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丨双生

文/柳青陵

不管她真正的用意是什么,曾经有多少情谊,都只成了陌路。

一、草原赛马

澄蓝的天空飘着几丝白云,骄阳之下,草原深处飘来阵阵马铃的清脆声响。随着马铃声越来越近,少女们或飞扬或柔婉的声音也清晰传来。

“晶晶,”飞扬的女声洒下一连串的笑,“你一定是追不上我的。”

“湫儿,你这话可说得太早。”柔婉的女声透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但随即又有些泄气地补上一句,“虽然我还从来没有赢过你。”

“这不是了。”飞扬的女声得意非常,随着她话音落下,雪白的骏马飞驰而至,惊动了一旁悠闲吃草的羊群,只见四散逃开的羊群中,她一身黑色劲装,脚蹬一双银色马靴,竟站立在马背上,腰间束着的银红腰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就是这样存心让着你,你也追不上来。”说话间,她的身体猛地向右侧一倒,只靠双手抓着马鞍向前疾驰。

这黑衣女子是矞族的公主,名唤黑瀑湫,年方十五,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她身后不远有一匹枣红马在飞奔,马上的女子身着黄衫,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充满神采。黄衫女子是矞族最大最古老商队头领摩果斯的女儿,叫摩晶,也是十五,已经是矞族数一数二的美人。

“我总会追上你的。”摩晶一抽马鞭,枣红马振蹄急追,竟渐渐地拉近了与白马的距离。她抑制不住心底涌上来的兴奋,嚷道:“湫儿,我终于追上你了。”可当她追到白马跟前,才发现她能追上,是黑瀑湫故意放慢了马速在等她。

“晶晶,你说柔矞这片土地,这草原,美不美?”黑瀑湫神色肃然,早没有方才骑马时的意态飞扬。

摩晶与黑瀑湫虽不是亲姐妹,却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相伴让她们把对方的脾性摸了透。她当然知道她说这番话的意思,数月前,黑瀑湫自作主张上书棠朝皇帝,恳求进京探父,前几日回了消息,皇帝允准了。

“就要离开草原,你当然舍不得。不过此去又不是不能回来,几个月后,我们俩还能像现在这样,在草原上纵马奔驰。”

黑瀑湫没有答话,勒住马缰,一翻身从马上跳下来。还未落地,她又挥动马鞭,将摩晶从马背拽了下来。“我哪里是舍不得草原,分明是不想和你分开。”她笑嘻嘻地说着,眼睑却垂了下去,“摩阿叔一定不会让你和我同去京城。”

听得黑瀑湫提起自己的阿爹,摩晶立刻道:“京城山高水远,阿爹一定会说路上辛苦,我一个女孩子不适合车马劳累。我求过他好几次,让他去棠朝行商时带着我去见见世面,他都以这个理由拒绝。”虽然是埋怨的话,她的语调中不自觉溢出一股甜蜜,因为她知道,阿爹是为她着想。她没去过京城,却有许多京城的风物特产,都是摩果斯行商时从棠朝带回来的。

黑瀑湫心中一酸,却强忍住没有表露出来。她贵为矞族公主,却没有多少人真正关心她,只有在摩果斯家中,她才感觉到真正的自在,这一切都因为她的阿爹,前矞族可汗黑颉弼。

矞族人好战,尤其崇拜征战中的英雄,十二年前,黑颉弼与棠朝一战,不仅战败被擒,还自贬身份,降于棠朝,被押解到京,囚禁至今。矞族因此分裂,由黑颉弼堂弟黑泽罗暂时统帅的一部奉黑瀑湫为主——并且允诺在她年满十五岁时归还大权——称臣于棠朝,互通利市,友好往来,是为柔矞;而以鸠达尔为首的西北游牧部族,不愿降棠,处处与柔矞敌对,则为刚矞。

“晶晶,你知道的,待我从京城回来,就会继位成为可汗,那时候我们一定跟现在不一样了。”黑瀑湫的神情越发黯然。

“怎么会呢!”摩晶安慰道,“无论你变成什么身份,我们都还是好姐妹。”

“晶晶,你说,要是我好言相求,摩阿叔会答应你陪着我去京城吗?”黑瀑湫真是舍不得摩晶。

“也许可以试试。”摩晶吸了吸气,道,“阿爹一直都疼你,跟我这个亲女儿没两样,我们俩一起求他,他总会心软吧。”

