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善良(小说)

我本善良

(一)

梅鹄丽的哥哥梅桂柳夜晚喝多了酒,不知在哪里被人捅了一刀,住进了医院。人不能动,心里急啊!他是一家中学生学习报的推销商,跟人家签了几十万的合同,眼看着各地高中新学期都开学半月了,报纸还没有推销出去一份。

他想到了妹妹梅鹄丽,她好歹也是三本,毕业后却没想着混个铁饭碗混个白领高管什么的,不求上进,跟着几个从前的同学去推销化妆品,风里来雨里去,一年下来弄不到几个钱。让她跟着自己干,还嫌这嫌那的。如今,自己暂时不行了,几十万砸进去了,她不干不成啊。她不能看着老哥血本赔光啊!

梅桂柳考虑再三,就给妹妹打电话,不想妹妹一口应承下来。梅桂柳简单地介绍了征订报纸的流程以及回扣的比例,还要继续交代洽谈技巧,梅鹄丽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两天,梅鹄丽却垂头丧气来医院看哥哥。梅桂柳问她报纸的事,梅鹄丽懊恼地说:“那些穷酸老师,一个个摆出圣人蛋的面孔,刀枪不入啊!”

梅桂柳忙问她,是怎么跟老师谈的。梅鹄丽道:“女教师送化妆品,男老师送银行卡。他们硬是看都不看!”

梅桂柳问:“你是不是把化妆品银行卡都带到办公室了,而且偏偏赶在刚下课,大家都回到了办公室?”

梅鹄丽顶了一句:“不赶在下课,我到哪里去找人?”

梅桂柳叹道:“老妹啊!哥就这一句没交代,你就在这里摔跟斗!跟这些人打交道,你要用心揣摩。他们很多人贪得很,投其所好,迎合他们的心理固然重要,但他们面上都清高,都很斯文;他们什么都敢要,但盘算得很精细,什么人的可以要,该什么场合要,都要讲究!不要过早暴露自己的企图,不要让他觉得你在求他。你得慢慢让他们接受你,信任你,觉得你会来事,然后才可以牢牢钓住他们。

梅桂柳又叹了一口气:“你把礼品送到人多嘴杂的办公室,你犯了他们的大忌!以后你一定记住几个步骤:第一步,先请吃饭,不明说干什么,只说联络感情,他们就心知肚明。而且不要一个一个去邀请,把邀请的任务交给教研组长或其他什么头上带什么“长”的。他们只要去,就有了门。第二步,酒宴结束,会抽烟的男教师送盒烟,不用多,一盒就行。女教师带瓶饮料,带孩子的送瓶奶。只要他们收下,你再慢慢联络感情。第三步,才是谈好处,谈工作。”

梅鹄丽迟疑地问:“如果请不去他们呢?”

梅桂柳道:“我让你把请人的活儿委托给头上带“长”的,目的就在此。学校里头上带“长”的,在咱们眼里一钱不值,连个针尖都比不上。在普通老师眼里那就是领导。当领导的有机会给大家安排酒场,那就是本事。普通老师去参与领导的酒场,那就是排场!”

梅鹄丽一边笑一边连连点头:“哥哥,爱真服了油!你这么一说,感觉跟我认识的几个老师特像,特符合!”

梅桂柳得意地说:“老妹,学无止境!活到老学到老吧!”

梅鹄丽兴冲冲地出了医院,直奔外国语中学。这所学校是全市学生最多,升学成绩最好的中学,关键的是,自己高中时的语文老师石在这所学校当上副校长。

进了学校,她问清了石一的办公室,便径直扑了过去。

到了石一办公室门口,她清了清嗓子,狠狠地压着舌头,调出甜甜嫩嫩嗓音:“石校长在吗?”

“请进!”里面传来疲疲软软的声音。

梅鹄丽轻轻推开门,看到一张大办公桌前坐一个人,镜片后面的眼珠要蹦出来似的望着她。

“石老师,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梅鹄丽,在高中时你教我!”

镜片后的眼珠渐渐复平,他微微合上眼帘,思索片刻,笑道:“哦,是你,学生都叫你美狐狸是吧?”

梅鹄丽故作嗔怪地道:“老师怎么给学生开玩笑?”

石一连忙起身,请她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又从饮水机里接杯开水给她递过去,很自然地挨着她坐下。随意问:“这几年混得咋样?”

梅鹄丽脱口想说求石校长帮忙推销报纸,突然又响起了哥哥的话:不要过早暴露企图,不要让人觉得你在求他。于是,忙说道:“做些生意,虽然也挣些钱,但太辛苦,不想干了!”

石一赞赏道:“对了,什么时候钱都是次要的。人活出自在,活出洒脱,才是真谛。”

梅鹄丽歪着头,做出沉沉回想的样子:“我也想明白了。现在闲下来了,我经常想起高中的同学、老师……那个时候的记忆,真是难忘啊!这不,想起了老师,我马上来看您了!”

