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乘站站停列车,是选择了一种旅行态度

从西宁出发,青藏线上共有八列车去往格尔木方向。所有车的耗时都在七小时左右,而只有编号为7581次的一列火车,全程耗时接近十小时。这是因为,他停靠了沿途的每一个小站。


期待着人生首次登上青藏高原的旅行客们从全国各地赶来,乘坐着直达进藏车,在西宁站、格尔木站、那曲站、安多站,在沿途的每一个站台欢呼雀跃着。女同志们在沿途的每一个站台,披上大红色的围巾、鲜艳的披肩,跳跃着、飞翔着,拜托着同乘的旅客抓拍着人生的精彩瞬间;男同志们拿着高档的录影机,配着解说,激动地记录着自己踏破天路的全过程,赞颂着中国“基建狂魔”的响亮称号与青藏铁路这一世界铁路史上的伟大奇迹。

旅行客们不论是谁,都期待着快快到达那一片神秘的世间净土——拉萨。因为在那里,在尘寰中早已疲惫的精神世界就能得到洗礼,自己在那里就能看见不一样的世界,体验到不一样的生活。

因此,停靠在西宁站另一个站台的7581次列车,似乎被冷落在一边。


它不能真正将你载上那片净土——它的终点站是格尔木,决定了它只会是在沿线工业重镇中生活和工作的人民通勤的小公交。

它不能真正带你体会到中国科技的进步。所使用的25G型列车是29年前就已掌握生产技术的列车制式;而所谓“天路”的青藏铁路,其实西宁到格尔木的施工难度也不算太大——这段铁路事实上在更早的1984年就已建成。

因此,它不是为了服务进藏旅客而存在的列车。

它却怀抱了怀着另一种旅行态度来到这里的我。


享受旅途特有的自由

站站停列车拥有着当今在国铁中难得的席位制式——全列自由席。

光是“自由”两个字,从字面上就让人畅快。若再配上列车长的一句吆喝「我们车上想坐哪儿坐哪儿,哪边舒服看哪边。我们车上这几个车厢您随便走!」,则更是让人兴高采烈。

毕竟,旅途中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就是自由。


享受闲适的“慢旅行”态度

站站停列车还提供了悠闲舒适地观景的机会。

站站停列车上不可能有行色匆匆的商务客,不会有浮躁焦虑的氛围。较直达列车、动车组列车和飞机相对较低的速度,注定使得“面向对象”,即想要直奔目的地开始旅行的旅客们对其敬而远之。这样的慢节奏容易让我从忙碌浮躁的日常环境中彻底剥离出来,以悠闲的心态享受旅程。

同时,比起进藏车基本车车爆满的情况,我们的列车全路段上座率都不足20%。硬座面对面的四人席几乎可以独占,让我得以在静谧闲适的环境中跟随着列车,在青青绿草铺成的高原谷地中穿越着浓灰色的烟雨,在台地上眺望远处嵌着玄武岩的嶙峋的山头与下方赤红裸露的焦土,在无垠的大草原上,侧身张望着风车与电杆织成的大网一直延伸至云端彼岸的未来世界;在苍茫的大戈壁中,趴在窗子上不可思议地盯着远方的盐湖中辉映出的海蓝之光。

独占的面对面四人座


乘坐列车穿梭于草原间

只有在站站停列车中,每一个站才有了生命力。那些小站在站站停列车的旅途中从一闪而过的过客成为了台前的主角。

每当列车在一个小站停下来时,我都习惯连上网络,查询这个站、这座城市背后的故事。故事与眼前的景致融于一体,让我在背后感受到在大草原和大戈壁中,一座城市的生机。

对于全部旅途其实就是在坐火车的“面向过程”的旅行者来说,到达目的地所用时长无所谓,最看重的是路上的旅途质量。我们恨不能在绮丽的地貌区把列车速度放得更慢更慢。这里,正是能够选择旅行态度的地方。


通过唠嗑,深入我没有体验过的生活方式

在车厢连接处,我贴着列车门欣赏着窗外青海湖的风光。

一支烟递到了我的面前。


烟是友好的语言、善意的象征,是邀请和我一起聊天的信号。内向的孩子发现自己能被这样对待时,其实是打心里相当开心的。

推过烟,欣喜地接受邀请。抬头打量着它的持有者,这是一位发型帅气、皮肤黝黑、目光炯炯的瘦小伙。格尔木出身的他带着高原特有的精气神讲述着带着在江苏工作的哥哥在青藏公路上自驾游的期待。「打算从格尔木走青藏公路到拉萨,再从拉萨走川藏回去。这次我要带他好好转一圈!」