“那我们现在就去。”黑瀑湫纵身上马,沿着方才来的路狂奔。摩晶立刻跟上,并下了决心,这次无论如何要去棠朝见识一番。

忽地,一阵黑云压来,方才还晴朗的天顿时变得暗沉,风卷着绿草,不多时,暴雨倾泻而下。

二、姐妹遂愿

大雨落下时,黑瀑湫和摩晶还不曾回到八卦城,顿时被雨浇得浑身湿透。

到了城内,摩晶散开长发,拧干雨水道:“湫儿,我们先把这身湿衣服换下再去见阿爹。”

黑瀑湫却一扬眉,拽住摩晶的手道:“不要,我们先去见摩阿叔,把你去京城的事定下来。”

“湫儿,你怎么如此着急?”摩晶有些奇怪,黑瀑湫并不是一个性急的人,此时如此急切,必定有事。她顿了顿,目光凝视着黑瀑湫,又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黑瀑湫双颊微红,一跺脚道:“晶晶你最讨厌了,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嘛!我们这幅模样去见摩阿叔,他心疼我们,肯定经不起我们久缠,你去京城的事情就八九不离十啦。”

摩晶不禁叹道:“就你心眼多,这么一场雨也能让你生出这些道道来。”

“你去不去?”黑瀑湫撅起嘴,一脸不高兴。从小到大,她最不喜欢被人说这样的话,连一直情同姐妹的摩晶也不例外。

“当然去。”摩晶吐吐舌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伸手捏了捏黑瀑湫的脸,道,“湫儿,我错了,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黑瀑湫一转眼珠,道:“要我原谅你也不难,只要你答应,以后有一天,我求你办一件再难的事,你也要做到。”

这是件没准的事,换作别人摩晶肯定不会答应,可说这话的人是黑瀑湫,于是,她毫不在意地笑道:“我知道湫儿最好,肯定不会为难我,你可要选一件容易的事给我。”

黑瀑湫抿着嘴,也不说话,拉起摩晶飞跑,很快到了摩果斯屋外。她连门也不敲,推门进去就叫起来:“摩阿叔,这一次你让晶晶和我一起去棠朝吧?”

摩果斯正捧着茶盏喝茶,一听这话,差点没将口中的茶喷出来,立刻摇头道:“不行,京城山高水远,一路舟车劳顿,实在太辛苦!”

黑瀑湫冲着摩晶眨眨眼,很响亮地打了个喷嚏。摩晶心神领会,也跟着打了个喷嚏,柔声哀求道:“阿爹,湫儿这一走最少也得好几个月,我不想和她分开,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摩果斯这才发现两个姑娘的衣服都是湿的,不禁皱眉道:“你们快去换了衣服再说。”

“不,摩阿叔不答应我们,我们就一直在这里求你。”黑瀑湫使劲吸了吸鼻子,眼巴巴地望着摩果斯。摩晶也不甘示弱,拉起摩果斯的手来回晃动。她衣衫尽湿,这么来回扯动,衣服便贴在了在手臂上,隐隐透出右臂上一块黑斑。换作平日,她发现黑斑露出来,一定会立刻找东西遮住,可这会,她管也不管,只一叠声道:“阿爹,只要你答应我一同前去,我保证什么话都听你的。”

摩果斯看着两人微微发抖的身体,心头一软,忍不住就想要点头。黑瀑湫见机不可失,趁势又道:“摩阿叔,往年你去棠朝行商,都有我陪着晶晶,这一次连我也走了,你当真放心晶晶一个人在家?”

这话正戳中了摩果斯心底的担忧,摩晶的阿妈早逝,他还真不放心把女儿一个人留下。想了片刻,他不觉点了点头,道:“拗不过你们,我答应带上晶晶,你们快去换衣服吧。”

黑瀑湫和摩晶大喜不已,忙谢过摩果斯,牵着手跑走。她们才一走,一个面色沉郁的年轻男人便走进房间,缓缓道:“出了柔矞的势力范围,到达棠朝边境醉沙城,至少要大半天时间,这一段时间会发生什么,你我都很清楚。她们这一出歪打正着,摩晶一块去,万不得已时,可以让她顶替公主。”

摩果斯惊叫出声道:“木良,这不可以!以你的身手,就算刚矞把最精英的人派来,也不会有问题。”

木良撇嘴笑道:“我只是以防万一。我们都要以公主为先,我可以为公主献出生命,你的女儿也一样,没有什么不可以。”

摩果斯目光一沉,肃声道:“虽然你是公主的贴身护卫,但这一次带公主上京,是由我负责。怎么安排,遇到状况怎么应对,都是我来做主,你说了不算。”

木良拔出随身携带的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抵住摩果斯的脖子,冷笑道:“你可别忘记黑颉弼可汗对你的大恩,你怎敢恩将仇报!”