“那个时候,嗯,那个时候……”石一眼里似乎闪出了泪花,“那个时候,我也很清纯,清纯过……”

梅鹄丽忍不住想笑:一个鬓发含霜的的老爷们,用清纯形容自己,毕竟太滑稽。但她似乎看到了石一眼里的泪花,她知道自己已经弄痛了他哪个地方,她不忍让他更痛。她曾在网上读到一句话:失意的中年男人最怕痛。看来,老师并不得意。

她不想再提报纸的事,她突然觉得很温暖,老师的泪花洒在她心里,像是开出了朵朵小花,她不愿意这朵朵小花都变成黑蝴蝶。她真诚地道:“老师,我想请您吃顿饭!没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想回味从前!”

“吃饭可以,我请你!”

“哪有让老师请学生的?您别跟我争,这是我的心意!”

石一微微迟疑,艰涩地道:“既然你花钱,就喊上赵楠吧!”

“潮男?他是谁?”

“什么潮男!赵楠!主管教学的副校长,他可以直接给各年级联系资料。”

梅鹄丽觉得很受伤:“老师,我们今天只谈师生感情!”

“师生感情要谈,但还得挣钱吃饭。这两者不冲突。”

“您怎么知道资料的事?”

“见别的老师拿你的名片,后来才知道是你!”

(二)

梅鹄丽和石一找了一家酒店,马上给赵楠打电话。没过多久,赵楠准时到来。

三杯两盏下肚,赵校长首先批评梅鹄丽“校长”挂嘴边大煞风景,接着评点梅鹄丽气质高雅,秀外慧中。

一旁的石一趁二人电光对射,热气腾腾的空隙,认真地端详自己当年的学生,不由也暗自喟叹:女大十八变,越变越耐看。皮肤比以前白了嫩了,眼睛比以前大了亮了,尤其那眼神,从前像一盆水,又清又浅,如今像座湖,面上波光粼粼,地下幽深奇妙。身材比从前高了,也比从前更起伏跌宕了,尤其凹凸的曲线,光滑得落不下几缕眼光。

赵楠询问梅鹄丽做什么工作。梅鹄丽漫不经心地说是卖学习报的。赵楠又问报纸的名称,梅鹄丽说是《高考宝典》。

赵楠大赞道:“这份报纸荟萃名师心血,切准脉搏,引领潮流,是学生冲刺名校的好帮手啊!”

梅鹄丽心花怒放,但仍故作随意地说:“校长哥哥帮小妹订几份呗?”

赵楠立即打开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喂,小隋吗?”

“是啊,校长有什么指示?”

手机音量很大,梅鹄丽听清楚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小隋,那个报纸《高考宝典》,你们高三今年就用这个吧!”

手机里的声音:“这事年级主任、各科组长负责。我一个平头百姓,怎么知道?”

“你是语文组的权威,你先向组长年级主任推荐一下,我这边再说话。”

“何必绕这么多弯弯呢?直接给他们发话不就行了?”

“哎!不懂了吧?民主啊!”

赵楠通完了话,对梅鹄丽说:“你什么时间到我办公室,我把隋霓裳喊去,你们俩再详谈。”

梅鹄丽感激地端起一杯酒,起身说:“校长哥哥,小妹今天一定再敬你一杯酒!千言万语,尽在杯中!”

赵楠一饮而尽。

三人又喝了一阵,石一脑袋已经歪到了椅背上。

第二天,梅鹄丽去找赵楠。赵楠立即叫来了隋霓裳。隋霓裳热情地邀请梅鹄丽到她的办公室去谈。

到了隋霓裳的办公室,二人的谈话竟然从副校长赵楠开始,听着隋霓裳的介绍,梅鹄丽简直对赵楠产生了几分崇拜。这个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潮男。一边当着副校长,一边在外面开酒楼,上班驾着帕萨特,办公室摆着文房四宝。酷爱摄影,痴迷旅游,上网可以聊得对方泪奔,手机屏幕今天是姚明,明天是超女。一身上下皆名牌,满嘴网络流行语。走路昂首挺胸,做事雷厉风行。

梅鹄丽可就纳了闷:人活到这个份上,才真是一种境界!为什么有些人一辈子只能窝窝囊囊,有些人却能五光十色?

谈罢赵楠,二人开始谈裙子。隋霓裳摆弄着梅鹄丽裙子的下摆,啧啧称赞道:“这料子就是好,光滑柔软还不打折子,摸着这么薄,但一点不透光。颜色也好,款式新潮。上千块吧?”

梅鹄丽很窘迫,她的裙子是淘宝网上淘的,九十八块钱。她不好意思说出来,支吾道:“没有,没有,哪有这么贵!”

隋霓裳拉起她的手,无比艳羡地看着她的脸:“看看你的皮肤,又白又嫩,粉嘟嘟的,都用什么化妆品养这么好?”

