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经历过太多次的别离，都没有像这次这样感伤。
些许是上了年纪，人也容易多愁善感起来。
火车站，你90岁高龄的老外婆泪眼婆娑，就站在进站口，频频地挥动着皱得只剩下一张皮的手，嘴里喃喃地朝我们说道着：“路上小心点，到了打电话。”
“外婆，您回去吧，多保重。”
你强忍泪水，微笑回应。
这是第七次过年跟你回老家。
回来时，也是你老外婆跟着你父母亲来接车的，尽管电话里，我们再三强调不要来，那么大的年纪了，应该在家好好呆着。
可老人家坚决要来，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身体还算硬朗，能接几年算几年。
我们执拗不过，只好顺着她的意了。
你说，你爷爷奶奶走得早，你父母因为要养家糊口，你出生后一断奶，他们就去了外省打工。
这一去，就是十几年，直到你高中毕业。
所以一直以来，你都是跟着外公外婆生活的。
你外公早些年也去世了，你跟外婆相依为命。
二十多年的感情自然很深，而我自然能理解你们的不舍。
实话说，我年年跟着你来你家过年，来回两千多公里，本想着今年二宝刚出生，100天不到，是有个好理由在我们家过年，哪里都不去的。
可我深知，你放心不下你老外婆。
她身体还算硬朗，但并不是毫无毛病。老人家上了年纪，各种器官萎缩，呼吸自然没有那么顺畅，就在前年，一场流感差点要了她的命。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了吧。
而最大的幸福也不过是：“幸福就是寻常的日子依旧，寻常的人儿依旧。”
这些，我都懂。
所以，还未等你与我商量今年过年的去向，我便主动提出来，说陪着你回一趟家，再看一眼老外婆。
毕竟，有些人，能看一年算一年，能见一面算一面。
到了岁数，谁也说不好，这一别之后，是不是从此山长水阔，这一面之后，会不会阴阳两隔。
02
“您乘坐的列车晚点半个小时，请您耐心等候。”
广播室里传来列车晚点的消息。
“晚点了，刚好还没给你买茶叶蛋呢，你小时候最爱吃茶叶蛋了，等着，我买去。”
你外婆一听，笑容舒展开来了，转身要走。
“别买了，折腾，我吃饱了。”
你拽着她的手。
她执意要去，你执拗不过，又不放心她，只好随她。
火车站里，售货店里，刚出炉的茶叶蛋热气腾腾。
“给我装六个茶叶蛋，我大外孙两个，外孙媳妇两个，重外孙女两个。”
老板装好后，你要付钱，不想被老外婆拦下。
“我来，这钱外婆来拿。”
老外婆赶忙说。
一毛，五毛，一块……她从兜里掏出了一大堆零钱。
那些钱旧得发黄，一定攒了好久，就拽在她手里。
此刻，你暗涌连连。
你说，想起了你去北京上大学那会儿了。
那时，老外婆也和现在一样，送你上火车。
给你买茶叶蛋时，也是这样一毛，两毛地拿出来。
你说她没有什么钱，兜里买茶叶蛋的钱，几乎是她所有的家当。
她一生清贫穷苦，而你是她内心最大的财富。
那一刻，我深知有一种爱，叫做倾其所有。
对于至亲，他们宁愿自己清贫困苦，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总想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我们。
03
“这年头，谁还要这种一毛，两毛啊。没零钱可以支付宝。”
钱太旧，售货店里不收，老板看着你，指了指旁边的支付宝二维码。
你从回忆中抽身，立马拿着手机，对着二维码扫了一下。
“这年头，都这么先进了，有个手机就能搞定，我们老了，跟不上时代咯。”
老外婆感慨着。
如同往常，她拿着筷子，在那锅茶叶蛋里挑来捡去，专选最大和最好的给你。
你说：“外婆，别挑了，哪个都好，随便怎样都行，又不是小孩子了。”
“怎么不是，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穿开裆裤的小宝仔。”
你听后，无语，泪水差点要掉下。
你差点忘了：“外婆即父母，在父母眼中，孩子永远是孩子，哪怕你已成年、成家、立业、战功十万掠城百座穿金甲跨战马地回家。”
天冷，老外婆怕鸡蛋也跟着凉得快，回到候车室的途中，她把蛋捂在胸前的衣服里，检票时才拿出来。
“宝仔，趁热吃，上了车安顿好就吃，到家里给外婆打电话。”
她把鸡蛋塞到你手里，再三叮嘱着。
“大女宝宝要乖乖听爸爸妈妈的话，爸爸工作忙，别给爸爸添乱子哟。”
她低头，跟大宝说。
“知道了，我会乖乖的。”
大宝乖巧地说，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这话一点没错。
“外婆，您多保重。”
你放下手里的东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但那句“我爱你”却一直没有说出口。
诚然，我们这一生对爱人说过无数次“我爱你”，而对父母的爱却难以启齿。
随着人流我们检票进站，你不敢回头，泪水已经泛滥。
老外婆还站在原处挥动双手，看着我们离开。
然而，只是目送，没有追。
也许，她早就知道：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上了车，安顿好后，你躲在厕所里嚎啕大哭。
你说：“外婆癌症晚期，只剩三个月的时间了。”
此刻，列车开动，这一别，山长水阔，也许就是今生来世。
但，你无奈，你的身边有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你的身后有一群等着你精准扶贫的异乡百姓。
所以，因为生活，因为工作，即使在她病危之际，你也没有办法陪伴在身边。
可你期望，此生或许不能够成为人人仰慕的亿万富翁，也愿能够有能力保她安康。
在外漂泊，风雨兼程的日子里，你说，你只能努力地工作，好好经营家庭，尽可能地回报她的爱。
因为，你的幸福，是她最愿意看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