摩果斯一言不发,只抬手拨开脖子上的刀,平静问道:“再过几天就出发了,远行需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那么麻烦,你把公主要用的准备好就行了。”木良丢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走了。

待木良走远了,摩果斯便在房间里踱起步来。良久,他才停在桌前,一拳猛地捶在桌上,震得茶碗盖飞起,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之后,只听得摩果斯低声吼道:“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好晶晶!”

三、血浓于水

一只洁白的鸽子在桌上来回踱步,黑瀑湫盯着还带着墨迹的信纸,黝黑的双眸中有热切的渴望。片刻,她卷起信纸,塞进鸽子脚下的信筒,打开窗户放飞白鸽。

鸽子很快消失在夜空,黑瀑湫收回目光,摩挲起一把墨黑的弯刀,喃喃道:“阿爹,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那弯刀名叫“黑濯”,是黒颉弼在十二年前留给她的,这么多年,每当她想起阿爹,都会拿起这把刀看上几遍。

也不知道阿爹是什么模样了。黑瀑湫在心中勾画着黑颉弼的样子,那时候她还太小,只模糊地记得,黑颉弼战败被囚的那一段时间她总是哭。

“湫儿,我知道你今晚一定睡不着,我也是呢!”摩晶从半开的窗户外探进头来,笑嘻嘻地盯着黑瀑湫。

黑瀑湫忙打开房门,让摩晶进屋,两姐妹兴奋地说起悄悄话来。到得天亮时分,一夜未睡的两人终于有了睡意,却又到了出发的时辰,于是只得强打精神上了路。好在摩果斯思虑周全,为防刚矞前来劫持公主,他像往常一样组织起了商队,让黑瀑湫和摩晶乘坐马车混在商队之中,以掩人耳目。

商队出了城,一路向东,黑瀑湫和摩晶便在马车有节奏的颠簸中睡熟,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嘈杂的声音将两人一起从睡梦中惊醒。

黑瀑湫伸手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一队彪形大汉骑马将商队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人身着白色劲装,阴沉沉地笑了一声,朝摩果斯喊道:“识相的就把公主交出来,我绝不为难其余的人。”

“不管你是何人,回去告诉派你来的人,让他死了这条心。”摩果斯听得来人点名要公主,便已经猜到他们是谁派来,很干脆地回绝。

白衣劲装男人昂首道:“真有骨气啊,我只怕你听到我的名号会吓得话也不会说了。兄弟们,告诉这老小子,咱们是谁!”

那一群彪形大汉高声吼道:“来无影,去无踪,我们是沙漠里的龙卷风!”

摩果斯刹时变了面色,就连扮作车夫,随行在黑瀑湫和摩晶身边的木良也为之动容。他趁摩果斯和那队人马对峙着,悄无声息溜进马车中,压低声音急急道:“摩晶小姐,今天这事绝不能善了,我恳请你为了矞族的未来,假扮公主。”

摩晶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答应,黑瀑湫已经抢先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木良答道:“他们是魔狼谷的马贼,为首那人叫飞狼,这帮人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头,公主你绝不能落到他们手中。”

“他们是鸠达尔派来的,是不是?”摩晶皱眉问道。木良点头,有些心虚地安慰道:“公主落入鸠达尔手中,只有死路一条,摩晶小姐却不一样,鸠达尔顾忌你爹的财力,一定不会杀你。”

“那好,就让我代替湫儿。”摩晶毅然答应。其实,就算是有性命之忧,她也愿意代替湫儿。因为她很清楚,湫儿有多渴望去棠朝见到父亲黑颉弼。

黑瀑湫被强烈的内疚淹没,这一次竟都是因为她,摩晶才会陷入这般险境。“晶晶,对不起。”她哽咽着,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把唯一瞒着摩晶的秘密说出来。

然而,摩晶已经走出了马车。隔着帘子,黑瀑湫听到她柔柔的声音充满坚定:“我是柔矞公主黑瀑湫。我答应跟你们走,你们放过这支商队。”

摩果斯被摩晶的话惊得目眦欲裂,而飞狼却顺势道:“真想不到,柔矞公主是这般漂亮的美人儿,这可真是难办了,我当真舍不得立刻杀掉。”

“你敢!”摩果斯怒道。

飞狼嗤笑道:“我有什么不敢。”

摩果斯双手紧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她说她是公主,当真就是了吗?”