梅鹄丽先觉的甜甜的,但又觉得黏黏腻腻的:我梅鹄丽总是艳羡别人,今天总算有人艳羡我了。但这种赞美怎么总觉得不那么真实?

她不觉细细打量眼前的女教师,觉得她不过四十上下,眼角已经有了像砂子砸在玻璃上留下的痕迹一样的细纹,眼睛很大很亮,亮得刺眼,但跳跃闪烁,像是有风又有阳光照射的湖面。但她的湖里不是水,是细密光滑的羊绒,看上一眼,就会有躺上去,化在里面的冲动。

“找好对象了吗?”隋霓裳又问。

梅鹄丽突然从那种渴望化进羊绒里面的冲动中惊醒过来,暗自嘲笑自己:自己是个女人,她也是个女人,怎么会有这种冲动?

她听见隋霓裳问她,忙道:“没有,遇不到合适的!”

“像你这样年轻漂亮又有气质又是高收入的女孩子,当然要细细挑选啦!”

梅鹄丽突然明白了,这位老师对自己的艳羡是全方位的:岁数,长相,有钱!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明白了女人一生的真谛:青春美貌腰缠万贯的女子最幸福。青春美貌身无分文的女孩有盼头,青春不再只有金钱的女人萧条的,青春不再也无金钱的女人是绝望的。

今天不幸的是,她遇到了一个绝望的女人,最不幸的是,绝望的女人错把她看成了幸福的女人,而且,绝望的女人满脸艳羡的背后,流露出对她这个所谓“幸福女人”的某种欲望。

这种欲望散发出来,欲望最容易被利用。但梅鹄丽此刻却不想进行交易,她的良知告诫她,给绝望的肩膀上再压上一根稻草就是卑鄙的,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义务从绝望中拉她一把。

“隋老师,你不是教语文的吗?什么诗歌呀散文呀很在行吧?”

隋霓裳仿佛很害羞地笑道:“年轻时候,学中文的,谁不爱拼凑些文字装点自己花花绿绿的梦想?还提它作甚?”

“我帮你出书吧?就那样的书,每张纸三五行字,扉页上印作者的大头像,名人序言占半本的。”

隋霓裳哈哈大笑:“我印它干什么?买房子养老金孩子学费乌七八糟的天天弄得我快啃咸菜喝凉水了,哪有钱弄那些虚名?再说,印出来给谁看,拿厕所擦屁股有人要吗?”

梅鹄丽脸上微微发烫,但仍心平气和地说:“我哥哥认识几个印刷厂的老板,他们印的东西完全可以跟正规印刷厂的东西媲美。给你印一万本,工本费五块,你可以定价十五、二十块,轻轻松松挣十几万。”

隋霓裳根本不为所动:“我卖给谁看呀?”

梅鹄丽看见有别的老师进办公室,便低头笑而不语。

等那位老师出了办公室,梅鹄丽低声问:“你们学校多少学生?”

“三个年级七八千人。”

梅鹄丽意味深长地:“多好的资源啊!”

隋霓裳醒过来:“你是说卖给学生?”

梅鹄丽并不直接作答:“学生订些课外读物很正常啊!如果是自己老师的作品,读起来会更亲近,效果也会更好!对师生都有好处的事,学校难道不支持?”

隋霓裳怦然心动:“学校答应吗?”

梅鹄丽又笑:“抓教学的校长不叫‘潮男’吗?‘潮男’思想新潮,而且看起来对隋老师很看重啊!”

隋霓裳连连谦虚着,但亮晶晶的大眼睛像是大风刮过湖面,波光一个劲地闪烁。

梅鹄丽知道,这个女教师已经开始谋划步骤和细节了。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隋霓裳突然道:“妹子,你那报纸老姐给你包下了,三个年级,老姐替你跑一边,至少五千份!”

梅鹄丽突然口吃起来:“隋……大姐,辛苦……别让你为难!”

隋霓裳起身拉起梅鹄丽:“走,今天到我家吃饭,姐给你做几个拿手菜!”

(三)

梅鹄丽到医院给哥哥汇报业绩,那老兄惊讶地瞪着眼:“老妹,不会吧?怎么会比哥这个老油条还厉害?不会是把……把自己……搭上了吧?”

梅鹄丽狠狠地给他一拳,直疼得老兄翻白眼。接着又呵斥道:“你做一辈子生意,也就只会吃喝送礼,上不了高档次,达不到真境界!”

“老妹,你的档次和境界是什么?”

“古人云: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合作双赢。”

“那不还是先给他好处,再收取好处吗?”

“不是!我说的双赢,不是庸俗地送些钱物。而是吸引对方参与到你的事业,从共同的事业中获利!”

老兄翘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但我还是不懂!”

“你懂不懂没关系,但说好了,最后盈利老妹对半分!”

