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爱

一、

雪都的夜,银白的地面和漆黑的天色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林雨梅从一间楼房里刚走出来,屋里就传来了丈夫肖林的谩骂声:“天天去跳舞,把人民教师的脸都丢尽了,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对于这样的骂声,林雨梅已经习惯了,她依然我行我素,在每一个晚上照例去小天鹅舞厅去跳舞。

在雪都,跳舞被大多数人视为不雅,有人说,舞厅里面就是一个大染缸,去跳舞的没有几个正经人。

对于这样的评价,林雨梅也不太在意,她去跳舞,目的很单纯,就是要让自己的生活,有那么一点点滋味。

刚走进舞厅,站在售票厅门前的冷姨就朝林雪梅投过来一个笑脸:“雪梅,你今天穿的羽绒服款式真好,咱们的舞厅,你可是最会穿的。”

林雨梅听后朝冷姨笑了笑,“冷姨,瞧你说的,我穿的衣服都不贵的,就是颜色还好。”

  “雨梅,你有衣服架子,穿啥都好看,瞅瞅你那腰条,真是羡慕死人了,你看看我,这才四十多,就浑身溜圆了。”

听着冷姨的夸奖,林雨梅白皙姣好的脸上掠过了两片红晕,她从坤包里拿出二十元钱,买了一张票,就匆匆走进了舞厅。

林雨梅走进舞厅后,眼睛随意地扫了一下,橙黄色吸顶灯下,舞场四周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出于一个女人的敏感,她已经感觉到了许多目光都向她投来,对于这些司空见惯的目光,她已经习以为常,她知道这些目光里的含义,不过她很淡然,她不屑与这些目光斤斤计较,在这个红尘漫舞的社会,这些目光太正常不过了,尤其那些心生非分的轻浮男子,更是想借这些目光释放心中的欲望。而她不怕看,她知道自己的身材对于异性的吸引力,而她自身却又非常信任自己的定力,她不会在这里迷失自己的,她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舞动自己的生命,伴着舞厅的音乐,度过自己有些平庸麻木的业余时光。

但是最近,林雨梅的心有些不淡定了。那一日晚上,也是在这个舞厅,一个容貌很儒雅的男子邀请她跳舞了。在此之前,她还从未见过舞场有如此俊朗儒雅的男子。她只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甚至都没有任何迟疑,就应允了那只伸出的纤细而白皙的手,她知道自己被感觉迷惑了。那天的舞曲,是陈瑞的白狐。伴随着慢三的舞曲,这位陌生的男士与林雨梅在舞厅移动着轻盈的步履。跳着跳着他们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他们之间的陌生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们的身体在某一个时刻甚至互相碰在了一起,他们的心里都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舞曲结束时,两人都有了舞犹未尽的感觉。也许是初次搭伴跳舞,林雨梅面对眼前的男子,竟有了几分矜持。她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但她还不想冒昧的去问眼前男人的来处,在舞场有一个不成文的俗规,莫问舞伴的身份,跳就好了,把舞伴当作来去无踪的流云,的确可以减少许多麻烦。那日,林雨梅有一种感觉,以为那位男士一定会邀请她跳第二支舞,但不巧的的是,那个男人坐在她旁边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去了。 望着在昏黄灯光下消失的模糊的身影,她怅惘若失。接下来的几天,林雨梅来到舞厅就不由自主地去捕捉那难忘的身影,但她却失望了,那个男人没有来。今天,她依旧心存奢望,忽然,她的眼睛亮了,那个令她牵系的影子在舞厅的一角出现了。她心里顿时有了一种意外的惊喜,这种惊喜鬼使神差般的驱使着她挪动了步履。临近,她看清了眼前的男子,几日不见,他儒雅的形象中,有了几分颓靡。“这几日怎么没来?” 林雨梅顾不得矜持低声问道。男子看着雪梅,声音有些嘶哑:“家里有事,不方便来。”问答之间,林雨梅悄然坐在了他的身边,“你好像有心事?”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后天就离开雪都了,我妻子有病要去北京治疗。”那个男人说话的时候,目光终于跟林雨梅碰到了一起。“我们只是跳了一次舞,你也没有必要跟我道别?”