在一旁默默地郑州的憨厚小伙用一句「像我这样来工作的,兴致就没你们那么高啦」,稍显腼腆地也加入了我们的讨论。一打听才知道,他是大学毕业生,已经实习了一两年,总是被分配到穷乡僻壤、荒郊野岭的地方做项目。上一次在新疆的赤裸山谷里架过桥,这次则是被调到了乌兰来干与水库有关的工程。

他嘴上说着羡慕那些可以被分配到发达地区的同学们,打趣地说着“我就没他们那个运”,实际上精气神儿却挺好,时不时到窗边拍着青海湖的风景,说要发给家人。被问到上次新疆工作的经历时,他也热情地介绍起了他所操作的一系列机械。我问他「这么厉害的吗?一到当地那么多机子就随你使唤啦?不会用怎么办?带队的人也不会呢?」他就讲起了一个小故事:「那一次那架机子出问题了,还以为是我们不会用呢,结果没想到真的不好使了。都晚上七点多了,赶紧打电话叫主任。主任来也不会,又叫了经理。摸索了好一会儿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先那样了」。

津津有味地听完他说的关于工程的一长串故事,我真的仿佛自己也身处了工程现场。在沉浸于饶有兴趣的脑内电影的同时,我也不由地对他一两年实习就掌握了各种突发状况的处理能力的经验这一点萌生了一丝敬佩。不禁想到,不论任何环境,只要能认真沉浸在其中,踏实地干下去,在平凡的工作、平凡的努力中,真的都能够收获许多特别的经验,都能体验上另外一些人想也想不到的生活。人就是在这些经验中,逐渐建立起自己的价值,从而受人尊敬、找到自信的。

听了他们能让我身临其境的故事,感受了我所不知道的新鲜感满溢的生活方式,我觉得我的世界在这列车上变广了、变宽了。


我喜欢看小说,是因为小说可以将我从有一些单调的日常中拉出来,短时间内带入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世界。而站站停列车上,我发现我可以用自己和人的交流和互动,自己来挖出这样一个世界。


结识在荒凉肃杀的景色中实时解说的当地人

站站停列车上当地人多,只属于当地的话题也多。即便因为他们的话题太过专业,不太方便搭话,也可以在旁边偷听免费体验到面对火车车窗的实时解说。

旅途已经接近尾声,列车接近察尔汗站,窗外一片荒芜。

景色看起来是那么地枯燥无味,而此时我身旁的两位老板却在热闹地聊着车窗外化工厂的事情。

一期、二期、三期。硝酸盐、钾肥。规划产值、专家评估、进口机械、工艺提升、效益状况。一个接一个超级专业,外行听得超级有意思的术语接连不断地蹦出来,让我边偷听,边不住地记着我可能一生也用不到的笔记。

我们眼中的在黄土砂砾中寂寞地冒着烟的“大厂子”,在专门人家的眼里居然是这么丰富的世界!虽然他们讨论的事情似乎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在一旁偷听却听得两眼放光的我,许久都沉浸在厂区通勤汽车的时刻表与乘车指南,以及工厂的职工生活和待遇中了。


我真的喜欢当地劳动人民的淳朴感。他们任劳任怨、扎扎实实,不知探究什么是浮躁的心态,什么又是辛酸;不懂得什么叫作业绩,怎么样才能背景提升。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就积累了旁观者羡慕的大量经验。然而他们依然踏实,仍旧憨厚,热情地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在自己领域完全一窍不通的“傻瓜”介绍着自己的生活。这样的氛围,太喜欢了。

站站停列车则为我深入这样的氛围提供了天然的环境。站站停列车的慢节奏与低上座率,使得我有了与其他人深入交流生活经验的机会。而站站停列车上旅客少、商务客少、本地人与务工人员多的特点,使得我能离开自己身边僵化的圈子,抛弃出身地、学历、阶级、家庭背景、职位身份等种种外在的特征,真正以人与人的身份通过交流问询到藏在车窗风景外真正属于当地人民的生活状态与日常故事,了解到我不知道的地方不一样的生活。

我觉得这正是“人文”二字的含义。



在十几年前,乘坐慢车还是经济落后、出行方式落后的象征。似乎有了刻板的印象:有钱人选择动车组列车,而生活拮据的人乘便宜的慢车。

而到今天,选乘新时代的站站停慢车,不仅是怀旧,不仅是省钱,它还成为了旅行态度的一种主动选择。它允许了你在更快的旅行速度之上,优先选择更高的旅途质量。

选乘站站停列车,去感受在人文与自然方面都能让人丰收的优质旅行体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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