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民异史    作者:别勒古台 第二十六回 寻父踪陌路住野店 投江湖乔装操旧业

宋民异史    作者:别勒古台

第二十六回 寻父踪陌路住野店 投江湖乔装操旧业

为了追赶,沈葆真瞪着眼策马奔突。到岔路毫不停留,径直奔下去,跑一阵又改主意回来,尝试另一个方向。往复几次,把心火和急躁发泄出来,把胯下青骢勒得嘴角流血,两肋鞭打破损。一匹上了战阵也会十分出众的好马,仿佛尘土里一群野狼在追,也快疯了。

等各条路都探一遍,已经覆盖了百里方圆。到第二个岔口,人困马乏,再这样下去,青骢马随时暴毙,可沈葆真咬牙对着一条路,在血迹的马臀上又抡了一鞭。鞭声刚落,路边树上传来老者的声音:“走错了!”

沈葆真听得分明,不假思索提缰猛勒,千里烟云兽吃疼,暴叫惊立,连人带马向侧后仰倒,翻进了路边草里。沈葆真练武有年,身体无碍,马也挣扎着站起。

那棵树茂密的枝叶摇晃,老者伴落叶飞身而下。不理人,先看马,把肚带解几扣,浸透马汗的鞍子卸下,马嚼子从血红马嘴里掏出,放它自在路边休息。那马瞬间喘息响鼻不停,马蹄踏踏。

沈葆真明明心急,见老者卸马,只说一句:“是哪条路?”

老者慢吞吞又在路边坐下了,取下一只鞋子,磕一磕土,弄完了,再换一只。“沈公子,你可是真性急啊……”瞧左右无人,从身上脱去夜行人的打扮。沈葆真嘴里嘿一声,跑去路口张望。身后传来老者威严的命令:“回来!”才百般不愿地回来坐下,叹一口气,抱头不语。

停一会,老者卸完了衣靠,说一句,“你也不问问,我如何赶到了这里。”

沈葆真道:“是我急追贼人,也没顾您,就自己一人一马下去了,还望您谅解。”

“我那里怪你没有顾我,我是怪你没有顾自己,慌不择路。”顿一顿,软一软,“每逢大事,要有静气。”

“您没有马匹,如何到了我前面?”

“因为你没头乱撞,在错路上耽搁久了,反不及我。”原来沈葆真从树上爬下去追赶,没等老者就走了。老者下了树,并不急赶,趁天色未明,也没换夜行衣服,爬在地上看车痕马蹄寻踪。定了路线,小跑来追。出村一阵子,又扒上了一辆路过的马车,被载了一段。直到马蹄印痕在第二个岔路全部消失,跳下车来,窜上树隐蔽等着。

“您怎能断定我一定会从这里经过?若是我在错路奔下去呢?”

“我不能断定你一定会来,我只知道,你若走了错路,要想再见到我和你父亲,恐怕难上加难,甚至你我之间的这段缘分,也不好说了。”

沈葆真回了回神,“那么下面我们去哪里,选哪条路?”

“我并不知。”

“那如何刚才喝我?说是错路?”

老者把手往路边自己隐蔽的方向一指,“因为马蹄印痕已经没了,他们没有再走大路,而是进了树林。”

沈葆真跑进树林,见地上绿草覆盖,有些似乎被马蹄踩平的地方,林木稀疏,马匹能过,在远几步看时,地上踪迹就和伏草混杂,难以分辨。“嘿,看来他们是设计好在这里散去的。”

“你总算静下来了。有两件事你根本没想。其一,你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其二,面对这样的人你能奈何?”

沈葆真神色木然。

“所谓光棍斗不过势力。你几时曾见过这样一群人,武功个个胜你,组织比军队还秘。蓄谋已久,入宅子一丝动静不出,出击雷霆万钧,排头儿一个个脑袋砍下来,眼睛不眨。若不是为首的自己剪除一个手黑的,并不曾折了一人一马,灭救兵于片刻之间,进退有据,滴水不漏,真把武林人和军兵的优势用到了极处,饶似我疆场搏命前半生,行走江湖后半生,在他们里面,也仅能自保。”

沈葆真目眩神迷:“您可能够判断他们些许来历?”

“不瞒你说,这群人武功很杂,各练各派,覆盖了大江南北。彼此除了暗语呼喝,几乎没有说话,我用力分辨几个杂字,难以判断来处,除了那为首的说话好似东京【北宋都城汴梁】人氏,正不知何方神圣。这样一群人要是成心想让你找不着,嘿嘿……”

“那,那我难道就不去救父了不成?”