“可以,可以,但你不能把自己搭上去。老哥一定提醒你,讲话不拿稿子的,叫有才。开会坐主席台的,叫有权。肚子挺起来了眼睛却越来越亮,叫有精力。这几种男人最能迷倒小女孩,也最危险!”

“滚一边去!我没遇到一个你说的那样的人!”梅鹄丽声音很大,但有些底气不足,她立即想起了那个‘潮男’,甚至怀疑哥哥就是在说赵楠。但梅鹄丽没心思跟哥哥纠缠,匆匆忙忙去跑下个学校。

隋霓裳这几日被“出书计划”弄得几天失眠。她反复推敲每一个环节,想要筛选出一套最佳方案,结果筛来筛去,一个一个方案都被自己否决了。

她的丈夫在外地搞工程,隋霓裳见他的人不容易,见他的钱更难。这两天丈夫回来了,但她心里老想着别的事,对丈夫好像没什么感觉。丈夫好像也懒得理她,甚至躺在她身边,连活动活动的念头都没有。

有时,她深更半夜还在辗转反侧,丈夫被她扰醒,就没好气地说她一句“做求甚”,又倒头睡去。

经过几天折腾,她拿定主意,对任何人都不声张,免得节外生枝。加班加点把书印出来,生米做成熟饭,然后猛攻赵楠,凭自己跟他的关系,他还能荤素不吃?

稿子是现成的,可自己辅导上课改作业实在没空闲趴在电脑前敲键盘。就跑到商场里,买了一大包面奶、口香糖、巧克力等吃的喝的抹的东西,去找学校的打字员。

那姑娘叫晴晴,身材修长,面庞较好,本来就是个热心人,又见眼前这么大一包东西,立即爽快地答应下来。

晚上,晴晴准时到来。隋霓裳拿出了所有的稿子交给晴晴,自己兴冲冲上晚自习去了。

晚自习刚上过第一节,晴晴轻轻听见有人摁门铃,连忙跑去开门。不是隋霓裳,眼前立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轻轻尖叫一声,猛然关上了门。

过了很久,门外始终静悄悄的,晴晴平静下来,透过猫眼向外窥视,见门外空荡荡的。她长出了一口气,又回去打字。

过了不久,门铃又响了。晴晴蹑手蹑脚摸到门口,又透过猫眼向外窥视。却听见外面叫道:“别看了。我是李刚,隋霓裳的老公。回来拿些东西,我没带钥匙。”

晴晴胸口不再狂跳,但仍不肯开门,戒备地嘟哝道:“哪里的老公啊?”

那男人笑道:“哪里的老公?家里的老公,床上的老公!”

晴晴又道:“你咋不去找隋老师?”

“她正上晚自习,说晴晴在家,让晴晴开门,你叫晴晴吗?”

晴晴听他这么说,忐忑不安地打开门。

李刚进门哈哈大笑道:“吓死我了!”

晴晴撇撇嘴:“我咋吓你了?你才吓死我了!”

李刚道:“给你,拿着。”

晴晴这才看到李刚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包。她两手接过来,觉得沉甸甸的,忙问:“里面给谁买的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隋霓裳让我买的。”

轻轻打开塑料兜子,见里面装的又是吃的喝的抹的瓶瓶罐罐,笑道:“肯定不是隋老师让买的!这些东西她买过了。”

李刚略显尴尬:“她买过了?她是她的,老哥是老哥的!”

晴晴接过东西,立即又去打字。李刚跟进书房,打开一瓶营养快线放到键盘旁边,又亲自仔细地给晴晴调整好台灯的光线角度,又把把电脑桌上堆放的零乱的书报收拾干净,实在没事可做,就立在晴晴身后,就弓起背,脖子伸得鸭子似的,看晴晴打字。

晴晴脖颈上明显感受到这个男人呼出的温热的气息,这种气息一丝一丝地渗进血液当中,让她周身有一种惊悸的快感。她忍不住生出扭动肩膀的强烈冲动,但她不敢。在这种挣扎的煎熬中,她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打错了!这一句是‘你的肩膀抖成一棵小树’,你打成‘肩膀要吃小树’了!”李刚突然喊道。

晴晴清醒过来,嗔笑道:“都是你打扰了我!你不是公安局的吗,怎么不去抓人?”

李刚愣了一下,马上笑道:“并不是所有叫李刚的都是公安局的。”

晴晴又埋头打字,李刚还戳在那里观看。晴晴感觉到那脑袋离自己的肩膀越来越近,以至于脑袋的暗影投在了键盘之上,阻碍了自己辨别字符,她只好把头埋得更低。就在这一低头的瞬间,她万分惶恐忙乱,她看到了一条洁白光滑的起伏曲线:自己穿的是大开领的短袖,因为弓着背,半个前胸一览无余。胸罩卖弄似地把两座小山从底部高高托起,几乎喷薄欲出!

