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两年，我时不时地逮住身边的朋友，厚颜无耻地毛遂自荐：“你结婚时，哥们给你当伴郎啊！”
10月24日，我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小学初中五年的同班同学老田邀请我当他的伴郎。
我问老田：“为什么让我当伴郎？”
老田说：“身边的同学就剩你没结婚了，所以只能是你了。”
我一阵失望，挑刺说：“难道你不担心哥们盖过你的风头吗？”
“么事，么事，叫谁当伴郎，都可以抢我风头。”
“言下之意，你是最丑的啊，哈哈哈。”
23日下午，我坐客车从西安到达彬县，在车站门口的杭州小笼包店里，等候着老田来接我。
我把玩着手机，时间宛如流行划过天际，我向天空瞥了一眼，慕色浓厚，细雨连绵不绝地飘落而下。
原来两小时已经过去了，我有点恼怒，老田说好的已经在路上了，怎么还没到？转念又想：“他肯定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应该理解。”
但我不能如此长久地等待下去。我拨通了电话：“老田，来了吗？”
老田悠悠地说：“还没有。”
“那你现在在哪？”我靠，他没有丝毫惭愧解释的意思，难道太忙的缘故，已经忘记我的存在了吗？
“我在彬县宾馆给娘家人安排住宿里，等会儿他们就来了。你过宾馆来吧，结束后，咱们一起回我家。”我知道老田的老婆是西安蓝田人，由于路途遥远，只能将娘家人接到彬县县城居住，明天早上来宾馆接新娘。
我背上自己心爱的帆布包，打车奔向宾馆。踏进房门时，四五个人脸上透漏着疲惫，老田的68岁爸爸正襟危坐椅子上，眼睛微闭着。抱怨老田的念头瞬间消失无踪。这也是我想当伴郎的原因——目睹幸福和光鲜婚礼背后的东西。
约莫一个半小时后，八人组成的娘家人驱车到来。在老田大哥的领导招待下，双方十几个人在餐厅吃饭。随后双方家人在宾馆谈论结婚相关事宜，我与老田弟弟在另外的房间聊天等待。
谈论完毕后，老田大哥整夜负责娘家人在宾馆的休息。老田的弟弟开车载着爸爸、老田妹妹、老田与我，返回家中。
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了。一排整齐划一的平房中，只有老田家中灯光闪耀。老田带我走进刚婚房，让我翻看婚纱照。老田与妈妈详细地沟通着，明早接新娘需要携带的东西。
我问老田：“哥们今晚你睡哪里？”
“就睡这啊。”
“哈哈，别开玩笑，你让我睡你们的婚房，这怎么能行。”
“么事么事，很多亲戚都在我家，咱们两个就睡这。”
我瞥了瞥微微褪色的格子床单，心里不再担忧。给手机充上电后，我爬上了床，疲惫的身体放松下来，感叹着结婚这事儿到底有多忙啊。
一会儿，老田的弟弟也上了床。凌晨过后，老田终于忙完上床睡觉。三个男人躺在拥挤的新婚床上，闭上了眼睛。我忘记了询问老田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感受，忘记了询问老婆是否存在婚前恐惧症，以及他是如何安慰的。
早上五点半，家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起了床。这是我最近两年来，起床最早的一次。
六点过后，厨师在院中早已搭建的锅上生火烧水，村上的妇女们络绎不绝地前来帮忙，钻进厨房忙活着。
接新娘的十辆车陆陆续续地停靠在门外，老田让我把气球、花儿、囍字帖送给每一位司机，安排他们将这些红色的标志张贴在车上。
所有人都根据之前安排的角色忙活着。我观察哪里需要人手，就上前帮忙。
七点半，有关接新娘的事宜完全准备妥当。我将红纸上凸显“伴郎”的红花佩戴在左胸的西服上。我看到胖墩老田也穿上了正装，完全是一副老板的做派。
新郎老田，伴郎我，老田自家人接新娘的女孩，三人坐上老田弟弟的车。在他引领下，十辆小轿车整齐地奔跑在下山坡上。浓浓白雾宛如一股上苍兴奋激动呼出的白气，保护着十辆轿车。
坐在前排的老田突然说：“糟糕，忘记带鸡蛋了。”
我木然询问：“带鸡蛋干嘛？”
“接新娘时，新郎和新娘每人要吃一个鸡蛋。”坐在我旁边的女孩说。
老田的弟弟说：“唉，你到底咋办事地？”
老田没有理会弟弟，淡定地说：“要不到了彬县，在街上买两个鸡蛋。”