那个男人眼神里忽然掺杂了一些复杂的情愫,“我只是凭我的直觉,我感到我应该来,我想跟你再跳一支舞。”这个男人窥探出了林雨梅的心事,她听着他的话,内心竟有些感动了。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知音?也许冥冥之中,就连跳舞也会有如此神奇的缘分。

第一支舞曲的的旋律在舞厅响起的时候,林雨梅与那个男子在舞池里已经起步了。真的好想你的曲子,是有煽情的音乐元素的。他们的手臂有些像磁石,互相用肢体暗示,在舞池里挽连。跳着,她不知出于什么原由,在他的耳边轻轻问道:“你妻子得的是什么病呀,非得去北京治疗吗?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呢?”她的话音刚落,那位男子在舞池里停住了脚步,她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拉着她的手,迅速地离开的舞厅。外面,城市的灯火照亮了夜幕,他拉着她去了江岸的一家咖啡厅。对于这位男子的举动,林雨梅没有拒绝,这在以前都是不可想象的。冬季的咖啡厅,里面的人影在有些暧昧的灯光中显得很模糊,他俩挨着临窗的一角坐下了。“这位先生,要点什么?”他们刚落座,一位服务生就走过来问道。“两杯南山咖啡。”

“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但你今天触动了我的痛处。”那个男子的眼光里流动着酸涩。

林雨梅被他说得一头雾水。“痛处?什么痛处?”那个男子也许被现实问题压抑的太久了,今天终于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了,便把积压在心头的隐私全部倒了出来。

“我妻子得的病说不出口,但你今天问到了,我也不想回避了,尽管我们只是偶然跳舞碰到了一起,但凭我的直觉,我们是同类人。所以,对你说,我也没什么讳忌。”

那个男子说着,就讲了他妻子的病。我妻子韩雪是一位医生,在云南工作时患上了艾滋病。至于病因.....说到这,他欲言又止。“艾滋病?”这个恐怖的字眼,让林雨梅的心波有些紊乱。“怎能会得这样的病?你知道得病的原因吗?”

林雨梅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目的,会这样问,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何必参言。

男人没有正面回答林雨梅的话,只是说:“我的工作是我岳父帮助我运筹的,要不现在我也不能在市政府谋得一个处长的职位。现在她的病势危重,我只是想尽力救她。”

现在林雨梅大概知道了眼前这个男人来舞厅跳舞的原因了,灵魂有伤痛的人,也许都喜欢在舞曲中暂时麻醉自己吧。他的处境跟自己又有多少差别呢?林雨梅的丈夫肖林是一所大学的司机。他俩的婚姻就是由家长撮合的。当初,肖林的父亲肖敬轩是大学的主管行政的副校长,而她的父亲林兴宇是这所大学的人事处长。是肖林的父亲动用关系把她调来做了一名讲师,而这也成了他们婚姻的砝码。但肖林的学历只是初中,而林雨梅却是某大学的双硕士。这样的文化差异,为他们的婚姻不和埋下了隐患,结婚以后两人的情感就出现了裂隙。他们说不拢,唠不来。肖林的唯一爱好就是打麻将,而且嗜酒如命。面对这样的婚姻,林雨梅早就跟肖林分床睡了,这婚姻已经形同虚设,只是顾及双方老人的面子,这样的名存实亡的婚姻还得维系下去。

这个时候,林雨梅对托尔斯泰的那句话,更有感觉了。“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两人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已经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彼此还是告知了姓名和通讯联系方式。出门时,外面的天气突然变化起来,一场大雪翩然而至,但他们没有立刻分手,沿着江边走了很长一段路,但彼此都没说话,因为他们知道,越是惺惺相惜,越是难以倾怀。