“怎么,难道还有人要冒充公主来送死吗?”飞狼挑眉好奇地问道。

“她叫摩晶,是我女儿,从小与公主情同姐妹……”摩果斯还未说完,木良已然飞身出了马车,挥起手中弯刀攻向飞狼。那晚,他以黑颉弼的大恩胁迫摩果斯,原本以为已经奏效了,却不想终于敌不过血缘亲情。当摩果斯决定拆穿这一出以假乱真的戏码,他就再没有退路。

木良完全没留后劲,也没有做任何防守,飞狼只觉一股浩瀚的刀气逼近,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他不敢轻易接招,忙纵马后撤,泄了木良最初最锐利的刀气,才纵身而起,抽出斩马刀往上一挑,将弯刀的劲力引向一旁。

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刀影重重,铁鸣声声,谁也脱不得身。飞狼提气高喊道:“镜狼,黑狼,你们率人去劫那马车,真公主一定在里面!”

一蓝一黑的人影闻言立刻飞起身形,掠向马车。同一时刻,潜藏在商队中的公主护卫也纷纷亮出兵器,迅速将马车围住。

摩果斯也没闲着,打马上前抓住摩晶,不等她挣扎就劈手打晕她,纵马向棠朝与矞族的边城狂奔。商队其他人一见这等情况,哪里还管旁人,都扬起马鞭向前飞驰,就怕跑得慢了,被殃及池鱼。

黑瀑湫一脸平静走出马车,挥起黑濯刀与护卫们并肩作战。她一点都不怪摩果斯救了摩晶,而把她抛下,她相信,如果是黑颉弼在,一定会选择救她,而她身为矞族儿女,能死在战斗之中,是莫大的光荣。

四、真作假时

摩果斯带着摩晶不敢稍停,直到驰马进了醉沙城,才松了口气。这里已是棠朝管辖,就算魔狼谷的马贼再凶悍,也不敢公然杀到城中,与整个棠朝为敌。

摩晶终于醒了过来,她顾不得看自己身在何处,一见到摩果斯便追问道:“湫儿在哪里?”

摩果斯不敢说出实情,只道:“木良带着她突围的时候,被魔狼谷的人阻击,他们便绕道向着南边的封城而去。”

“阿爹,你是在骗我吧?”摩晶怀疑道,“如果是这样,木良为什么要我假扮湫儿,你又为什么要打晕我?”

“这是我和木良商量好的,由他去劝说你假扮公主,我再说出你是假的,好让他趁敌人惊讶之际偷袭,以占先机。”摩果斯继续编着谎言,“我怕刀剑无眼难免伤了你,就想带着你先离开,而我又知道你和公主姐妹情深,怕你不肯走,留下反而成为木良的累赘,这才打晕你。”

摩晶想了想,不觉点了点头,木良的武功有多高,她很清楚,而且,摩果斯从没有骗过她,也很疼爱黑瀑湫,一定不会只救了她,把湫儿丢下。

摩果斯趁热打铁,又道:“我和木良说好了,在京城碰头,我们就不在这里等他们了。”

“阿爹,方才我太着急了,言语冲撞,请您别怪我。”当摩晶对摩果斯的话深信不疑,立刻就为先前恶劣的态度道歉。

摩果斯忙道:“阿爹怎么会怪你。眼见天色已晚,我们就在城中歇息一夜,明早动身去京城。”摩晶没有反对,只是有些焦急地叮嘱:“阿爹,我们一定快些到京城,一日见不到湫儿,我这心始终放不下。”

“一切都依你。”摩果斯低声应了一句,带着摩晶找了家客栈住下。

第二天一早,摩晶便催促摩果斯上路。此后,父女俩除了吃睡,都在赶路,终于在十天之后,到了棠朝京城。

摩果斯把摩晶安顿在客栈,叮嘱了她几句,便匆匆离开,半晌才红着眼睛回来。摩晶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愣愣地看着她,好一阵才颤声道:“晶晶,我骗了你,湫儿她……她根本就没逃出来,我想,就连木良也死了。”

摩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问摩果斯为什么骗她,为什么不顾黑瀑湫,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摩果斯却接着道:“我已奏明棠朝皇帝,见过了可汗,他想见见你,你快些跟我去。”

“可汗要见我?他要见也是见湫儿!”摩晶一腔愤怒喷薄而出,颤抖着身体厉声道,“因为湫儿死了,你在可汗面前无法交代,所以又编了谎话,说我是公主。我怎么会有你这样阿爹!”