晴晴匆忙横起右臂,紧紧夹起领口,又伸出左掌,去推那颗脑袋。左掌戳到了李刚的眼睛,李刚惨叫一声双手掩面蹲在了地上。

晴晴恐慌不已,连忙起身去掰他的两手,查看他的眼睛。李刚却突然摊开手,嘿嘿笑着:“没事,吓你呢!”

晴晴挥拳就要殴击他的脑袋,李刚起身就走。回头又对晴晴道:“我走了,别跟隋霓裳说我回来过!”

李刚拉开门出去,晴晴回味着他的话,突然觉得这个人就像一团谜:他回来为什么躲着老婆?这些瓶瓶罐罐的东西隋霓裳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叫晴晴?

(四)

     又过了几个月,隋霓裳的散文诗歌集印出来了,书名叫《那绿莹莹的桃花瓣》,印刷精美,装帧华丽。梅鹄丽自己带着车,亲自给隋霓裳送到家里。

隋霓裳怔怔地看着梅鹄丽指挥搬运工把新书在客厅里摆放整齐,始终不说一句话。梅鹄丽抽出一本新书递给隋霓裳:“看看,这印刷质量,这装横设计,哪一样不是一流?”

隋霓裳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就扔到了一旁。没有流露出一点梅鹄丽预期的惊喜。梅鹄丽心里咯噔一下:不好!那个地方没有伺候好这娘儿们,得罪她了!

她连忙陪出笑脸:“隋大姐,学校那边工作做好了吗?赵楠发话了吗?”

隋霓裳摇了摇头。梅鹄丽周身冰凉:一万本书的五万块钱的工本费是自己打的欠条,别让自己搁里面了。

她细细地端详隋霓裳,想从她脸上找出些答案,心里不由大吃一惊:她眼角的鱼尾纹像刀刻一样又密又深,原来波光粼粼的眼睛,此刻却像干枯的老井,不仅没有一点水花,甚至干涩的似要冒出青烟。梅鹄丽立即想起了祥林嫂的样子,心中竟然生出阵阵恐惧。

她不敢再多说多问,连忙告退,逃似地离开了她家。

可是,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如果就这样逃走,那五万块钱找谁去?她想到了石一,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才可以给自己做主了。

石一一见梅鹄丽,面沉如水,淡淡地请她坐下。梅鹄丽心里颇不是滋味:我梅鹄丽到底怎么了,没有坑过人,也没骗过人,为何都变脸了?

石一也在想:这个丫头的心机到底有多深?怎么这么人都被他摆弄?

从当初梅鹄丽请自己吃饭,石一其实已隐约觉得她在利用自己;酒桌上与赵楠眉来眼去,他觉得梅鹄丽已准备套住赵楠;后来听说她帮隋霓裳印书,石一曾经感叹,隋霓裳浑身上下都是心眼,怎么也被梅鹄丽给套住了?

梅鹄丽可不管这么多,她不能再有所顾忌了,她把自己如何帮隋霓裳出书的前后经过全部倒了出来,尤其强调:隋霓裳不仅神情冷淡,而且连提一提工本费的事都没有。最后抽噎道:“我是好心帮她,如果她给我赖账,非逼死我不可!”

石一又有些同情她,不忍心把话说得太重:“鹄丽呀,你别着急,慢慢等,等事情过去了,我慢慢问她。”

“隋霓裳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石一怪怪地笑道:“她把打字员请到家,她老公从家里拐走了打字员!”

梅鹄丽目瞪口呆,过了很久,掩着嘴自己咯咯地笑起来。

且说隋霓裳看着客厅里的一大堆新书,既心焦又愤恨。都是这些破书弄得自己一身骚!她恨梅鹄丽,如果不是这死妮子,自己也不会丢了丈夫!她恨自己的丈夫,让自己脸面扫地!她甚至恨赵楠,如果不是他一见自己“霓裳长霓裳短”地叫唤,让自己产生许许多多旖旎联想,也不会产生靠他卖书的念头。总之,她恨所有的人,她渴望让她见到的每个人都不得好过,她心里才会平衡。

其实,丈夫的离去她并没有太多的疼痛,她觉得就像婴儿大了就要离开母体,树叶黄了就要离开枝头一样自然。当年,她如花似玉,李刚魁梧英俊。李刚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觉得爱情降临了。结了婚,他每天晚上黏在自己的肚皮上,她觉得那就是爱的结果;有了孩子,他毫无怨言的接送孩子上学,她觉得那就是爱的表现。岁月就在爱中飞逝,自己的肚皮赘肉凸起,不再光滑,孩子上大学去了远方,李刚跟别人到外地去做工程,见不到他的钱,也见不到他的人,他不在自己身边如同守在自己身边的感觉竟然完全一样,隋霓裳才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其实,两个人的血肉根本没有贯通过,两个人根本没有彼此把对方牢牢拴在一起的东西。但她觉得,也许,这就是婚姻的真谛。

可是,她仍然恨他,他抛弃了自己,让自己成了一个弃妇,也就是寡妇!

