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无数次，在没有你的梦里

翻山越岭，只为找到你未来得及隐匿干净的足迹。

梦惊醒了无数次，就连干涸的泪

也幻化成了飞蛾，一次次撞击在自以为是的作茧自缚里。

1、

虽说是大冬天，老家却暖风阵阵，艳阳高照，山好水好，吃好喝好。

江小梨每天吃过饭，便端一张小板凳，坐在阳台，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数着河边奇形怪状嶙峋的大石头，就是有些无聊。

一个不留神，呼呼的风就把门口昨天新贴上的春联吹得东倒西歪，下联早已不知所踪。

江小梨站在门口的阳台，往楼下探着小脑袋着急的四处张望，怎么也找不着被吹走的下联。大过年的，也不知道这春联被吹走了一半儿会不会不太吉利。待会老妈串门回来看到，又要念叨自己光顾着玩手机不干正事了。

嬷嬷在阳台上欢快的奔跑蹦哒着，一头栽在小梨的腿上，伸出长长的小粉舌头，哈哈的喘着粗气。

嬷嬷是江小梨奶奶养的一条哈巴狗，因为奶奶平时总爱端着架子，尤其注意个人的仪态和辈分礼节。在小梨的记忆里，奶奶在所有人面前，永远像个端庄的贵妇人，就跟古装电视剧里的皇太后似的。所以她偷偷给奶奶家的狗取了个名字，叫嬷嬷。奶奶一直以为是馒头的那个馍馍，所以也嬷嬷嬷嬷的每天叫的很欢。小梨每次都躲在一旁捂着嘴偷偷笑，心想还好没被奶奶听见自己偷偷叫它容嬷嬷桂嬷嬷各种嬷嬷。

2、

陈默站在三楼的窗台抽烟，看着江小梨全然不知自己已被偷窥了老半天的呆呆模样，浅浅的撇嘴笑了。

这个小时候总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小跟屁虫，总算长大了。岁月诚不欺人，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去五年了。

陈默手里的烟吸完最后一口，呼出的白烟在空中绕了两圈。他抖了抖长长的烟灰，灰尘细细碎碎的散落在空气里，在光线照耀下熠熠生辉。一声轻轻地长叹，泯灭在飘扬不息的尘埃里。

不知该以怎样的形象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不知该用怎样的语气再与你打声招呼，不知这些年你过得如何，不知你有没有交男朋友，不知他待你好不好，但终归好过曾经的我。

不知你是否还能记起我。一个一声不吭消失了五年，曾毫不留情伤害你的人。

突然的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思路，陈默转身回屋接电话。等到接完电话匆匆忙忙出来，楼下阳台已经没有了江小梨的身影。

3、

黄昏时分阳光没有那么刺眼，奶奶嘱咐小梨牵着嬷嬷出去溜溜弯，消消食。自从除夕过后嬷嬷就被大鱼大肉的惯着，眼看着体型圆滚了不少。小梨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愈发圆圆滚滚的肚子，郁闷的摸了摸，又同情的望了一眼嬷嬷，一副同病相怜悲痛欲绝的模样。

“走吧嬷嬷，咱们去减肥！”

从桥头走到桥尾，又从河西走到河东，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万恶源泉的大鱼大肉，真是害人不浅！小梨正低着头，一边踢着河边的小石子儿，一边深恶痛绝的嘀咕着。一心想着还要走多少圈才能把中午吃的肉给甩掉，把溜嬷嬷的事儿全给抛在了脑后。

此刻的陈默正坐在河边角落的一颗大石头上写生，素描纸上的老房屋，一笔一笔都是自己心里曾最熟悉的模样。河风吹得头发轻飘飘的，太阳底下晾晒着的心，也被风吹得痒痒的。久违的温馨和惬意。