“晶晶,你冷静下来,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怨恨,都先随我去见可汗。”摩果斯流下泪来,“见过可汗,一切真相你都明白了。”

“好,我就当着可汗的面揭穿你,看你还有什么谎话可以说!”摩晶咬着唇,冷冷看着摩果斯。

摩果斯一言不发,带着摩晶到了黒颉弼的囚室,便退在一旁。

黑颉弼神色凝重,仔细打量着摩晶,好半天才道:“让我看看你的右臂。”

摩晶不明就里,但因为黑颉弼的身份,也依言解开右手衣扣,撩起袖子,露出臂上的黑斑。

“果然是湫儿!”黑颉弼笑着对摩果斯道,“你很好,不曾忘记我对你的大恩!”

摩果斯沉默不言,反是越来越糊涂的摩晶带着哭音道:“湫儿……已经死了。”

黑颉弼道:“你错了,死去的那个湫儿不是真的,你才是真正的湫儿。”

摩晶猛地摇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湫儿不是真的,那她到底是谁?”

“湫儿,那个湫儿是摩果斯的女儿摩晶。”黑颉弼把先前摩果斯告诉他的话,又说了一遍给摩晶听,“当年我做了棠朝的俘虏,矞族便开始了连年的内战,摩果斯怕你被鸠达尔挟持,就将他的摩晶和你调换了身份。你们年纪相仿,那时又小,长得也差不多,除了摩果斯之外,竟然没有第二个人发现,若不是他今日告诉我,连我也还被蒙在鼓里。”

摩晶看向摩果斯,向他求证。只见摩果斯闭着眼,微微点头,她早已蓄满眼眶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一颗颗滚落。“她是你的亲女儿,你怎么能这样狠心!”她声嘶力竭地质问。

摩果斯嘴角抽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受过可汗大恩,为了公主,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

摩晶呆住,只觉得眼前的人——摩果斯也好,黑颉弼也罢——都实在可怕,而现在她唯一可以信任依赖的姐妹黑瀑湫,早已经死了。

“湫儿,你好可怜!”摩晶低声说着,人却承受不住这番打击,向后倒去。黑颉弼眼明手快,伸手扶住她,将她交到摩果斯手中,道:“你和湫儿做了多年父女,感情一定很不错,你好好劝她,将来矞族可是要由她继承可汗。”

五、死而复生

一场冬雪接连下了两天两夜,天地都被染成白色,整个京城恍若琉璃世界。摩晶坐在房顶的积雪上,眼睛望着远处,一动也不动。她来京城时,还是夏天,如今半年过去,她仍然滞留在这里。摩果斯也还没走,在京城一条僻静的街面,租了两进院子,白天外出做点买卖或是去见黑颉弼,晚上回来就一直陪着她闲话家常。

摩晶从来不理摩果斯,但从他说的话里,也听出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原来,黑颉弼十余年前战败只是个幌子,他为了矞族能打败棠朝,才设下了这条计策。被囚在棠朝的这段时间,他小心翼翼博取棠朝皇帝的信任——皇帝虽然渐渐对他放松了看管,却被没有真正放下戒心——暗中刺探棠朝军政情报,为矞族攻打棠朝做好坚实的准备。半年前,他与江湖上最大的暗杀组织——不须归堂结下盟约,只要他能把黑濯弯刀交给他们,他们便会启用安插在朝中的暗线,在朝堂上为他说话,说服棠朝皇帝放他回去,并且在他以后举事攻打棠朝时,助一臂之力。于是,黑颉弼派人传信给黑瀑湫,让她上书棠朝皇帝,以探父为名将黑濯弯刀带给他。

如今,黑瀑湫已逝,黑濯弯刀一定落入了飞狼手中,这定好的计谋眼看是行不通了。黑颉弼只得与不须归堂另作商量,这一来,便拖了半年之久。

“湫儿,你说好笑不好笑,他们男人的野心,竟让你做了冤死鬼。”虽然黑颉弼已经向棠朝皇帝说明了摩晶的身份,并且带她上朝拜见了皇帝,可她一直拒绝自己和黑瀑湫的新身份,仍然维持原来的称呼,好似这样做了,湫儿就能再活过来。

远远的雪中出现一个小黑点,一点一点向前移动。当那黑点渐渐走得近了,就变成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霜风吹过,摩晶看到一条银红的腰带在空中飞舞。黑衣红带,那是黑瀑湫最喜欢的装束!她抑制不住胸中的激动,快速下了屋顶,朝着黑影来的方向飞奔。

