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原谅,只是算了”

我初中的时候疑似遭受过校园暴力。说疑似是因为并没有动手,但一群人把我围起来,足以把当时只初一的我吓到涕泗横流。事情的起因是寝室有个娇生惯养的姑娘不值日引起公愤,而我睡她隔壁,在姑娘晚上哭的时候安慰她。现在想来当时也小,帮她值日叠被子觉得是助人为乐,光荣得很,招来灾祸也默默承受了。好玩的是高考之后,大家说以后天南海北不能常见,于是初中一个寝室的同学要聚一下,通知到我我就去了。聊天的时候说起那个同学,我说你们记得那会堵过我吗,有人愣了一下,嘻嘻哈哈,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不记得;有人想了想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当时突然觉得无力,我记了很久,当时是真的害怕,然而除了我没有人记得,包括始作俑者。现在我可以找借口说当时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但在漫长的时间里,连恐惧、愤怒都小心翼翼,对那个姑娘也开始疏离,后来有次聊qq,她说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呢,我一贯小心翼翼,胆小怯懦。

大学有两个姑娘,A和B闹矛盾,所以接下来的故事我听到的时候都“震惊,女大学生宿舍居然做出这种事”。舍友C放假的时候把被子收在A的床上忘了拿走,开学的时候自然一层灰。这位A同学就把脏被子放到了B床上,把B的干净被子扔到了阳台上。吵了一场大架,整个楼道都出来看热闹,不能理解的是A和别人说起的时候一脸洋洋得意,用这种手段报复了和自己有矛盾的人。后来我们和B姑娘说起这个事,她气到翻白眼,又只能“算了,我还能打一架怎么的”。

有时候伤害猝不及防,或者是你无力反抗,没有办法像同学吵架一样还有的挣扎。然后它像被铅笔芯扎进肉里,隐隐作痛,用针挑出来皮肉模糊,愈合之后还好死不死留一个黑色的印在那里,时不时地提醒你曾经被扎过。你安慰自己人生就是一场修行,这都是人生路上的坎,试图让它合理化;说慢慢都会过去的;说任何事都有它必需存在的理由,当它是成长必经的事情,说服自己原谅那些人。然后我看到蔡康永和马东的对话,大意是马东说我们终究会原谅那些伤害自己的人,蔡康永说那不是原谅,那叫算了。

好像身边很多人都很容易和解,“算了,多大点事”,“算了,都这么久了”……有段时间说起中国四大宽容,我们心大得很,包容又善良,针不扎在自己身上当然不疼,劝别人放下的时候一脸菩萨的模样: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不要拿别人的错误伤害自己……所以被别人劝的时候也只能磨牙霍霍, 再把火气咽下去,谁让大家都“算了”呢,最好大家都一团和气,事事无所谓,麻烦越少越好。我一个朋友,奖学金被打到别人卡上去了,说起来学校穷困潦倒,奖学金不多不少500块。问班长班长当然不知道,问辅导员居然也是不了了之语焉不详,追问几次之后她也算了,正值学校有个大事她的“小事”就这么被搁浅了。

像我一直记得当年被人遗忘的伤害,时间会慢慢冲淡这些,但它始终在那里。我每次想到郭德纲先生的这段话“不知我的苦,就别劝我大度。我挺厌恶有一种人,不明白任何情况,就劝你一定要大度的人。这种人你要离他远一点,因为雷劈他的时候会连累到你!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必须被原谅。如果你连这些伤害都记不住,那这一辈子白活了”都深以为然。有些事情,我最多可以理解,但无法原谅。有时候谈起一些糟心事儿,有人一脸惊讶:呦,你居然还记得,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那么小心眼啊,人要大度一点,往前看。我只想冲上去捂住他的嘴,给他一巴掌,然后告诉他:算了吧,谁还没有几个神经病的朋友呢

我该记得的,那是我曾经受的苦。我虽是个大人了,连难过都不能难过太久,但我有保存我痛苦记忆的权利,偶尔想起来暗搓搓地恨一下带给我伤害的人也可以。不要强求我大度,每个人承受痛苦的能力不同,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试图放下过呢。我可以默默地算了,但我誓死捍卫我不原谅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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