一只小狗毫无征兆的闯进画面里。陈默噗嗤一笑，这不是小丫头家的小呆狗吗，跑起来傻乎乎的，还真是和她一个样。

他放下笔，起身上前抱住嬷嬷，嬷嬷也不挣扎，乖乖的蹭了蹭陈默的脸，还欢快的摇了摇小尾巴。

“你叫什么名字呀？你的小主人呢？”一面轻声说着，一面柔它的小脑袋，脸上却是少见的温柔。

“嬷嬷！嬷嬷！”真是奇怪，一会儿没留意跑哪儿去了。不会是跌河里去了吧，这个笨嬷嬷！

呼喊了好几声都不见嬷嬷奔跑的小身影，小梨有些慌了，喊着嬷嬷的嗓音都有了些颤抖。

欸，不远处好像有个人影。出门忘了戴眼镜，这会还有些人畜不分，但是大概看得出来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先去问问他有没有见过我们家嬷嬷好了。

陈默老远的就看见一坨肉粉色的身影跌跌撞撞毫无形象的飞奔过来，还不停的喊着默默默默。等到看清楚是谁，整颗心像被什么紧紧拽在了手心里。她果然还是轻而易举的原谅我了。

“嬷嬷！嬷嬷！嬷……”戛然而止的呼喊声，江小梨总算看清了眼前的人，瞬间慌了神。

4、

陈默努力隐藏着失态，想起小时候，小梨总爱跟在身后，唤着自己默默哥哥。这是从很小的时候就习惯的称呼，一直喊到15岁。那时候的陈默，18岁。

“默默哥哥，新年快乐，这是我给你买的新年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默默哥哥，我也想学画画，你有时间教我画呗，我这么聪明，学得快，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默默哥哥，明天也一样来我家吃饭，叔叔阿姨不在家，我爸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默默哥哥，听说你在学校交了女朋友，真的吗？哪天带给我看一下。我可得给你把把关才行。”

“陈默，她们说你已经退学了是真的吗，你为何要骗我？”

“陈默，你别走了，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不会再缠着你了，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再也不打扰你，你不走，好吗？”

“陈默，求求你别走。”

“陈默……”

那个曾嬉笑着的，气鼓鼓的，顽皮可爱的，又苦苦哀求着哭的肝肠寸断的小人儿，和眼前的脸慢慢重合。回忆眯缝成一条长长的黑线，再化作一个痛苦的黑点，消失不见。

“小梨，好久不见。”陈默还是浅浅的笑着，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

“陈默！把我的狗还给我！”倒是头一回，小梨对陈默这么大声地说话。

“你刚刚跑过来的时候喊我什么？”

“没喊你，在喊狗！”

不想再和他有过多的纠缠，小梨一把夺过陈默怀里背信弃义的嬷嬷，顾不上有没有拉疼它，转身就跑。

耳后风的声音若隐若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飞进砂石里。

陈默，我已经忘了你，忘了过去，你为何还要回来。

陈默，我的自尊，我的所有的狼狈，都是因为你。而现在，对于感情，我足够理智，你休想再伤害我，一分一毫。

“试着成熟一些吧小梨，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一再的偏袒你，况且你只是我的邻居，我把你当妹妹。如果不是你妈妈嘱咐我照顾你，你根本都不算我的谁，你没有资格对我选择的人评头论足。”

“不用了，我并不觉得我们还有继续联系的必要，到此为止，不用再联系了。”

“别这样，给自己留一点尊严不好吗？小梨，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在感情里高傲的姑娘。”

“江小梨，你有完没完？我都说看不上你了，我有女朋友，你别让她误会行吗。”

往事一幕幕，像重播的默片，一帧一帧，划过好不容易捂热，重新振作汩汩跳动的心脏。

陈默，我恨你。我还是恨你，恨你表里不一，恨你曾把那么骄傲的我，卑微进尘埃里。

5、

从小梨有记忆起，楼上就有个邻居叫陈默，大自己三岁，却像个小大人，什么都比自己懂得多。小梨喜欢听陈默讲各种各样新奇的故事，也爱跟在陈默身后寸步不离。在小梨眼里，陈默就是除爸爸以外最帅的男人，虽然那时的陈默，也不过是一个小学生。