雪太厚了,摩晶才跑出院门,就脚下一滑,跌倒在地。她爬起来,准备再向前跑,忽地发现黑影已经站在她面前。

“晶晶,你好吗?”黑瀑湫微微笑着。

摩晶狂喜不已,攥着黑瀑湫的手,又哭又笑道:“湫儿你没死,太好了!可是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快跟我进屋暖暖。”

“我阿爹呢?我现在想见他,可以吗?是不是要先面见棠朝皇帝才可以去见他?”黑瀑湫仍旧笑着,可那笑容却像地上的雪一般,凉飕飕的,没有一点温度。

摩晶心中一惊,竭力稳住情绪,不让脸上显出惊惶的神色,道:“是的,你要见可汗,一定要先上禀棠朝皇帝,我想,最快也得明天了。你长途跋涉来到京城,一定累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黑瀑湫点点头,随着摩晶进了院子,在一间厢房安顿下来。

“阿爹在外忙生意,我这就去寻他,让他去求见棠朝皇帝。”摩晶向外走了两步,又有些不放心地转回头来,道,“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明天一定可以见到可汗。”黑瀑湫面上又泛起冰冷的微笑,低声道:“好。”

摩晶看着黑瀑湫的笑容,不知怎么,就感到一股比雪还冷的寒意涌上心头。她不敢再看,急匆匆转身,头也不回走了。

出得院门,摩晶先去了几处摩果斯常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他,便径直去了黒颉弼的居所。自她拜见过棠朝皇帝,皇帝对黒颉弼的看守更宽松了,所以摩果斯才能随时去见他,她也不例外。

果然,摩果斯正和黒颉弼喝茶聊天,商量这要怎么和不须归堂谈条件,才能让他们答应帮忙在朝上为黒颉弼争取回矞族的机会。摩晶一进门,不顾他们诧异的表情,直接道:“湫儿没死,她到京城找我来了。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要把她当成矞族的公主,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们必须答应我。”

摩果斯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颤声问道:“公主,你说的是真的吗?”摩晶冷声道:“阿爹,你怎么开这样的玩笑,我是晶晶,不是公主。”

黒颉弼听着两人的话,突然叫道:“对呀,她是湫儿,你是晶晶,如此一来,我们根本不需要与不须归堂谈条件,直接可以与棠朝皇帝谈。”

“可汗,你这是要做什么?”摩果斯还来不及从摩晶带来的天大喜讯中恢复过来,又因黒颉弼的一番话升起不祥的预感。

“棠朝皇帝迟迟不肯放我离去,根本的原因就是不能完全信任我,他猜不透我战败之后,向他称臣的原因。作为天朝上国,又不能杀掉降臣,于是只能囚住我,不放我归国。”黒颉弼缓缓而道,“可如果我留下自己的女儿作为人质,他就会彻底打消疑虑,之前我想过这个计策,始终不忍和晶晶再分开,便还是想着从不须归堂着手。可现在不一样了,摩果斯,你的女儿还活着,便让她作为矞族公主留下,一切问题可以迎刃而解。”

“不行!”摩果斯很清楚,一旦黑瀑湫留在棠朝,有朝一日黒颉弼发起战争,攻打棠朝,她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她可是他失而复得的女儿啊,怎么能眼睁睁看她再一次走向死亡!

黒颉弼冷笑道:“摩果斯,你可不要忘了我对你的大恩,还有你曾发下的誓言,这一生你都要听从我的指令!”

摩果斯听得此话,唯有痛苦地闭上眼睛。

摩晶讥笑道:“棠朝皇帝是那么容易唬弄的吗,你在他面前已经说了我是公主,如今又换了别人,他不会不起疑。”黒颉弼走了几步,到摩果斯的面前停住,右手微动,刹时便有一把弯刀如电而出,干净利落斩断了眼前人的脖子。

“这很简单,我可以带着摩果斯的人头上金殿,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他,说是他在上京途中遇到匪徒,以为真公主死了,就拿自己女儿冒充公主来骗我。可是,真的公主并没有死,如今找到了京城,他的阴谋败露,死在我的刀下。”在一前一后的两声尖叫中,黒颉弼冷酷地回答。