“唉,公子,老儿我说句不中听的。天下之大,除了知道他们出了村往北行,线索已经断绝。你还年轻,寻父这件事情,若是他能脱身,再来找你还好些。若是从此不见,要寻他们,恐怕少则一年半载,长则十几二十年,甚至毕生精力走遍华夏,就看你们父子的造化了。”

沈葆真听了发急,“怎么我听了半天,好像您竟然在劝阻我寻父报仇一般?”

老者正色道:“你这孩子!我在你家久住,受你叔父恩惠,昨夜他用命换来机会,我才能把你偷出。江湖人快意恩仇,我则能漠视?寻是要寻,可不是这么个寻法儿。既要找到下落,又要保持距离,没有万全,不能暴露。先自保而后施救。兵法云:先立不败之地,再伺敌之可败。步步为营,从长计议。你已经知道对手非凡,视万金如粪土,必然大有势力,要想全然隐蔽并不难办。相反,若是留下鲜明信号,恐怕是诱人上钩。你经验太少,怎知江湖险恶,只记住一句话:断不能急。”

“我心全乱,由您做主,我跟随就是。”

“眼下进退维谷,先找店房住下再议。你不要乱撞,更不要随便说话、乱打听,以免中埋伏。”要依我便不难,还要约法三章,第一,不要再做富家公子打扮;第二,隐姓埋名;第三,节俭花费。这三件你可依得?”

沈葆真都答应了,牵上了马匹不语,跟在老者身后。

二人缓缓走了半晌,进了一个镇甸,老者用当年江湖卖艺的手段,把一脸精悍气色隐藏了,做出些愁苦在脸上,打着乡谈慢慢询问路人,求问便宜的店房。问着之后,一连走去几家。

第一家宽敞明亮,门口拴着健壮的牲畜头口,价钱没谈拢,便没有住。走下去到另一家,正说着,被一路南方客人全包下了,无奈只得再走。又是二三家,都没住。沈葆真忍着疲乏肚饿,跟随着直到把这镇甸走穿,到了另一处偏僻边缘,都能望到山根了,有个店房,前面有浅沟,后面是深山。看来半新不旧,门头上野草青青,拴马桩上有健驴二匹,店小二衣着利索,正在门前拿个木盆泼水盖土。老者上前问话,编了另一个方向,说是北路来的主仆二人,盘桓几日在此歇息,不日就要北上回乡的,因盘缠紧,小主人还难伺候,请问最小的店房价钱。

那掌柜晦气色脸,凹抠三角眼,年纪不轻,说话却十分周到:“年少不知愁滋味,到老方知行路难哪。老先生您到了这里,且请放心,小店价格公道,目下并没有住满,即是盘缠不宽也不打紧,我把那中等的小院给您主仆居住,还收小院子的价钱,您看怎样?”

老者点头谢了,走到沈葆真面前,装作商议一番,就定了,把出些铜钱。店小二上前帮忙带马,暗地里掂量包裹沉重,用手把那鲜明的鞍韂摸几遍。

等进了院落,十分整齐僻静,早早把净面水趁热端来,热茶沏上,问了敢未打火否,要不要灶上做饭。老者说自安排饭食,小二便去了。

主仆二人好容易休息,老者解下来身上夜行衣靠,却没有行李,沈葆真身上还背着打拴好的包裹。颠了一路,都快散落了,铺在床铺上,一一理好。老者这才有空问他,为何提前拴好了行李,好像要出远门。沈葆真把昨夜出事之前,与父亲争执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还有此前各处打探所获消息,捡紧要的说了。

老者喝着茶水,慢慢听着,到紧要时候问上两句,又缓缓点头。许久说道:“听你说了这些,我倒悟出两件事来,一吉一凶,你想先听哪件?”

“先听吉的”

你父亲性命应该一时无碍。”

“此话怎讲?”

“我也是直觉,你父亲和官场交契如此深厚,知道很多密事,那些贼人来了又不图财,那么,你父亲活着才有用处,他们必不会伤他。”

“原来这样,我也有淡淡的直觉,若是要谋害我父亲,当时便下手了,何用掳走。那么凶事是什么?”

“你将从此隐姓埋名,再不能回乡。”

“这又是为何?”