待到陈默上了初中，陈默的父母突然离了婚，陈默的母亲一气之下只身去了国外，陈默执意跟着爸爸留在了这个窄窄小小的院子里。只是从此，眼里少了笑意，性格日益的随了他的名字，沉默。

初三那年，陈默因为打架斗殴差点被学校开除，陈默的爸爸和小梨的爸爸四处找人，买通了关系，花了不少钱，才减轻了处罚，最终只是留级处分。就这样，小梨和陈默，才会又有机会上同一所学校，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那次以后，陈默便更加沉默了，只有小梨清楚，陈默为何会和那群混混打架。

那群混混早早的辍了学，常常在周围抢年纪小的孩子的零花钱，有一次非要抢走小梨攒了好多天的积蓄。那是小梨打算给陈默买生日礼物的钱，是小梨一个月不吃早餐，一个月不买小饰品，一个月不买零食，瞒着爸妈和陈默攒了好久，打算给陈默买一个足够好的篮球的钱。不甘心就这么被抢走，拼死的抵抗。正巧那天陈默回家路过，奋不顾身的出手相救，而那群混混一直拿陈默母亲离家的事情冷嘲热讽。陈默一口气咽不下，捡起路边的砖头，把起哄的混混敲了满头的血。好在送去医院及时，最终也只是一些皮外伤，陈默的爸爸赔了钱，息事宁人。

小梨清楚的知道，妈妈是陈默心里不能触碰的一根刺。只是她一直不明白，陈默当初为什么不跟着妈妈一起离开。

后来，小梨高一，陈默高三。情窦初开的校园，常常都能看到有女孩给陈默递情书。小梨胆战心惊的观察着陈默的反应，也发现自己心里有一颗红豆种子，原来早就静悄悄的萌芽了，自己却后知后觉。

陈默从来都把小梨当成妹妹呵护，这一点小梨比谁都清楚，所以陈默喜欢谁，她也从不去过问，问了，只怕自己更难过。她骄傲的心里，总想着就这样做兄妹，做朋友，总有一天，时间会抚平一切的心动。

6、

直到有一天，小梨听班里一群八卦的女生在教室里叽叽喳喳的聊天，隐隐约约听见一句陈默交了女朋友。

小梨内心平静的一湖水，瞬间被滚落的大石头搅的动荡又浑浊，一整天脑袋都嗡嗡作响。连最精神的数学课，都趴在课桌上懒得再去回应。

放学的路上，小梨看着左手边一如往常的陈默，再也绷不住了。“默默哥哥，听说你在学校交了女朋友，哪天带给我看一下呗。我还能给你把把关。”

陈默皱了皱眉头，不高兴的表情毫无掩饰地尽收眼底。“以后别听别人瞎说，哥哥不会交女朋友的。早恋可不是好孩子。”

小梨这才放了一百个心，又如往常一样蹦蹦跳跳的回家了。

7、

小梨还和以前一样，粘着陈默，一起上图书馆，一起吃食堂，一起跑步，一起回家。

直到那天，小梨课间从洗手间回来，课桌上多了一封信，署名是一个叫区茉莉的女生。任凭小梨再傻再愚笨，此刻也心知肚明。那是女生八卦时候最多的名字，也是常常和陈默联系在一起的名字。只是陈默不承认，她也就当耳旁风，随意吹过便罢了。

“区茉莉一直在追陈默呢！据说每天都给他写情书。”

“我前几天还看见他们一块儿在球场那边聊天呢！”

“真的吗！咱们的男神就这么被拿下啦！”

“完了完了，区茉莉漂亮又有钱，我还是赶紧重新涉猎一个男神，可能性还更大些。”

“我听说陈默其实也喜欢区茉莉很久了呢，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不愿意公开承认。”