日子依旧如水一样不停流逝。最近雪都发生了一件让人感到突然的事,舞厅因为涉黄,被公安局查封了。人们之所以感到突然,是因为在人们意识中,开舞厅这种行业,一般背后都得有靠山,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能化险为夷。但这回怎么了,那个开舞厅老板的来头不是很大吗,怎么也被封了呢?林雨梅当然成为了此次事件的受害者。不能去跳舞了,这就打乱了她的生活节奏。她在学校里教授中国文学史,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轻松的事,而每周三节课对她来说也压力不大。虽然她的职称只是讲师,但学生们都很爱听她的课,这都源于她在讲课过程中不拘泥教材,而是能旁征博引,把文学史讲的很活。在单位轻松,但回到家就不轻松了。面对自己的丈夫,她总感觉生活给她出了道难题。有些时候,她真想立刻就解除这场婚姻。在有些令人窒息的家庭氛围里,她感到自己鲜活的生命被扼杀了。但想离婚的冲动,很快就被现实的因素打消了。她知道,如果自己决定离婚,父亲一定不会答应的,他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他绝不希望在他心中完美的女儿身上出现不完美的事情。一想到这些,林雨梅的心就动摇了。这个时候,他想到了那个男人,她还很清楚地记得他在那个雪夜分别时留下的名字:陈哲以及那个手机号码。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个男人有一种近似复杂的感觉。尤其自己寂寞的时候,那个有时清晰有时模糊的身影,便会像过电影一样在眼前浮现。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他一点消息也没有。她想,她和他也许就像天空中两颗互不相关的流星,永远都不会见面了。虽然这样想,但她内心里还是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她很想知道他妻子的病治疗的怎样了。但一拿起手机,她又失去了拨号的勇气,我算他什么人呢,可能连朋友都不是,而自己打电话的动机,又有些不那么单纯,自己还是矜持点吧,以自己的身份,打这个电话,似有不妥。一番斟酌之后,她硬是暂时把心魔抚平了。看到妻子不去跳舞了,丈夫肖林对她的诋毁依然没有停止。有时,就在饭桌上给她难堪,“听说小天鹅舞厅被查封了,而且是因为涉黄,你可给我丢老人了。”对于丈夫的职责,林雨梅已经无力争吵,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愿意说什么随他说去。看妻子没有反驳,肖林也感觉自己再说什么已经没有了动力。吃过饭,林雨梅回到自己的房间,肖林就在客厅了打开了电视,开始追他喜欢的电视剧。某天,林雨梅正在授课,忽然她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但她无暇理睬,继续讲她的课。如果她立刻去看手机,她怕给学生造成不好的印象。下课了,她立刻拿出手机看了起来,在来电显示的屏幕上,出现了那个她已经植入心灵的号码。她亟不可待地拿起手机,给陈哲打了过去。但打了半天,那边的手机也没有人接听。出于女人的直觉,他感到陈哲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她,可他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呢?在中午,林雨梅在学校的食堂吃饭的时候,嘟嘟嘟的震动声,让她的心跳也加剧了。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果然是陈哲打来的电话。她几乎是小步跑出了食堂,在一个僻静处接起了电话。“林雨梅,她快不行了,我们现在在北京协和医院,她想见你,你能来一趟北京吗?”林雨梅被陈哲的话惊住了,“她想见我?”她的大脑没有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陈哲,我跟她也不认识,她见我有什么事吗?”对于林雨梅的问话,陈哲显然是没有从容时间说明了,他只是有些恳求似的说,“我在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她执意让你来,你就给她一个面子吧,她肯定有她的理由。”陈哲的话,让林雨梅来不及认真思索,她忽然想起了那句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在片刻之间,她决定去北京见陈哲的妻子了。她当即向系主任请了三天的假,在手机上定了当晚去北京的车票。在列车上,林雨梅的心里还在泛着嘀咕,我跟他妻子素昧平生,什么事都没有,她非要见我有何用意?我只是跟他丈夫跳了两次舞,什么事都没有,她见我真的有些唐突和没有意义。总之,任凭林雨梅如何揣测,也没有把陈哲妻子想见她的原由分析出来。这一夜,咣咣当当的车轮跟铁轨的摩擦声伴着她的疑问,让她的北京之行有些不踏实。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林雨梅从车站走出去,就打的直接去了协和医院。到了病房,她看见陈哲正焦急地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着。看到林雨梅来了,陈哲绷紧的脸松弛了下来。“林雨梅,辛苦你了,快进去吧,她现在神志还清楚,她正等着见你呢?”此时,林雨梅已经意识到了时间的紧迫,她立刻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病房,她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陈哲的妻子,她的上方,好几个吊瓶在针架上挂着,一个年轻的女护士,正在病床边忙着什么。虽然两人从未见过面,但两个女人还是互相用目光做了必要的交流。“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呢。”陈哲妻子的说话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了。”此时,林雨梅当然最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就解释道,“是陈哲让我来的,她说你想见我,有话对我说。”“我知道你叫林雨梅,你一定会感到很奇怪,我们互不认识,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林雨梅,听后点了点头。“说来也巧,有一天,陈哲去为我买午饭,他的手机就拉在病房的储物柜上。我不经意间在他的记事本上看到了这样的一段话:与林雨梅跳舞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我从未遇见过这样兰心蕙质的女人,尤其是在舞厅里,她仿佛就是高山上的雪莲,纯洁无染。虽然我只跟她跳过两次舞,但她的形象已经深深植入我的心灵。正是从这段话中,我知道了陈哲很在乎你,所以我想让你今后能多关心一下陈哲,我不久于人世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林雨梅做梦也不会想到,陈哲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描述。但即便这样,她能答应她什么呢?她有家庭,虽然这个家庭已经没有了实际意义,但目前却还存在着。如果从关心的角度,她是可以做到的,但也仅此而已。这个时候,林雨梅认为她们是可以交换心灵的人了,就把她的心思合盘托出。“我和陈哲,只是跳了两支舞,彼此的确有些好感,但其他的真的什么都没有。陈哲在手机写的,也仅仅是他的看法。”陈哲的妻子听完林雨梅的话,眼睛忽然睁大了,“林雨梅,我知道我这样做很冒昧,但你有所不知,虽然陈哲已经不爱我了,但我对陈哲的感情依然没有变,我不想我走了之后,陈哲的生活变得很糟,我想让你多关怀一下他,我感到你们会有未来的。你就尽力而做吧,有缘的人,最终都会走到一起的。”看着眼前已经病入膏肓的女人,林雨梅感到回绝她已经没有意义,就只能用点头回应,这样起码对她也是一种安慰。病房沉寂了片刻,一会,陈哲的妻子又接着说道:“林雨梅,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助。”“你说吧,我若能做的,一定帮你做。”“林雨梅,我得的病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吧,以前,我对陈哲解释过许多次,我告诉他我是清白的,但他总以为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但我今天就是想托你告诉陈哲,他真的冤枉我了。”说着,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信封,从信封里抽出一封信。“你拿去吧,在我死后交给陈哲。”