“你父亲和官府都是利交,有福同享,有难自当,出事哪肯出头?员外爷知道些官场消息不少,他消失了,只怕不少官员松口气。有些秘密从此石沉大海。别说他们找不到下落,就是找到了,也说不定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厢兵头领又死了,以民杀官是大案,捉拿贼人不着如何交待。这时候各路官员,忙着撇清还来不及,断难有靠。本来我也曾想,护着你回村再探究竟,这样一看,就全无意义了。眼下你真是全无立锥之地,”

“那各路的买卖字号,掌柜家仆,可能动用寻找吗?”

“树倒猢狲散,你遇难,消息马上就会传开。那些家奴大多会监守自盗,分光而去,又有谁认得你,听你调遣呢?”

“嘿,我也不想要家里的这套腌臜富贵。身上这些临安赌场里赢来的银票,虽说根子上也不干净,眼下遭难,权且用来过活吧。我腹中饥饿,我们出去寻些吃食果腹。”

“备好全部细软,只把马匹留下,我们走出店,到镇上去吃。在这间店里,需要留心。”

“为什么?”

老者压低声音:“这是家黑店。”

“啊?”

两人出了小院,到了前台,老者自然地微笑着,向掌柜的拱手,打听附近饮食摊贩。掌柜道:“小店饭食粗粝,不入贵客法眼。直往古水镇里面,东南方向五六里,就有炊饼酒食,宰羊的作坊。”主仆二人去了。

古水镇正午,树荫下的茶摊,兼卖些炊饼面条,结着四外往来的贩夫走卒,在此休息充饥。老者还不打紧,只沈葆真面如冠玉,一身鲜亮肤色,十分惹眼。一众挑担子的苦力直蹊跷打量他,不知富贵公子为何也到这里委屈。

老者很熟稔地要了四五个面饼,两碗面条。不一会端上来,望着那个过卖乌黑的手指和围裙,杯盘边围绕的飞蝇,沈葆真饥饿燎燎的肚腹,登时凉了一半。老者把竹筷子在衣服上蹭蹭,吃了个不亦乐乎。公子硬着头皮,挑起几根面条,灰扑扑,也不知是什么豆子杂面掺和的,嚼在嘴里牙碜。在沈家大院里,就是最下等仆从的面条,也比这个雪亮柔滑。无奈塞进嘴里,没怎么嚼,吞下去。一边吃着,看见脚边一只瘸腿野狗,舔着嘴坐着,望向这边来。几只麻雀落地,厮打争抢地上的碎屑。

老者一边吃着,一边竖起耳朵听旁人谈话,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望见沈葆真这碗没怎么动,也不客气,把剩下的面都吃了,饼子包裹了,心满意足。他哼着曲子起来,公子一言不发跟在后面。走到古水镇子正中大街,老者开口打听当铺位置,领着公子赶去了。

当铺牌匾鲜亮,门槛厚实,里面却是阴暗不明。那柜台高高,矮个子不举脚跟便难以够到,老者还是那个调子,说是投亲无靠,盘缠不足,来此典当。把沈葆真头上惹眼的明珠,腰里一块玉佩,镶着嵌的什么金纽字,铜扣子,都卸下来,甚至飞涯剑上的金什件,绿鲨鱼皮鞘都退下来当了,改用粗布包裹。喋喋不休了半晌,取回了些碎银和当票。沈葆真大声埋怨当铺黑心,那柜台里的朝奉还横起来,说什么不愿意就立刻算了,东西退你,银子还来。公子当即就要把银子抛进去,被老者好生劝阻,从当铺里拽出来。

沈葆真气鼓鼓回了店房,老者也很生气,到晚饭时候,老者摸出中午剩的饼子,给公子当饭。沈葆真难以下咽,往床上赌气一躺。

老者厉声说道:“你已经不是富家公子,虽然还有盘缠,迟早坐吃山空。银钱都是支撑你寻父的。除非有了进项,都要数着花钱。你自小养尊处优,怎知穷人难处。”

沈葆真听了,明白过来。翻身下床,拿起酸涩的硬饼,就这眼泪嚼起来,还把中午冷茶吃了,又吐出一句话:“明天寻个牲口市场,把青骢马卖了。”

到掌灯时候,店小二又走进房来,热气腾腾嘘寒问暖,伺候汤水盥洗。等一切停当,上了床。沈葆真忽然想起来,对老者耳语:“你白天说这里是黑店,怎么看出来的?”