摩晶难以置信地看着黒颉弼,这便是她应该称为阿爹的人吗?而在她身后,黑瀑湫一脸苍白,已然晕倒在地。

六、金殿风波

黑瀑湫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一条粗大的铁链锁在房中,口中塞了软布,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可以想到,此时黒颉弼一定带着摩果斯的人头进宫面见棠朝皇帝,一旦他的谎言说动皇帝,她肯定会立刻被送入宫中。一定要逃走,她必须把她受过的苦,全部都还回去。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掰那条铁链,却不能撼动铁链分毫。

“湫儿,我放你走。”不知什么时候,摩晶忽然到了房中,将一把钥匙塞进锁孔。

“我若是你,一定不会这么做。”黑瀑湫脸上连那种冰冷的笑容也没有了,只有足可侵骨的寒意。

“他不会放过你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你。”摩晶将解开的铁链扔到一旁,催促道,“湫儿,你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被他发现行踪了。”

黑瀑湫望着摩晶,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放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摩晶急道:“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不能看着他害你。”

“你会后悔的。”黑瀑湫说完这句,快步离开。她并没有听摩晶的话远走高飞,而是到了皇宫门外,让守城的禁卫军前去通传,说矞族公主求见皇上。

棠朝皇帝宣了黑瀑湫入宫。

金殿之上,黒颉弼正陷入两难之境。就在前一刻,他把编好的谎言说了一遍,棠朝皇帝思考之后,已经答应放他回国,却提出条件,要黑瀑湫和摩晶一起留下。他千算万算,竟然没有看出棠朝皇帝对摩晶动了心思,之前种种优待,全是看了她的面子。而这时,黑瀑湫又来了。

“皇帝陛下,不管此人先前向你说过什么,那都是谎话。”黑瀑湫朝着棠朝皇上行了礼,不慌不忙道,“他手里拿的人头,是我阿爹的,我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棠朝皇帝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会儿你是公主,一会儿她是公主,到底哪一个才真的?”

“她才是。”黑瀑湫瞅着棠朝皇帝的神情,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向黒颉弼。

黒颉弼面如死灰,绝望如毒蛇一般,缓缓爬上他的心头。他万万想不到她能脱困,更想不到她会孤身一人前来与他对质,一丝怯意自胸中升起,他想不到还能说什么才可以为自己辩解。

“如此甚好。”棠朝皇帝笑了笑,命令殿前禁卫拿下黒颉弼,道,“黒颉弼你竟敢欺瞒朕,论理当斩了你,念在公主的份上,饶你不死,只打入天牢,此生不得踏出牢门半步。矞族公主娇美可人,深得朕意,朕特赐封为才人,入宫伴驾。”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黑瀑湫问道:“至于你,是要留在棠朝,还是要回去故乡,朕都允准。”

“我愿回到故乡,做一个普通的牧民。”黑瀑湫跪下谢恩,道,“离开京城之前,我想与公主见上一面。”

“准!”棠朝皇帝挥挥手,示意禁卫军把黒颉弼押下去。

黒颉弼被禁卫军押着向外走了两步,忽地身形一旋,右手弯刀飞出,刷刷两刀就割断了两名禁卫军的脖子。他转过身去,扑向棠朝皇帝,想要挟持他作为人质,做最后之斗,以便逃出这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皇宫。

然而,棠朝皇帝只是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御桌一角,便有无数利箭从桌身射出,一枝不落地全射在他身上。

黑瀑湫在金殿一侧静静看着这一幕,直到黒颉弼咽了气,才转身向殿外走去。

“你父亲的遗体,你不要带回去吗?”棠朝皇帝眼看黑瀑湫已经出了殿门,忍不住问道。

黑瀑湫头也不回,只道:“还请皇帝陛下找一块地把他埋了吧。”

棠朝皇帝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对黑瀑湫如此冷淡对待自己父亲的原因,并没有多大兴趣。他现在担心的是,要是摩晶知道是他杀了她的父亲,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他。

“江山与美人,朕欲同得之,真不是易事啊!”棠朝皇帝叹了口气,吩咐殿外值守的太监道,“你们将这里清扫干净,这两人的尸首就一起埋在京城之外吧。再有,派人即刻前去宣召公主,待她会面完了,就接她入宫,朕今晚要看到她在朕的寝宫。”

“是,陛下。”值守太监恭敬应了,立刻按照指示去办事。

尾声、此生茫茫

黑瀑湫与摩晶相对而坐,看着桌上热茶的烟腾腾升起,谁也不肯先开口。

“我说过,放了我你会后悔的。”黑瀑湫眼见着茶烟越来越淡,终于开口说道。

摩晶仍然不说话,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淡然。黒颉弼、摩果斯,包括黑瀑湫,他们每一个人都做了她不可原谅之事,可她对谁都恨不起来。她只恨自己,为什么会经历这些令她痛彻心骨的事,也许,结束这一切痛苦的办法,只有一个。