女孩说：“估计不行，这是习俗，必须从家里带鸡蛋吧。”
老田赶紧给妈妈打电话，派一辆车快速将鸡蛋送来，可以赶得上。没想到妈妈说，把鸡蛋放在另外一辆车上了。
老田不再说话。整个过程我没有看到老田的情绪起伏。我心想，假设没有老田的大度包容，以自己奇怪别扭的性格，我们的友谊会不会翻船？
按照习俗规定，老田弟弟的车头对着东北方向，停靠在宾馆门口，后续的九车辆依次排开，仿佛一群黑帮人士将要包围宾馆，不知是解救老板还是抢劫。
年轻的小伙伴来到新娘所在的房间门口，房内的女孩立刻将门紧紧关上。小伙伴们推着门，呼喊着“快开门”的声音。
房内的女孩紧随其后叫喊“红包，红包，红包……”
老田掏出一个红包从门缝塞了进去。
女孩不满意地持续呼喊着：“不够，不够，红包，红包……”
突然老田的妹妹插话：“房间里有四个女孩，每人给一个红包就可以了。”
惊醒梦中人老田，赶紧塞了三个红包进去。
两群男女隔着房门呼啸几声后，房门打开，所有小伙伴一拥而进。
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端正地坐在床上。老田来到床前，看着眼前化过妆的老婆，傻笑着，不知所措。想必从未见过自己的老婆如此温婉动人。
我的搭档伴娘高声对老田说：“单漆跪地，说话。”所有小伙伴添油加醋。
老田乖乖地单漆跪地，双手捧着花，仰头望着新娘：“老婆，跟我走吧！”有人把手放在老田头顶往下按，说着“快磕头”。我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感叹着，新郎真他妈不容易啊。
新娘一直微笑着，不为所动。伴娘继续说：“一句话怎么够，继续说。”
旁边有位小伙伴悄悄说“我爱你”。老田大声说：“老婆，我爱你！”
新娘嘴角上扬，接过花，说道：“起来吧！”
老田坐在床边，掏出鸡蛋，分给新娘一个。两人将手中的鸡蛋互相对撞，刨开蛋皮，将完整的鸡蛋塞入口中。
蛋末粘在新娘的下巴，宛如姿色绝佳的女人下巴长了一颗淡黄色的痣。我思索着，自己结婚时，一定要打破这些落后琐碎的习俗。
新郎新娘“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摄影师提议两人齐头端坐，快速拍了几张照片。
老田大哥让老田抱起新娘下楼。我手拿装着红花的塑料袋，紧随其后。
走出宾馆时，雾气稍稍变得稀薄，雨滴想粘一粘喜气，纷纷落下。
怜惜的老田赶紧把老婆放在弟弟的车后排座位上，冒出一句：“累死我了。”我没来得及观察，新娘听到这句话是什么样的表情。
老田让我坐在前排座位上，在弟弟的二次引领下，十辆小轿车极速掉头，整齐地驶向老田的家中。老田将老婆的头巾向上提了提，担忧老婆呼吸困难。载着摄影机的车前后穿梭，记录着威武霸气、幸福和谐的车队全过程。
一个小时后，我们到达老田家门口，所有鞭炮彩花已经齐备，迫不及待地想要爆破，迎接新娘的到来。
雨越下越大，老田下车后，赶紧抱着新新娘奔向婚房，我在旁边搀扶着老田。噼里啪啦，各类炮声嘶鸣，花儿从天飘下，洒落在新郎新娘的身上，在雨滴的冲刷下，赖着不肯离开。
走进大门的瞬间，突然有人朝我屁股拍了一下，我心一惊，急忙回看，老同学朝我微笑，说：“老胡，没想到你也来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扶着老田进入婚房。新娘终于稳稳地坐在婚房的床中央，床单是焕然一新的纯红色。
摄影师指挥新郎新娘拍照。我离开婚房，寻找老同学康平。康平与老田一样，是我五年的老同学了。初三毕业后，康平踏入了社会，我继续在高中求学。不知觉地，我们失去了联系。
我们两人边吃边聊，整个过程中，我敏锐地意识到，历经整整十年的沧桑岁月，我们彼此的内心和性格在本质上并未有多少变化。这一点让我弥足快慰。与此同时，我也坚信，在日后的岁月中，也不会发生改变。我喜欢彼此身上的真挚与善良。
吃完饭后，我们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抿着茶水，继续聊天。
康平对我说：“初中毕业后，他去了上海等地方打工。三年前遇到了老婆，于是回家结婚。从此，在镇上找了份工作，过着安稳的日子。”
我感叹到："好可惜，当时没有参加你的婚礼。"