林雨梅没有伸出手去接那封信,她感到自己还太符合传递信息的角色,而且她内心也很诧异,她为何不把信直接交给陈哲,当面把事情说清楚不是更好,为何要让她当二传手呢?陈哲的妻子似乎看出了林雨梅的内心纠结,很吃力的说:“他内心已经有阴影了,所以,我再解释什么都是枉然,而你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才请你帮忙。”面对一个病势垂危的艾滋病患者,林雨梅感到再推脱就真的不近人情了。现在,她只能去接这封信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得把信转交给陈哲。接过了信,林雨梅站在病床前,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一股莫名的酸楚让她的眼睛有些模糊了,她感到眼前的这个女人的命真是太苦了,以至于搁在嘴边的许多带有温情色彩的语言都噎在那了,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恰当的语言能安慰陈哲的妻子,自己还是赶快把这封信交给陈哲吧。正在她转身想离开病房的时候,从门外跑进了一个小伙子,“韩姨......韩姨......”林雨梅顿时楞在那了,这是怎么个情况呢?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个小伙子已经扑倒病床前,拉住陈哲妻子的手,开始哭泣起来。“韩姨,我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我收到了,我不是不让你来吗,你怎么还来了呢?”“韩姨,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得病,我从微信上得知你来北京治疗了,就立刻赶来了。”听着这样的对话,林雨梅赶紧走出了病房,把那封信交给了还在走廊呆立的陈哲。“你快看看吧,你妻子给你的信。”陈哲接过信,摊开看了起来。信是这样写的:“韩阿姨,你还认识我吗,我就是那次给你输血的中学生李萌,那天你为了躲避骑着自行车的我,摔倒山坡下去了。您流了很多血,在抢救您的时候,需要为您输血,可您的血型是AB型,当时县医院没有这种血型的血,偏巧我的血型跟您相符,我就为您输了血,我以为我也算报答您了,可是在以一次检查中,我万万没想到,我自己却是一名艾滋病毒携带者。那次您来信,说家里的叔叔因为您得了艾滋病,对你有了深深的误解,我感到这个时候,我应该给你写这封信了,我能做到的也就这些了,真的对不起,是我害了您呀......”陈哲信还没看完,咸涩的泪水就已经模糊了字眼,随即呼喊着妻子的名字跑进了病房,可此时,韩雪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任他怎样呼喊,昔日里那双明澈的双眼却再也没有睁开。病房里,陈哲和那位小伙子的哭泣混合在一起,悲悯而沉痛。因为信任危机而导致的错怪,让陈哲感到追悔莫及,人生的一时蒙蔽,真的会给自己造成无法补偿的后果。

