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

就叫他阿江吧,总觉得阿江这个名字特别适合他。

我对他不了解,应该也没人愿意了解他。今天又在路上看见他了,他身边的女人应该是他妈妈,他在大声抱怨着什么。

他是我的小学同学,平时偶尔在路上也会看到我的小学同学,但是遇到他的几率很大。他的背影特别好认,总会穿着格子衬衣,一条黑裤子配着一条腰带,脚上踩着皮鞋,像是七十年代的年轻人。他走路的样子,还有发型都和他小时候相同。不同的是,这次我在他身边经过,想停下来窥探一下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把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假装出临时有事的样子,等着他路过。

他不会认出我的。即使我们在同一所初中,班级都是挨着的,他在八班我在七班。他就是那个我在小升初的时候跟家长说的:“傻子都能考进这个初中,我都进不了,就是分片内和片外”这句话里的那个傻子。

他路过我的时候情绪仍然很激动,果然,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胆子大了起来,慢慢跟在他后面,听他都说些什么。我看到他留了胡子,嘴里大声说着:“我要是有四百万我在你这干活啊?啊?我拿着钱怎么享受不行啊?”他在工作上有了烦心事,他竟找到了工作。

上小学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好像脑子有点不一样。关于他的事,只有三件我印象深刻。

第一件事是,在低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和班上的学习委员做同桌,阿江坐在我身后。上课的时候笔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正要弯身下去捡,我同桌拉了我一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正纳闷他要干什么,同桌突然举了手,老师点名,问他怎么了,他带着东北口音说:“老师我就坐这嘎达啥也没干,然后他就拿笔捅我屁股。”阿江听了马上极力反驳,老师又问他到底捅没捅,他说没有,我同桌坚持说他有。最后阿江被老师批评了,因为没有人会怀疑学习委员说谎,阿江委屈地自己在座位上嘟囔。

因为阿江脑子转得不灵,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和他玩,也许因为他傻,别人都不愿意和他玩,他也少受了一些欺凌。有时候即使同学们在口头上占了便宜,有些情况下他也反应不过来。

第二件事是,有一段日子,我和一个男生的家离得近,放了学总是一起走,我们俩正好也和他顺路,就每天和他一起走。他虽然有些迟钝,但互相交流对话没有问题,我们也不会欺负他。时间长了,我发现阿江每次自己说完话都会自己再小声重复一遍,知道这个规律以后,我就悄悄和那个男生打赌。男生不信,于是我一路上都在故意和阿江多说话,引他自己重复,结果我输了。

阿江受些委屈是常事,不过他后来有一个好同桌,学习好,人也老实、善良,不会欺负他。他也成了我很喜欢的同学,因为我小时候学习也不好,不受待见。

第三件事发生在上初中的时候,到了初中,出现了当学校“老大”、“老二”的男孩。他所在的八班就有一个欺负人的坏孩子,这个坏孩子曾经拿捏住了我们班一个男同学的把柄,并以此为要挟,伙同我们班的另一个坏孩子,使这个男同学变成他们的小弟,为他们做了无数事,最后男同学终于自由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代价,但大家都为他感到解脱。

我曾看见这个坏孩子在做课间操的时候,把阿江踹倒在地上,班上的几个人来回踢,不让他站起来,以此作乐。阿江沾了满身的土,这么多人的脚他抵挡不过来,最后他被放过了,站起来慌张地拍土,同时看向四处,注意那群嬉皮笑脸的人会不会再踹他。

那个欺负人的主长得特别矮,不好看,学习又不努力,应该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生活得不好,是个给家里添麻烦的累赘。

阿江好像没有上高中,他的智商也不足以支撑他上高中了,他以后怎么找媳妇,又怎么找工作呢?会有谁愿意雇佣一个呆人呢?

我小时候觉得,他只能找农村里嫁不出去的傻婆娘结婚,凑合着过日子、生孩子,完成延续香火的任务。

然而他生命的经历,还会有更多坎坷和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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