“唉,等你有了几岁年纪,你也看得出来,睡吧。”

“既是黑店,为何住在这里?”

“寻常店铺,就怕贼人扮作客商埋伏了。他们却不会踩到本地黑店里来,因此我们在这落脚。”

“若是半夜里偷袭,如何抵挡?”

“我自有办法,你就只安睡便好。”老者说完了,把灯一吹,鼾声顿起。

沈葆真暗暗把包着飞涯剑的布包拿过来,放在身边。

本来这一天,经过许多惊险,疲累不堪,院里一颗槐树,月色投影在窗棂纸上,摇摇晃晃,晚风吹来,除了几只虫儿,外面声息皆无。从不打鼾的老者,却累的鼻息如雷,沈葆真也被带领着昏沉睡去。

半夜,小院门从外面被薄片刀轻轻拨开,户枢转动发出了沉郁的声音。掌柜和店小二两支倾斜的鬼影,忽长忽短,闪到了门前,手里托着一床被子,把尖刀盖在里面。再到房门口,开始轻轻拨动。

沈葆真梦里被一条腿频频磕碰,醒来一看,老者在床外沿侧身躺着,脸冲门口,用脚跟叩他的胫骨,仍是鼾声不绝。沈葆真一眼看见了门外蜷缩的两人,明白了,这里果然是黑店,惊得睡意全无,用手抓住了飞涯剑柄。

那两人弄开了门,闪身近来。黑暗中对室内陈设了如指掌,三两步到了桌上放包裹的地方,用手隔着摸了摸,相互点点头,并排到了床边。一个用被子对准假寐的老者头部,一个把刀立起,对准了老者侧面肋骨。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不约而同,一起下手。那床被子准确地蒙在了老者面部,鼾声顿时消失,同时锵然一声。就在尖刀要刺入老者右肋的时候,正好碰到他往前挺腰,刀刃贴着后背,钉进了床板,却没伤人分毫。行刺的店小二,收势不住,几乎爬伏在老者身上。

老者连被子也没掀开,向右翻身平卧,直接起双腿,重重踢在刺客胸膛。刺客口里喷血,倒飞而出,倒地不起。蒙头的掌柜叫声不好,要起身,两只手腕,隔着厚厚的棉被,被紧紧箍住,钉在床上,纹丝不动。老者屈膝向他肋骨撞去,一声闷哼,哽噎闭气,呼吸停顿,如木雕泥塑,把脸憋得通红。

老者这才掀去被子,从床上跳下地,睁着眼,好整以暇地仍在打鼾。径直奔门口,左右张望着,没见同伙,才重新关门回来。沈葆真也跳下床,手里拿着剑,看到那个行刺的小二,委顿在地,捂着胸吐血不止,眼看是不得活了。那个掌柜气息不通,自己攥着脖子挣扎,面色紫黑,被老者在腰里撞一下,恢复了他呼吸。可一时半会仍是说不出话,趴伏在床沿,剧烈咳嗽不止。

老者和沈葆真都站在地上,那掌柜的背对二人,一边咳嗽,一边看见小二钉进床板的那把尖刀,就在面前几寸地方,一面佯装,一面突然拔刀,相后转身,猛刺过来。老者好像没看见一般,等着他扑到近前。可沈葆真手握长剑,却按捺不住,把剑身平端,双手握住,剑尖对敌平刺而出。本想拒敌在外,没想伤他,不料掌柜的十分悍勇,冲力之大,竟把这柄没开刃,剑尖微凸的飞涯剑,捅进了胸口,从后背直掼而出,显是把心捅穿了。他手中钢刀落地,口里喷血在沈葆真颈中,胸中的血顺着宝剑血槽留出,滴答一地,一对突铃凶眼,还在瞪人。

老者见沈葆真惊呆,帮他攥住剑柄,抬腿把尸身踹倒,就棉被上把飞涯剑擦净。那掌柜的尸身兀自在地上发抖。

老者手脚不停,提起来那个躺在地上的刺客,用力摇晃,低声问话。他虽然未死,已经一句话讲不出来。老者埋怨道:“不是说不用你动手。本想留着掌柜一会,问些江湖动向,寻找线索。”回头一看,沈葆真还是立在那里发呆,连忙问:“这是你第一次?”