因为时间的关系,林雨梅没有跟陈哲去料理韩雪的后事,匆匆回到了雪都。一进屋,就

看见肖林冷着脸站在客厅。“这一趟北京,收获不小呀,能给我讲讲你这几天都做什么了?”林雨梅感到今天肖林有些阴阳怪气的,连应声都没有,进了屋,脱掉了驼色的羊绒大衣,就去了浴室,她要立刻洗一澡,然后好好睡一觉。可肖林的一句话,让她无法安心洗澡了。“你去北京看什么病人,跟一个男人勾勾搭搭达达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此确切的信息,让林雨梅知道了一个事实,就是自己的行踪被肖林知晓了。一向为人坦然的林雨梅感到既然他已经跟踪她了,就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了,自己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妨就实话实说。“我去北京,是为了一位朋友,他妻子想见我。”肖林鄙夷地看了一眼站在浴室门口的妻子,吐了一口唾液,“这人呀,真有不要脸的,那个男人是你的舞伴吧,我去过舞厅,你跟那个男的跳过贴面舞吧。这回肯定是找机会幽会去了吧?”

林雨梅对于肖林的污蔑已经见惯不惯,她不再理会他,关了浴室的门,让哗哗的喷洒流下来的水花声,淹没了来自客厅的谩骂。

又过了几天,雪都又有了一条新闻,被查封了不到一个月的小天鹅舞厅又恢复营业了。而且被查封的理由与先前的有了很大的差别,那就是舞厅并非是由于涉黄而被查封的,只是因为里面的消防不合格才被查封的。