康平安慰我说：“结婚时，只叫了在身边的几个同学。”
“我结婚时，你一定要来。”
“这必须的。”
我拍了拍康平肩膀，说：“现在有孩子了吗。”
“儿子已经三岁了。你啥时结婚里？”
我无奈地笑了笑，应承道：“快了吧”
好奇心浓厚的我，每次遇到结婚的朋友就会问同样的问题。于是，我问康平：“你结婚后，跟结婚之前相比，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康平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结婚后有责任心了。没结婚时，晚上跟朋友喝酒聊天，想几点回家就几点回家，很自由。现在结婚了，晚上就不怎么外出。”
没出乎我的意见，我继续问：“还有什么变化吗？”
康平说：“没结婚时，我和老婆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老婆经常买900百元以上的衣服。现在有了孩子，我和老婆基本上不给自己买东西，钱都花在孩子身上了。”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康平接着说：“没结婚时，想做点事，自己完全可以决定，没啥后顾之忧。现在想要做一件事时，必须有把握成功，不然不会做。”
我说：“正常的人在结婚以及有了孩子后，会非常自然地有了责任心。包括女孩在内，不需要刻意培养。”
康平说：“是啊。我老婆开了一家商店，整天想着怎样服务好顾客。这是以前想象不到的事情。婚姻也让我漂泊的心安稳下来了，有话就可以跟老婆说。”
从康平的言谈举止中，我断定他的老婆是一个独立思考的女人。
我说：“听你这么描述，哥们都想见见你的老婆了。”
康平呵呵微笑。
正在热火朝天的聊天中，新郎老田从背后拍拍我的肩膀：“老胡，司仪叫你里。”
老田与老婆，我与伴娘，在婚房中围绕着司仪，交代婚礼仪式上的流程和注意事项。
司仪对老田说：“需要找你一个朋友代表发言。”
老田盯着我说：“老胡，你上。”
我应承了下来。
司仪最后对我和伴娘说：“你们两个分别跟在新郎、新娘的身后，台上需要提拿什么东西时，你们就上前帮忙。”
我问美女司仪：“新郎上台下台，我都必须跟在身后吗。”
司仪说：“对，就是这样。”
接下来，我默默地思考婚礼仪式上想说的话语。
下午一点整，婚礼仪式正式开始，音乐散射着温馨感人的频率。
我默默站在老田身后，悄悄问他：“老田，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兴奋，感动，紧张，还是期待？”
老田说：“紧张。”
“兴奋吗？”
“兴奋。”
在主持人的邀请和观众的掌声中，我跟随老田身后，走向舞台中央。
跟我以前在农村所见婚礼相同，仪式大概由四部分组成：
1、新郎向新娘表达爱意；
2、新郎新娘分别向对方父母表达感恩，索要红包；
3、新郎父亲向妻子表达爱意。
4、代表人发言。
不同的是，曾经我作为观众观察着台上的情景。而这次我作为伴郎，有幸在舞台后方更加近距离地观看。
作为第一个发言的人，我带着紧张和兴奋，从老田身后、舞台角落，走向舞台中央，开始演讲：
尊敬的各位长辈、朋友、小朋友，大家中午好。我是新郎田斌龙……
众人惊讶地看着我。
隔了几秒钟，我接着说：“的朋友胡良军。额是咱亭口杨厂村滴。（家乡方言）”
（切换为普通话）我不喜欢说空话套话，所有的话都是我内心想说的真实话语。
从小学五年级至初三，我与田斌龙做了五年的同班同学。工作后，我们彼此遇到关键困难时，都会毫不犹豫地打电话给对方。记得有一次，我做一个小手术，需要钱，给田斌龙打了电话。他毫不犹豫，放下工作，去银行把钱转给我。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我从心底感谢田斌龙。
很荣幸，田斌龙邀请我当伴郎，以及上台讲话。去年冬天晚上，我和一位朋友在田斌龙的房间吃饭聊天。十点多时，田斌龙的女友，也就是今天的新娘才下班回来。她热情地问候我们后，拖着疲惫的身心默默地拖着被我们踏脏的地面，手洗她和田斌龙的衣物。我将这一切都看在心里。从那时起，我就断定田斌龙的女友在未来是一位贤妻良母。作为朋友，我真心为田斌龙找到这样的老婆开心喜悦。