谣言每天都很嚣张，小梨从来都很镇静，也从不掺合这些八卦的聚会，一个人坐在课桌静静的看书。只要是陈默说的话，她总是百分之两百的信任。

信上约了周六在一家咖啡店见面，江小梨这天早早起床，时间还早，便看了会书，等到时间差不多，才出门赴约。

小梨推门便已经在满座的咖啡店看见了区茉莉。她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微卷的头发散落在肩上，脸上化了淡妆，神采奕奕的模样。小梨低头看了看自己发黄的白色帆布鞋，随手绑的马尾，两天没来得及洗头，还有万年不变的宽大校服。简直，完败。

罢了罢了，咱们应该比的是内涵，谁说陈默是这么肤浅的人呢。小梨默默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小梨，你来啦！快过来坐，你看看你想喝哪款咖啡？”

“额，随便吧。”

“那就一杯卡布奇诺吧，不要糖双份奶。”区茉莉转身对服务员说，回头又对小梨说，“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口味，但是陈默每回都点的这个，我就给你点了一模一样的。”

“谢谢。”小梨不安的拧了拧手指头，心里冷飕飕的。这个意思是，陈默常常和她一起在这里喝咖啡吗？连喜好都如此了解，所以真的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吗？

小梨用精致的小勺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轻轻啜了一口，小脸拧巴成一团。好苦啊，还要二十多块钱一杯，还没有便利店一元一袋的速溶咖啡好喝。

区茉莉斜眼看了看小梨，满脸自以为是的笑意。“常常听我们家默提起你呢，他特别在意的邻居妹妹，一直想叫他带我见见你，可惜一直没机会，他总怕自己早恋不能给你带个好头，影响你学习。”

“听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难怪感情那么好，他也跟我说过好多你们小时候的事情，真羡慕你们。”

“对了，默怎么还不来，约好的时间都过了半个小时了，等会我们一起去游乐场吧，上次我和他去过，你应该也会很喜欢。”

小梨看着区茉莉滔滔不绝的谈论着陈默，一口一个默，心里很是憋屈。陈默说什么不会交女朋友，原来都是骗自己的，他只是担心影响了我的学习。后面区茉莉说了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想起这么多年陈默的一颦一笑，想到他以后只属于别人了。小梨的心抽疼得厉害，怕是等会陈默来了会忍不住落泪。

“抱歉，我突然想起来我妈让我打酱油，她还等着酱油做饭呢，我就先走了，等会你们玩得开心。”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任凭区茉莉在身后呼唤自己的名字。

这么做会不会有些过分了，突然的跑开，还撒了一个这么蹩脚的谎言。小梨一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恋爱，就失恋了，蹲在一棵樟树下哇哇大哭起来。

江小梨两天没有理会陈默，每天比往常早半个小时起床上学，吃饭让同学打包，放学在图书馆多泡半小时再回家。

每次被陈默撞见都捂着肚子做无比痛苦状。

“哎呀，我妈早上做的面条可能有毒，麻烦让让我要去洗手间。”

“哎呀糟糕我可能今天也中毒了。”

“哎呀我妈怎么老给我的早餐投毒！我可能是充话费送的！”

“哎哎哎今天的早餐……”

都说事不过三。第四天，陈默终于忍无可忍。“江小梨！明天早上我给你做早餐！”

就这样，在陈默每天的温柔早餐攻势下，江小梨节节败退。和好如初之后，小梨对陈默的称呼也简化为“喂！”“那个谁！”“陈默！”。

后来的一段时间，并没有谁提起区茉莉，一次也没有。两人之间，除了称呼，一切都和以往没有丝毫差别。日子就这么慢悠悠的过着，江小梨真希望时间就这么涓涓的蔓延着，不要有任何波澜。

8、

回忆是一条长长的线，有嘻笑打闹，却也会有无数痛苦的结点。解不开，忘不能，舍不下。

也不知道在风里奔跑了多久，小梨的心隐隐有些发疼，平时体育课慢跑四百米都要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好久，这会却仿佛加速奔跑了十万八千里。

回头看看陈默并没有跟上来，小梨一副松了口气的夸张表情，却也掩饰不了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如果你追上来解释，如果你真的有苦衷，我也不要再理会你，绝不。