但听到了这个消息,林雨梅却没有兴奋起来,她忽然感到自己以前去舞厅跳舞并没有解除自己内心的落寞,那无非是一个躯壳在舞蹈,自己的内心并没有融入,这样的舞者是悲哀的。这时她又想到了陈哲,也许与陈哲在一起跳舞才是她的灵魂之舞。这时,陈哲妻子临终前跟她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虽然这样的托付没有什么法律效应,但还是触动了林雨梅内心深藏的一个感情神经,因为她知道,她对陈哲这个有点书生气而且浑身透着儒雅气息的男人已经放不下了。现在,陈哲的妻子已经去世,如果她愿意,那么她和陈哲会很有可能走到一起。这个念头虽然只是倏忽一闪,但这对于林雨梅来讲,算得上灵魂的闪光了。她忽然觉得,以前对家庭的迁就和妥协,近乎对自己的虐待了。但与肖林结束一切真的能实现吗。疑问之间,她想回家看看老父亲,在她的记忆中,她有大概两个星期都没有回家了。恰巧今天下午她没课,顺道到超市买了两斤父亲愿意吃的老字号的蛋糕,就径直朝那栋新建的高楼走去。自从母亲去年逝世后,父亲就搬到这里住了。她想趁父亲还没有下班,把屋里收拾一下。之后,她想给父亲做几道平时最爱吃的菜,饭后,她要跟父亲说说自己的心里话。一切做得都轻车熟路,父亲回来时,林雨梅已经把屋子收拾的面貌一新,而且几道色香俱全的小菜已经摆在餐桌上。“小梅,你今天这样闲吗?”林雨梅看到父亲,走向前为他脱去了外套。“爸,今天下午没课,我就先回家,我不是想您了吗。”林雨梅的父亲听后不由淡笑道:“你有什么事瞒不过我,是不是想跟我说点关键的问题?”两人说着,一齐走向了餐桌。吃饭的时候,林雨梅的父亲提起了肖林,“你到我这,肖林的晚饭自己做吗?”“爸,您担心这个干啥,他也不是没长手。”女儿的话,无疑刺激了父亲的某一根神经。他的担忧终于发生了,当初要不是他心里有了趋炎附势的念头,怎么会把自己如此优秀的女儿介绍给肖林。但现在一切已经木已成舟,他在内心里还是希望女儿能过好自己的日子。“雨梅,我听你公公说,你和肖林最近时有争吵,是为何事?”林雨梅没有回答父亲的话,而是微笑着说:“爸,我们先不谈他了,吃饭吧,你看我今天的手艺如何?”说着,她从菜碟里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父亲的碗中。父亲有了心事,吃饭的兴致不高,父女俩的晚餐很快就结束了。收拾完碗筷,父女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了长谈。此时,林雨梅的主意已定,就是说服父亲,同意她跟肖林离婚,而且她还要第一次把自己与丈夫的分居的事跟父亲说,她想,非常爱自己的父亲一定能支持自己的。但她还是对父亲期望值太高了,当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正在喝茶的父亲忽然呛了一口,茶水顷刻顺着他的喉腔喷到了茶几上。“雨梅,你怎能这样做,我和肖林的父亲是非常好的同事,你要离婚要我怎样做人?”他说着,铁青的脸上,过去的和蔼荡然无存。林雨梅没想到父亲会反应这么强烈,而且没有一点向着她的意思。她为自己的父亲感到寒心了,什么要好的同事,不就是那些利益纠缠吗,为了那可怜的利益,竟连自己女儿的幸福都不顾了。想到这些,林雨梅感到了无助。但也许就是这种无助,反倒更坚定了她跟丈夫离婚的决心。又过了一会,林雨梅想回自己家了,就对父亲说:“爸,我有点累了,这就回家了。”但他的父亲没有让她走,“你等一会,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林雨梅看到父亲神情很严肃,意识到他说的事不是一般的事。“这件事,我一开始不想告诉你,可现在你和肖林的婚姻出了问题,我必须得告诉你了。你和肖林结婚前,肖家就为你保了一个终身险,你公公说,肖林非常爱你,他希望用这份保险来保证你未来生活幸福。正是考虑到肖家对你的一片诚心,我才答应肖林的父亲,同意你们结婚的。作为父亲,我当然知道你和肖林之间有文化上的差距,但肖林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心眼不坏,既然结婚了,就要互相担待,不能彼此互相伤害呀!”父亲的话让林雨梅有些意外,保险,什么保险,她从来都没听肖林说过,他说非常爱我,但我得到的却是无休无止的诽谤和伤害。可眼前,是父亲说的话,即便父亲骨子里有一些“势利眼”,但他还不至于沦落到用谎话骗自己的女儿。但林雨梅心里在挣扎,一份保单就能代替爱吗,肖林这些年的举动,分明是不爱自己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此时,一向冰雪聪明的林雨梅都感到有些不解了。她想,不能光听父亲说的,她要立刻回家当面问肖林,把事情的原委搞清楚。

林雨梅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一进屋,她就闻到了一股酒味。她抬眼一看,夏

林仰在沙发上,嘴里含混不清的叨咕着:“雨梅,你对不起我,我这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吗......”