黑瀑湫却激动起来,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就是要去与黒颉弼对质,就是要在棠朝皇帝面前揭露他的阴谋。你不知道,在经历了这半年的噩梦之后,我来到京城就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我的阿爹能摸着我的头,对我说一切灾难都过去了。可我得到的是什么,我认了十五年的爹突然就不是爹了,并且还想着要算计我;而我真正的亲爹,竟然是把我推入噩梦的凶手。最可恨的,我才得知这一切,我那个亲爹就被你爹杀了,干干脆脆,连让我对他说恨的机会都没留下。”

“你这半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摩晶动容地问。

“木良被飞狼杀了,那些护卫也都被杀光,那群禽兽就留下了我一个。魔狼谷一个女人也没有,飞狼便起了色心,将我的黑濯刀拿去向鸠达尔交了差,把我囚在谷中。每一天,飞狼都来找我,剥光我的衣服,压在我身上做那些肮脏的事。”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摩晶的声音颤抖不已。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在刚见到黑瀑湫时,激动得忘了。随后一连串的变故,也让她没有想到这节。

“那还不简单。”黑瀑湫笑得诡异,“他不是喜欢那些肮脏事么,我就尽情满足他,趁他在最高兴的时候,慢慢地说他那些兄弟的坏话。而背地里,我又悄悄勾引魔狼谷其他的男人,我跟他们每一个人都做那些肮脏事,跟每一个人说其余人的坏话,渐渐地,这群禽兽再也没有当初的一条心,开始窝里斗,相互残杀。最后只剩下三人,飞狼杀了镜狼和黑狼,自己也受了重伤,动也不能动,我就捡起地上带血的刀,一刀剁下了他的头。”

摩晶捂着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还是那个跟她从小长大的好姐妹。

“她早已经死了。”黑瀑湫冷冷道,“她最后的希望,是被她曾经最爱的人彻底毁灭。”

“湫儿……”

“还记得你曾许诺,答应我要做一件事吗?”黑瀑湫将头凑到摩晶耳边,一字一顿道,“晶晶,你好好地做棠朝皇帝的妃子,在我率领矞族踏平棠朝之前,我不准你死。”

摩晶惊讶地看向黑瀑湫。后者迎着她的目光,回望着她。那双眼睛中盛满了恨,还有些别的什么,可到底隐藏得太深,她看不透。

黑瀑湫昂首道:“我要你替黒颉弼看着,他不惜一切代价也做不成的事,是怎么在我手里完成的。”说完,她深深地看了摩晶一眼,转身离开。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管事太监看到黑瀑湫走了,立刻进到房中,将摩晶带入宫中,送到棠朝皇帝寝宫。

棠朝皇帝正等着摩晶,一见到她,便用手勾住她的下巴,试探着亲了下去。他见她没有反抗,便抱紧了她,渐渐热烈起来,一步一步牵着她走向床榻。

摩晶顺从地被棠朝皇帝扑倒在床,心中反反复复想的,还是黑瀑湫。她真的变了。她了解她,知道她有了轻生的念头,便用她的承诺,让她这一生都无法解脱。她说她恨她,可其实是,她在恨她,她把对她阿爹黒颉弼的恨,都转到了她的身上。可真的是这样吗?最后她看她的眼神,似乎又带着一丝往日的温暖,难道她还是顾念姐妹之情,不忍她死去?

棠朝皇帝放下床帐,轻轻扯开摩晶的衣带,旖旎风光无限。

此后数月,摩晶被棠朝皇帝专宠,夜夜招她伴寝,她的头衔也由才人升到了昭仪。这一日,棠朝皇帝又加封了她的品级,将她升为贤妃。

“今日朝上传来消息,柔矞可汗黑泽罗被杀,一个女子继任成了新可汗,并且联合刚矞鸠达尔,准备向棠朝开战。”棠朝皇帝在册封完之后,不动声色地补上一句。

摩晶跪倒在地,道:“臣妾与她在京城分别之后,再也没有联系。”

棠朝皇帝忙扶起她,柔声道:“朕又没有怪你。只怪朕当初太过草率,将她放了回去。”

摩晶低头不言。她在这棠朝皇宫,做一个遭许多人嫉恨的宠妃,而她,在草原之上,带领族人攻城掠地。

不管她真正的用意是什么,曾经有多少情谊,都只成了陌路。

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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