拾缀了一会悲伤的心情，小梨回到家里打开电脑追剧。快节奏情节的美剧，总能暂时把什么都遗忘干净。

但是很快小梨就发现，这条定律，这次显然并不奏效了。

脑子里全是陈默那张脸。比自己还要浓密的长睫毛，巴掌大的脸。真是可恶，为什么自己却是一张大圆脸，说好的抽条呢，上了大学以后却是越发的圆！

9、

晚上吃饭的时候，妈妈的表情很怪异，总有一种憋着想说什么的表情。

“妈，你想说啥？”小梨一直立志做一个耿直的孩纸。

“那个小梨，陈默好像回来了。他……最近有来找你吗？”

“哦是吗？没有。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可不要再去打扰人家。”

“我才不会。可是，为什么这么说？”

似乎听出来妈妈话里的其他意思。以前妈妈几乎把陈默当成儿子一样对待，现在却这么抵触小梨和陈默再接触，难道妈妈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么多年没联系，感情也淡了，没必要再刻意打扰他。”

小梨心想，妈妈大概对于这五年陈默的不联系而生气了吧，便没有再追问。

夜晚，小梨窝在被窝玩手机，忽然被窗外的焰火吸引。她趴在窗台，呆呆地看了很久。

小镇也有人这么奢侈，放如此华丽的焰火，这么贵的焰火，足足放了半个小时，烧掉的，都是票子呐，放焰火的人八成是脑子有坑吧。

很快，小梨就近距离接触到了这个脑子有坑的家伙。

“嗨小梨！”

“嚇！甄清！大晚上的扒我们家窗户是想上天吗！信不信我反手就是一煤气罐砸晕你！”

“哎小梨，我说你能不能学点好，少刷点微博多看点书，学一学淑女的说话方式。这么多年也不见你有长进。”

“滚你丫的。我看的书比你吃过的书都多！”

“噗。”

“正经一点，你来干嘛，正门不走爬什么窗户，不怕摔死。”

“你家一楼好吗。。。算了说正事。刚刚的焰火好看吗？”

“关你屁事。”

“那是我为你放的！”

“……”

“我说的是焰火！”

啪！

不等甄清说完，小梨便毫不留情的关上了窗，甄清被推了下去。

小梨拉上窗帘，开着音响听吵闹的英文歌，任凭甄清在窗外哎呦哎呦的装疼也不再理。直到终于安静，她默默的关灯上床睡觉。

小梨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连续遇见陈默两次。苍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冤孽。

半夜小梨睡得模模糊糊，突然被窗户的敲打声惊醒。

谁啊大半夜的还不消停，哎不会是贼吧。瞬间清醒的小梨，穿上外套，抓起床头巨厚的一本专业书紧张的往窗口踱步。

“江小梨！睡了没？快给我开窗户！”

听清楚是甄清的声音，小梨拉开窗对着甄清的头就是一顿猛拍。

“让你吵我睡觉！让你大半夜吓唬我！”

“哎哎哎别打了，这什么鬼书，有好几斤吧！再拍要拍成脑残了哎！拍傻了你要负责的啊！”

“你到底什么事，能不能赶紧说完让我睡觉！”

“那个。。。小梨。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有屁快放。”

“有件事一直没敢告诉你，但是听说陈默回来了，我有了如临大敌的危机感，我觉得我有必要把我的心思告诉你了。其实我并不是这两年才搬过来，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真的，在我们都还是初中生的时候，那时候我家就住河对岸，我和你是校友。还有，我那个时候的名字，叫甄沉默。好了我说完了，我走了。”甄清说完就一溜烟的跑远了，剩下小梨在风中凌乱着。

小梨回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叫甄沉默的男生。

应该说只是一个存在于纸上的名字。

初三那年，小梨收到一封情书，情书上写着已经暗恋了小梨很多年，终于鼓起勇气跟小梨告白，如果不能接受的话，请第二天扎个双马尾上学。

Excuse me？

真陈默？双马尾？小梨只用了一秒的时间，便断定这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翻了个白眼让那封奇葩的情书在垃圾桶上做着自由落体，再没往心里去。