被丈夫抛弃,她觉得自己就像被剥掉了裤子,在被剥掉了裤子的女人面前,所有的男人就变成了两种人:直接就想进去的和拔腿就跑开的。

她越想越悲观,越悲观那种仇恨的火焰就越旺。我隋霓裳从不害人,为什么到头来自己成了受害者?我绝不会就这样遭人践踏,也绝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我一定要加倍索取,让所有人都来赔偿自己!

她看着那一对新书,想来想去,脑子中又出现了一个名字:赵楠!

你有钱有权,出则名车入则豪宅,世上的好事全摊给了你!你口头上欣赏我看重我,可是学校的打字员拐走我的丈夫,你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示?我多次给你暗示解决我的新书,你为什么装聋作哑?

我就直接去找你!不仅让你把新书一本不少给我卖出去!别人拐我的老公,我找你替代!你只要你松松腰带,看你能逃出去!我反正什么都没有了!

她选在上午快放学的时候去找赵楠。学生和老师很快从校园里消失,他的办公室甚至整个办公楼就剩下两个人,一个孤男,一个旷女。看看会发生什么!

她敲门进去的时候,赵楠亲切温和地对着她笑,客客气气地请她坐下,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隋霓裳冰冷的心口又被暖热。赵楠看着她的眼,斟酌着说:“霓裳啊,遇事要想开。婚姻不是一个人的全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或许会因祸得福,找到真正珍惜你的爱人!”

隋霓裳早已听不下去,她直奔主题:“赵校长,我的书引出来了,反正学生课外阅读需要资料,买别人的也是买,买我的也是买,我想通过学校,给学生人手一本。”

赵楠一口答应:“可以可以,这个工作我来做!你隋老师的文章大家都见过,不弱于冰心张爱玲,学校出面,把你的书作为所有学生的课外阅读资料!”

事情出乎预料的顺利,反倒让隋霓裳不知所措。她一路上拼尽全力抗拒着廉耻感的无尽折磨所设想的场景,如何扯开衣服,如何牢牢压住他,将他缠绕窒息,如何在他满脸汗水气喘吁吁快要虚脱的时候咬着他的耳朵轻轻说上一句“老娘不是公交车,你下不去”,顿时吓得他面色惨白……可是,一切都是白费心机。她充满恶意地嘲弄四地盯着赵楠笑着,希望能刺激他,激怒他,让他改变说法,拒绝自己的要求,可是赵楠仍然含着亲切地笑意:“你把你的新书拿来几本,给班子成员传阅传阅,工作相对容易做!”

隋霓裳沮丧到了极点,她觉得自己前胸的纽扣此时像是一条铁锁链,再也没有打开的机会了!带着强烈的挫败感,她悻悻而出。

很快,石一给梅鹄丽打来电话,说学校已把隋霓裳的新书定为学生课外读物,书款由学校账上拨给隋霓裳。石一给梅鹄丽出主意,找个机会,安排个酒席,请请隋霓裳和赵楠。

梅鹄丽立即请石一约请二人。

(五)

梅鹄丽早早来到饭店,坐在大厅里等待客人。不到六点,石一赵楠和隋霓裳结伴而来。

石一虽然年纪大过赵楠,但还是谦让地推赵楠坐上座,隋霓裳本想紧挨着赵楠右手坐下,谁知梅鹄丽抢先坐下,石一见隋霓裳略感不快,就让出了自己的座位,将隋霓裳推向赵楠的左手位置。

赵楠嘿嘿一笑:“石校长,你把两个美女都摆在我身边,是何用心?明摆着引诱我犯错误嘛!”

隋霓裳笑道:“小鹄丽才是美女,我只能算美女的妈妈!”

她把“小鹄丽”的最后一个字拖成了长长的儿化音,大家听起来更像“小狐狸”,梅鹄丽却不敢作色,窘迫地笑道:“光听隋老师声音,比十七八的女孩还柔嫩!”

赵楠却道:“狐狸好啊!女孩被比作狐狸,至少说明这个女孩女人味十足,说明这个女孩天性中有如水的温柔。”

为了劝慰自己的学生,石一也附和道:“汉语词汇很传神,赞美人的美好,常常使用一些神秘的动物或神灵的形象,比如,魅力的魅,不是跟鬼联系在一起吗?美丽的美,不就是一只大羊嘛?”

赵楠拊掌大笑:“妙解!妙解!”

隋霓裳见梅鹄丽如此受到保护,心中酸涩,脱口道:“魑魅魍魉有四个鬼,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梅鹄丽脸上着了火一样麻辣,石一也觉得面子上异常难堪。赵楠立即打圆场:“隋老师,你不能只会营造诗文之美,也要学学辩证法。物极必反嘛!”

梅鹄丽见隋霓裳脸色阴得山雨欲来,连忙道:“隋老师的文章真美,我读得颊齿生津,好多句子几乎倒背如流!艺术家不能太理性,不是有无理而妙的说法嘛?”

