渍,我知道他住在狭窄的出租屋里,却没有风扇的缘故。我,更加努力学习。 

    高考如期而至,不负所望。我高出一本线几十分,可以报个不错的一本。毫不犹豫,我选择了江汉所在的南方城市。当我在期待着与他重逢的喜悦时,我的通知书竟然是父母所在的北方城市。拿到通知书的我,欲哭无泪。我决定放弃通向未来的唯一道路,去了南方。 

    做好了背叛一切的可能,颠簸了一天一夜的车,我赶到江汉所在的塑料厂。老板远远地走过来,江汉早就不干了,他走了,他爸去世了,弟弟跟着妈妈改嫁了。这孩子真命苦啊……以前万恶的老板,此刻却在摸眼泪。他随后从屋内拿出厚厚的一沓信递到我手里,他怕耽误你,他说你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所以,这些信完好无损。

    那些回信……  那是他走之前写好的。所以你每来一次信,我就给你寄一封。 

    我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总觉得天都是黑的。我爱的人,为什么都会离我而去。 

    后来的记忆模糊了,家宣陪着父亲亲自来接我回家。整一个夏天,都汗水和泪水的浸泡中度过。  大学开学前夕,父亲喝醉了酒拉着我一直说话。像在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原来他和妈妈离婚是因为赵叔叔。一切看似幸福的模样,都只是假象而已。爸爸努力忍了很多年,可过往却终究像一个刺深入皮肤,溃烂成浓。江阿姨也知道赵叔叔和妈妈暗生情愫,做了有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江阿姨和爸爸成了受害者,但为了各自的声誉,他们选择了默不出声。江阿姨执意送走家宣,其实是送走赵叔叔吧。天公不做美,没有人会料到赵叔叔会出车祸。

    很多年后的今天爸爸泪眼朦胧,说:“这一切都是命。家宣是爸爸执意接过来抚养的,你江阿姨身体不好,孤苦无依不容易。”

    “子木你别恨爸爸。爸爸只是不想你离我那么远,所以才偷偷改了你的志愿。我不想失去了,爸爸真的承受不起了……” 

    “爸,我不怪你。我会陪着你的……”早已呜噎不成声的我,紧紧地抓住爸爸的手。心中的石头好像被击碎了,总要有人为过去负责,总的有个人来怨恨,那就我来吧。如果家宣能幸福,他很不恨我都没有关系。不管是谁的过错,我们都已找到了发泄口。

    你说,幸福本来就是苦尽甘来。 

    后来的某一天,我在十字路口遇到孤身一人的家宣。阳光透过高楼洒在他身上,我仿佛看到幼年奔跑的我们。 

    很多年过去了,彼此都学会了淡然,不再诉说过去的种种。微笑,还如童年。

    “子木,你知道我和家宣为什么最终不会在一起吗?”

    “为什么?”

    “因为他最喜欢向日葵,他说向日葵让他想起了童年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 


    一切都是宿命,命中注定我们相爱却不能携手。 

    后记:  如果,家宣还在我身边。如果,江汉不离开。如果阳光依旧透过梧桐树,照在我身上。我是不是,依旧幸福如昨夕。


    我喜欢一个男孩很多年,从小到大,却最终看着他娶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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