所以说，当年那封情书，竟然是真的！真的是参了天了。这个甄沉默，从哪里冒出来的啊。还有啊，自己第二天是怎么上学的！莫非真的扎了个双马尾？怎么记不得了啊！

小梨只记得沉默走后，自己每天郁郁寡欢的待在家后面的小凉亭里看书，写着一些伤春悲秋的句子。也是那时候，认识了这个新搬来，叫做甄清的男生。他总是像个逗比一样围绕在自己的周围，总是出现在各种各样偶遇的巧合里。纵使小梨再迟钝，此刻也幡然醒悟。哪有什么巧合，都是有心人刻意的迎合罢了。

10、

吃过中饭，看着天气不错，小梨便拽着嬷嬷去屋后的山上遛弯。往常小梨带着嬷嬷去遛弯，总该要个俩小时才会回家。山上各种野花野草，都是嬷嬷和小梨的最爱。嬷嬷爱在草地里奔跑，龇牙咧嘴的傻样子很是欢脱，小梨则喜欢静静的拍照，把照片用滤镜修过以后配上文字。

远处阳台上的陈默，看着这样的画面，心想，这怕是再也不能拥有的幸福了。

天空毫不防备的阴暗，细细密密的雨丝落下来，隐藏进头发里。小梨摸了摸早上才洗过的头，忧伤的拽着嬷嬷往家里赶。

陈默在阳台上迟疑了一会，回屋拿了把伞往外匆匆跑去。

两人一狗就在这雨中相遇了，陈默还在喘着粗气。

“小梨，好巧啊，怎么没带伞，天冷容易感冒，我送你回去。”

“谢谢，不用。”

“你以前明明很活泼开朗，没想到现在安静了许多。”

“托你的福。”

陈默有意的靠近小梨，一把伞小梨占了一大半，陈默的左肩一大片水渍。身后一只默默吃着狗粮的落汤狗。

“咳咳咳，阿啾！”

小梨一个箭步闪到一旁。“我说你都感冒了，伞还是自己用吧。”可别传染给我。

“小梨，你果然还是关心我的。”

“别再自恋了，你觉得有可能吗？你曾经如何待我的。”

“等时机成熟，我会跟你解释清楚。”

“不必了，我现在很好，你也别再想打扰我。”说完这句，小梨便蹲下抱起懵逼的嬷嬷，一溜烟跑进了雨里。

在楼道里，小梨一直暗暗的想着那句“等时机成熟”的意思，却突然发现心里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该翻篇了。脑袋里甄清的头突然一闪而过。

吓！可怕，这个甄清，天天晚上敲我们家窗户，我都快被他害得神经衰弱了。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小梨听见父母急促的争吵声。父母感情一直很好，性格也都温和，倒是第一次，对彼此这么大声的说话。

“你别再吵了，小梨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我吵？要不是你整天反反复复提这个事，我会跟你吵吗？要是哪天小梨知道当初陈默离开是因为我的原因，还指不定她会怎么看待我这个妈妈。”

“所以我就说你糊涂，你看不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陈默在小梨心里有多重要的位置，那天吃饭还一直提，我给你暗示你还全当没看见！”

“我这不是怕小梨去找陈默到时候知道我......”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小梨该回来了。”

小梨回想起陈默离开的那天，爸爸带着她说要去外婆家住几天，妈妈却执意留在家照顾奶奶。那些奇奇怪怪的对话，那些奇奇怪怪的表情。

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非要让陈默离开。

第二天小梨早早的起了床，破天荒的化了个妆，努力的掩盖一夜无眠的黑眼圈。甄清那个傻孩子又在半夜敲了小梨的窗户，只是这次小梨没有回应。

昨夜给陈默发了短信，约了9点在奶茶店见面，原本只是碰碰运气，凭着记忆给几年前的号码发了条短信，却没想到得到了回复。

8点刚过，小梨便已经走在了去奶茶店的路上。有些紧张，却再没有了当初的热忱。这紧张，大概是对于解开真相的焦虑，以及，如果真如父母所言，陈默是因为自己而被迫离开，那么多多少少也会有些良心不安吧。