梅鹄丽为了今晚酒宴上讨好隋霓裳,抽出两天的时间恶补文艺理论,此时恰到好处地卖弄出来,觉得既解了隋霓裳的围,又不露痕迹地夸奖她一番,心中得意洋洋,眼眸也更加溢光流彩。

赵楠更觉此女不凡,目光灼灼地望着梅鹄丽:“美女加才女,横行天下无人敌。见识了见识了!”

隋霓裳听着这耳熟能详的多次被他使用在自己身上的评语又被他送给了别人,觉得自己已经被剥掉了裤子,又被人抓掉了一件上衣,不禁悲从中来,泪水直涌。

石一见事情不妙,连忙没话找话地安慰她:“隋老师,我也读了你的书,真的很美!”

隋霓裳强颜欢笑:“咱们上菜吧,早点结束早点回去。”

石一立即转向梅鹄丽:“小梅,喊服务员,上菜!”

梅鹄丽看见石一嘴唇朝她动了动,但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刚要发问,却听见赵楠滔滔不绝的长江之水滚滚而来:“做女人的境界,最俗的是只有钱,其次是只有貌,最高的境界是美女加才女,比美女加才女更高的境界是美女加才女加贤德。小梅,我看你做人也冰清玉洁啊!”

冰清玉洁?隋霓裳觉得自己身上的最后一根布条被赵楠撕落下来!她好像立即明白了一件事:赵楠之所以这么爽快地答应他处理新书,是因为怕她纠缠他,因为被人抛弃的女人,不再冰清玉洁!

她心中仿佛突然钻进去一条巨蟒,惨忍地撕咬她的受伤的心灵,在绝望的痛苦中,她苦苦地挣扎着,但就在此时,她听到心口一声霹雳哗啦的巨响,她感觉到,自己的心碎成了碎片!她绝望地奋力起身,一把攥起桌上的水杯,啪地一声摔到地上,嚎啕大哭着冲了出去……

三个人目瞪口呆,仿佛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很久,石一匆忙起身追了出去,又过了很久,石一沮丧地回来:“跑了,找不到了!”

梅鹄丽心中暗暗叫苦,满脸失落地问:“她怎么了?”

石一没办法告诉她,只好摇摇头。

赵楠笑道:“更年期,又加上婚姻挫败。没事,回去哭一阵子就好了!”

梅鹄丽陪笑道:“她的书,我替她垫了五万块的工本费,不会泡汤吧?”

赵楠自信满满:“有我跟石校长在,哪会坑了你!”

梅鹄丽心中大安,马上大声呼唤服务员上菜。

又过了几天,梅鹄丽仍然没拿到那笔五万元的书款。她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梅桂柳,梅桂柳竟然突然面色惨白地仰面躺在了病床上,低低地叹了一声:“完了!”

梅鹄丽此刻身心俱疲,正需要安慰关怀,正需要有人给她出主意想办法,却见哥哥如此崩溃,怒火顿生:“不就五万块钱!大不了我把自己卖掉还你!”

梅桂柳悲悯地道:“哥不是心疼钱!是心疼你老妹啊!”

梅鹄丽仍然不依不饶:“我会不知道你啥心思?”

梅桂柳:“老妹啊!钱赔进去了,你又被人家弄掉价了,说不准又惹上祸了!世道险恶啊,哥把你弄泥坑里了!”

梅鹄丽大感恐慌,嘴上却很硬:“你别一惊一乍地,吓唬谁呢?”

梅桂柳又叹道:“你说那个‘随你上’是吧?不得了!”

“无耻!她叫隋霓裳!”

梅桂柳自顾沉浸在悲悯之中:“妹啊!那钱咱不要了,好吧?”

“想得老美!”梅鹄丽不知道是说哥哥还是说别人,扭头气冲冲地出了病房。

(六)

又过了几天,梅鹄丽又来找石一。她这次又多了个心眼:挎包里装了一张一万元的银行卡。她盘算好了:破上一万,也得收回那五万!

石一一见梅鹄丽进来,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烦躁,心虚,又有些无奈。就像坐公交夹住了脚指头,而车上售票员正是刚刚吵过嘴的女邻居,想喊叫又怕挨骂,忍气吞声又痛得钻心。

梅鹄丽见状,十分乖巧地坐在一旁。石一脸对着她,眼睛却瞄着电脑,手里攥着一根铅笔,在办公桌上戳来戳去。良久,低沉沉沉道:“你怎么惹了那疯婆娘了!书款学校一分不少数给了她。我去催她还你,他娘……污言秽语,劈头盖脑都是难听话,连养小三的话都泼出来了!赵楠去找她来,没两分钟,满脸青红紫黑地逃出办公室。”

梅鹄丽心口阵阵发凉,她从包里摸出那张银行卡,缓缓放到石一面前:“石老师,这里面有一万块钱……”

石一像烫伤了一样立即缩回手:“你……要我怎么办?”