我刚才在后面默默地看着舞台上发生的一切，除了新郎与新娘之间的眉目传情外，更加让我感动的是，田斌龙的爸爸向妻子说出那句“我爱你”的时候，我观察到田斌龙的妈妈羞涩的眼神背后，满溢着浓浓的感动。这份感动是历经几十年岁月洗礼，默默付出后的回报。
农村的我们，不善于用语言表达对家人的爱。我在这里诚心建议台下的各位叔叔，尝试着向您的老婆说一句“我爱你”，她会感动并记得一辈子。同样的道理，我也希望包括我在内的年轻人，多向你的父母表达爱。逐渐变老的父母，一定会万分感动。
今天的主题是结婚，我想问各位：婚姻的意义是什么？
在我的理解中，婚姻就是为了生活的快乐与幸福。我喜欢的主持人汪涵对这两个词是这样阐述的：所谓幸福，是靠近“福”的过程。所谓快乐，“快”的程度决定了“乐”的深浅。但我们现代人太想要结果了，往往就会不那么快乐。
幸福，不是静止的常态，而是动态的过程。只要我们用心对待生活中的点滴时，用心孝顺父母时，就是不断接近幸福的过程。
爱情是因为彼此的优点碰撞，走在一起。但是在婚姻中，如果想获得幸福，必须包容对方的缺点。如果只想享受对方的优点，排斥对方的缺点，是没有资格获得幸福的。而田斌龙，在我们作为朋友的长久相处中，他能包容我奇怪别扭的脾气，他也一定可以包容心爱的妻子。我相信，他们往后的生活，就是不断靠近幸福的旅程。
最后，我想演唱梁静茹《勇气》中的几句，表达我对新郎和新娘想说的话：
爱真的需要勇气
来面对流言蜚语
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
我的爱就有意义
好，我就说到这里，谢谢大家。
司仪上前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听你的演讲和歌声，就是一个小作家啊。”
我羞涩万分，赶紧避开了她的眼睛。而在我的内心，听到她如此表扬我，是非常开心的。我的一个梦想就是当作家，出版自己的书籍。但我明确地知道，自己距离真正的作家，旅途还很遥远。但我会持续写作的。
婚礼仪式完毕后，所有亲朋好友坐在八人组成的方块桌子旁，开始吃午餐。我与康平坐在陌生人的那一桌。
我问康平：“现在回忆你结婚那天，有什么感受？”
康平说：“当时太忙了，没什么感受，就想着做事。”
老田与新娘上前敬酒。滴酒不沾的我看着哥们难得的幸福，喝了一小杯酒。
老田离开时，桌对面的中年男人对旁边另一位中年男人说：“你这流氓，趁着接酒的时候，还摸人家新娘的手。”
午餐完毕后，我跟康平，以及婚礼总负责人——老田的大哥等人坐在大厅聊天。老田送别包括岳母家人、舅舅家人在内的所有亲朋好友。
突然，我看着大厅桌子上放置两大瓶百事可乐与雪碧。我对康平说：“我们做一个小游戏。我分别把雪碧和百事可乐倒在两个一次性杯子中，你闭上眼睛各尝一口，然后猜测哪个是雪碧，哪个是可口可乐。”
康平按照我的指导品尝后，猜错了。我内心窃喜。因为，有人多次让朋友尝试过这个实验游戏，单纯从味觉来讲，并不能区分雪碧与可乐的差别，包括芬达在内。这一点很多人从感觉上是不相信的。
下午五点多，我和康平向老田告别，老田大哥载着我们奔向亭口车站。
在车站内的商店，我给康平的儿子买了些儿童零食，给自己拿了一瓶饮料。
当我把零食递给康平时，突然意识到，康平的老婆就是开商店的，我买零食不是多此一举吗？
康平赶紧说了声“有这份心意就行了。”
上班车时，康平说：“到西安了，发个短信。过年过来，我们老同学好好聚聚。”
晚上八点半，我坐在西安的出租车上，给康平发了顺利到达西安的短信。
不曾想到，是他老婆回复短信的。我说：听康平今天描述你，我认为你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女孩，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这也是我最为欣赏的女孩特质。
刚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老田来电，我告诉他，已经安全到达自己的房子。
凌晨睡觉前，心想闹洞房是否结束了。这时，我看到老田发布配着婚房内整片红色温馨图片的朋友圈：
今天结束了，明天是新的一天，好好上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