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到约好的地方，却没想到陈默已经等在了那里。

小梨深深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的表情，坐在了陈默对面。

“陈默，你那天说的，等到时机成熟，是什么意思？”

停顿了3秒，来不及等陈默开口，小梨忍不住继续问，“你当初一声不吭的离开，那么决绝，是因为我妈妈逼你的，对吗？”

“你听谁说的？”

“我妈妈，她自己说的。”

“小梨，你别怪她，她也是为你好。”

“那你可以仔仔细细的给我说清楚吗？”

“好。”

那一年，陈默的母亲因为无法再忍受小镇平凡而无趣的生活，在无数个争吵之后，决定离婚，带着儿子离开。在离婚手续办好，行李收拾好了之后，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陈默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跟母亲一同离开的建议。他说，他舍不得小梨，他要是走了，小梨再被人欺负，就没有人帮她了。陈默的母亲就这样匆匆的走了，走之前，嘱咐小梨的妈妈帮忙照顾孩子，随时联系。

之后，陈默因为小梨差点被退学，学校里开始流传的各种风言风语。

流言愈演愈烈，最后竟然传成小梨是个心机很深，且自恃清高的人。是陈默和区茉莉感情的小三，对陈默死缠烂打不放手，而区茉莉作为一个憋屈的受害者，却一再的忍受着。

而陈默，在这些风言风语里只能选择一次次刻意地回避小梨。在发现区茉莉好几次卑劣的小手段之后，给予了一次又一次的警告，却发现流言已经收不住了。

小梨天生迟钝，又不爱参与女生之间的八卦，对这些竟毫无所知。只是发现区茉莉和陈默同框的频率越发的高，而陈默对自己的冷淡，也日复一日的得寸进尺。

这些流言蜚语，慢慢传到老师的耳朵里，再由老师加油添醋的关心，转述给了小梨的妈妈。

终于有一天，小梨的妈妈找到了陈默，说是单独跟他聊聊。

大概的意思是，希望陈默可以去他母亲那边生活，对于他的家境，重新去一所更好的学校不是难事，而小梨，家在这里，以后也要在这个小镇扎根。如果流言不受控制，对她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小梨的前途，学业，都会受到影响。所以，小梨的妈妈苦苦的哀求陈默。

“默默，这么多年来，阿姨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儿子，阿姨只有小梨这一个女儿，希望你可以体谅阿姨作为母亲的心。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趁着小梨还没有受到伤害。时间会抚平一切。小梨是我的女儿，我知道她有多喜欢你，所以这件事情，希望你以后也不要跟她提起。”

后来，就是陈默退学的消息。小梨一次次找到陈默，希望他留下，最后却在小梨去外婆家的那几天，陈默走了，五年里，再也没有回来，也没有音讯。

原来，那个时候的妈妈，是去送陈默了。

原来，一直一直，自己都是被大家偏爱的那个孩子。

10、

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小梨想起自己常常梦见的那条街，那个看不清的身影，竟然不是决绝离开的陈默，而是一直用心爱护着自己的妈妈。

这个漫长的暗恋总算有了结局，所有的执念，只是源于一个不甘心的离别。所有的恨意，也只是因为那些付出始终得不到回应，换来的只有一次次刻意地回避。

如果说对陈默的喜欢是爱情，不如说是依赖和信任，还有仰慕更为贴切。这场单方面的执拗不化的类似爱情，终于在一次双方的坦诚相待里画上句点。

“陈默，谢谢你。”谢谢你从小到大对我的呵护和在意，谢谢你一直以来的保护。

都说可以保持初心长大的孩子，是因为身边有无数人替你阻挡了风雨，这话一点也不假。

小梨突然觉得一身轻松，转身道别，突然想起那个每天会在半夜敲打自己窗户的甄清，想起这些年的失落里，那个不停出现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傻孩子。那个曾经以甄沉默的名字，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人。

回家的路上，小黎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往回家相反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