“你和赵校长再想想办法,至少别让我全赔进去!”

石一狠狠地捶着脑袋,半晌,一咬牙道:“带着卡,我带你去找魏军之。”

“伪君子是谁?”

石一喝道:“大校长,魏军之!”

魏校长住在后院家属楼一层,最靠里面的的一个带有小院的楼房里。

石一带梅鹄丽进了小院,看见魏军之正光着脊梁钻在花丛里。小院不大,但密密麻麻地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木,只在小院靠墙的一侧,留出了一条不到二尺宽的青砖小道。靠南墙有两株枝叶茂盛如伞如盖的高大月季,一株红花满枝,似一团团火球,另一株开着黄花,花瓣显得纤弱,像是枝头上系着几条金黄的丝巾。在两株月季之间,有一个大缸死的花盆。盆里栽着美人蕉,美人蕉碧绿宽大的叶子宛若一堆美女起舞时抖开的袍袖。美人蕉下面,有一盆摆放在铁架上的松根盆景,魏军之正钻进美人蕉的臂弯里,修剪盆景。

魏校长见二人进来,慢腾腾地从头顶晾衣服绳上取下背心,套到身上,遮住自己腹部鼓胀的赘肉。

梅鹄丽有意扭开脸,不看他的肚子,但还是看进了眼里,而且产生了许多疑问:很多人腹部的赘肉松松垮垮地堆在下端,这个魏校长浑圆鼓胀的肚子却直挺挺地鼓在半空,怎么像立起来的青蛙?

院子里只有一条木凳子,魏校长坐在了美人蕉花盆的盆沿上,石一把木凳拉给了梅鹄丽,梅鹄丽又推给石一。

石一给梅鹄丽递了个颜色,从衣袋里摸出手机:“我的手机是震动,我外面接个电话。”

梅鹄丽心领神会,就不再客套,拉来木凳,坐在魏校长面前。

石一在外面等了许久,仍然不见梅鹄丽出来,就转身回办公室。这时,梅鹄丽突然喜滋滋地跑出来,追上石一:“石老师,办好了!他答应我,明天下午来取钱。今天他一定把钱从隋霓裳手里要出来!”

石一冷冷地问:“卡收下了?”

“没有。你家不仅不收,还一直道歉,还说为了学校声誉,义不容辞。他真是个好人啊!”

石一叹了一口气:“好人!是啊,到处都有好人!”

第二天下午,手机突然响起,他看到来电显示是梅鹄丽的,迟疑了许久,他一直不敢去接,他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他有预感:还有更大的麻烦!

手机咯零零响个不停,石一终于打开手机,手机里突然传来男人气喘吁吁地低吼:“石一,你快来,把她弄走!”

石一大惊:“你是谁?为什么拿着梅鹄丽的手机?”

“我是魏军之。她赤身裸体赖在我床上不起来,你领来的,你给我领走!”

石一兜头一盆冷水,周身顿时僵直了。他瘫了似地蜷缩在椅子上,紧闭着眼睛,数着自己心口的砰砰的声响。

他知道,梅鹄丽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有人逼她!她也知足,吃了亏只要拿到钱,她也不至于不顾廉耻勒索别人!她一定是被人骗了身,又被骗了财!

他想找一把刀,冲过去,把那个鼓悠悠的肚子上捅成筛子,但他始终没有勇气。

过了很久,他冷静下来,又把梅鹄丽的号码拨了回去。对方手机开了,却没有声音,石一仿佛听见魏军之粗粗的喘气声,就不紧不慢地道:“魏校长,拿十万吧,破财消灾!”

“我有十万还找你?”

“那我过去又能怎么办?让公安局连我也逮走?”

“你你你……你跟她合谋搞我吧?”

“我不会做禽兽不如的事!”

对方关了电话,石一也关了电话。

过了很久,石一再也没有梅鹄丽的消息,他多方打探,得知梅鹄丽一直在医院住院。

石一找了一的星期天,去医院看望梅鹄丽。

站在她的病床前,石一心如刀割:眼前的孩子骨瘦如柴,面色青黄,整个脸庞只剩下颧骨高耸。

石一低声叫他:“梅鹄丽,梅鹄丽,醒醒!”

梅鹄丽没睁开眼,但眼角早已滚出了泪花。

石一艰涩地说:“老师……我没照顾好你……害了你……”

梅鹄丽突然挣扎起来,挥开干瘦的巴掌,劈脸给石一一记耳光。然后又重重地跌在床上,蒙起脑袋,撕心裂肺地哭叫起来。

石一没有劝他,缓缓出了病房。

过了不久,石一办了病休,在乡间盖了一座小屋,天天拿着钓竿,坐在小屋外的池塘边钓鱼,常常好几天下来,都钓不到一条,但他还是风雨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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