林雨梅还是头一次听肖林这样说,不由愣在那了,顺着视线,她看到了已经酩酊大醉的肖林那张已经扭曲了的脸。按照她的本意,她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但看到肖林醉成那样,自己又有些不忍,就走过去,到自动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可当她来到肖林身旁时,肖林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雨梅,你就那样看不上我吗,我的一颗心你看是黑还是红。”林雨梅使劲地从他手中抽出了胳膊,“肖林,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屋睡觉去。”说着,她就扶着肖林趔趄着,去了他的房间。不一会,她就听到了肖林的鼾声。

  这一夜,林雨梅没有丝毫睡意。父亲说的保险单的事,还是让她的心灵有了一些触动。如果父亲所说的,都是真事,那么起码可以证明一件事,就是肖家对自己还是很看重的,要不然在婚前,是不会为自己做这样一件事的。但现在问题是,爱的初衷跟爱的现实反差这么大,她显然没有从这份保单里体会到爱情生活的温度,现在,她和肖林分床而眠,那份保单,什么都没保住,爱情在他们之间已经成了最陌生的字眼。正在她思来想去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现的名字,陈哲。“雨梅,我明天就回雪都,你能来车站接我吗?”林雨梅听后,有些迟疑,电话听筒里出现了沉寂,半晌,她说,“我目前的身份,恐怕接你不妥吧。”林雨梅骨子里的东西,让她的表达有些与心背离。“那好吧,我回去后,方便时再约你吧。”陈哲的来电,让林雨梅更无睡意了。现在,她需要对自己的内心做一下明确的评估了,自己下一步的人生路究竟该怎样走?是离婚,还是维持现状,因为那个保险单,让她的感情天平有了一些摇摆不定。

  早晨起来的时候,林雨梅看到肖林早已做好了早餐,就坐下餐桌旁的椅子上。她洗漱完,也来到了餐桌旁。她刚坐下,肖林就对她说:“你爸来电话了,我想跟你谈谈。”肖林说话时的口气和眼神与往日有了很大区别,这让她竟感到了有些不适应。夏林很真诚的看着妻子,眼角里已经有了一些似泪非泪的东西。“雨梅,你爸爸说的保单的事是真的。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非常爱你,在我眼里你就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我肖林何能何德能娶了你这样的女人为妻,所以,在我心中,你就是宝贝。所以,我才跟我爸爸商量,为你保了终身险。”

“肖林,你既然这样爱我,为何在生活中你这样伤害我呢?”满心疑问的林雨梅现在最想知道他回答时说什么?

“雨梅,你这样说,对我不公平呀,是你先伤害了我。我也想跟你过恩爱夫妻的生活,可你想想,在新婚之夜,你就因为我喝多了酒,拒绝了我。以后,你就以各种理由,让我无法靠近你,你想想,这些对我的伤害还小吗,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正常需求的男人啊。”

肖林说到这,有些哽咽了。提起这些往事,林雨梅的心里也涌出了很少出现的歉意。现在想想,自己的确做得很过份了。

少倾,肖林接着说:“雨梅,我虽然从心里喜欢你,但看到你真的不能接纳我,我的心就心如死灰了。我知道我爸跟你爸关系非常好,也非常看重两家的联姻。所以,我们无法正常的离婚。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想通过一些故意诋毁和伤害,来彻底激怒你,进而跟我结束我们的婚姻。可你性子是那么柔韧,即便我那样对待你,你也是缄口不提离婚。我知道你是在顾及父一辈子的面子。但我都想好了,即便我跟你离婚了,我给你保的那份终身险依然有效,因为我这一生不可能再爱上别的女人,这份保险就当做我留给你的一份纪念吧。”

听着肖林的叙述,林雨梅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是伤心的还是喜悦的她有些弄不清楚,感情的事就是这样复杂和微妙。爱给了她自由选择的权利,同时,也给了她把握人性善恶的理智。

过了几天,从北京回到雪都的陈哲,在电话里向林雨梅发出了约请。

林雨梅没有勇气接他的电话,只是在信息中说:“你多保重吧,我们永远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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