“嗯。”

“不要介怀,你这是为民除害。有了第一次,以后再动手时候,持剑就不会抖了。时间不早,我们赶紧动身离去。”

沈葆真如梦方醒,把所有东西带好,两具尸身一起拖到床上,用被子盖住。老者蘸血迹在粉壁墙上写道:“除暴安良!”两人慢慢出了院子,快到门口时候,约莫四更天,老者带沈葆真摸进了掌柜的账房,找到几件干净衣服,把身上血衣脱下裹好,再包上几件好衣服。伸铁掌把带锁的柜子扭开,只见里面有三层,两层是空的,还有一层放着头面钗环,戒指珍珠,还有几颗金牙,显是这一批还未及销赃,正不知害了多少过客攒的。老者一股脑扫进了包裹,又出来,悄悄到后槽牵了马,两人奔着山根隐蔽而去。

行了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已经忘记。山间的无人处,老者停了脚,把两人的血衣拿出,默默打火烧灭了。

再到下一个所在,已经是太平州地面。这里地方广大,口音与宣州不同。老者替沈葆真又做了一番打扮。经过这两天事情,换了别人的衣服,公子面色土灰,精神气质暗暗生变。老者故意让他取出昨夜的几只钗环,去多家当铺分别兑银两。初时还提心吊胆,等到第三次迈进那个高大门槛时候,沈葆真已经对答熟练。面对朝奉的询问,露出不屑的神情,隔着柜台递东西和接银子的时候,眼睛都不眨。

老者牵着马,到集市上卖了,把所有银两收集起来,又让沈葆真去兑了纸币钱引,带在身上。这下,除了身上破布伪装成一根长棍的飞涯剑,已经没有了沉甸甸的银两,走在路上,不惹耳目。两人再次走进了一家客店投宿,却是路边的大车店,睡得长条通铺,门帘子总是掀起来,透出污浊之气。

沈葆真毫不犹疑地枕着包裹,没脱衣服,在上面躺了下去,香甜地睡到了天黑。老者把他摇醒,像往常练功一样,带到了路边,穿过去,到树林里深处坐下,对他说:“人生际遇无常,你本来家中遇害,谁想又摊上一条人命,我们既要寻人,又要吃饭,我想了想,只有重操旧业,再做卖艺本行,乔装改扮。一边行走,一边慢慢打听。”从此,沈葆真和老者就在林中,每晚练武,学习卖艺本领。对外也说是一对卖艺师徒,行走江湖,流落到此,在客店空处,人眼皮底下,故意制作些卖艺道具掩人耳目。闲暇里,和过往来人打听消息。

白天,就在太平洲寻找一个人烟不多不少的街口,划下一片小场地,老者把沈葆真搽画了黄眉红面,穿着道袍,扮作一个龟灵仙人,和老者相斗,或是窜火圈,或是发飞镖,引路人发笑,也不敢显露本身工夫,只胡乱捡些钱财糊口。隔几日,又换一个地头,不认人注目,慢慢来看路人过往。

二十天过去,正卖艺时候,看见衙门口一阵热闹,几个衙役敲锣,把一张通缉榜文贴了出来,画影图形,众人来瞧。大多不识字,有个算命先生,在那里给大伙念叨:

“兹有宣州府沈家村人氏,沈葆真,男,年甲十八岁,勾结江洋大盗,劫掠村坊,杀人放火,戕害军民,累犯人命数十条。着此公文,天下海捕,如有生擒送官者,赏钱三百贯,如有知情不报者,视同从犯,脊杖三十,刺配千里。宁国府,淳熙十三年 云云。”

沈葆真和老者收了摊,路过时不明就里,见这里人多便凑过来。沈葆真还是个红面可笑的打扮,一眼望见那个画影图形,和自己颇有几分相似,一个字一个字默念那个公文,想起当夜家中的惨状,激愤满胸,自己本是受害者,却又无端蒙冤受屈,直气的体似筛糠,发抖起来。老者在旁看到,故意言道:“阿也,徒儿,你怎地发热病又要发作,待师傅领你去药房,赎一贴清心六神散给你。”说罢,把他拖出了人群。

等回到店房再看,沈葆真脸上泪水,把妆已经洇了,老者叹口气,领着他把家什收拾好,当夜算还了房钱,和店家推说要回乡,星夜里二人匆匆离去,又往北奔向下一个镇甸。

老者在路上呐出了一句话,“此后,你见到过去任何的熟人,不论交情深浅,都不能相认了。”

待续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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