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必成松开油门，把档位调整到停车档。他抬起头，看向前方，再看向自己头顶上方的后视镜。他忍不住摇摇头，嘴里发出一声低哼。无论是挡风玻璃前方，还是后视镜里，能看到的只有车头和车尾。

“怎么会堵成这个样子？”

江攀龙忍不住把右前方的车窗往下调，随即直起身来，把脑袋从车窗伸出来，往右前方看去。

一排完全由铁板组成的灰色隔离墙围在马路右边，占据两个车道的宽度。一块宽大的警示牌被摆放在隔离墙之前。车阵形成漏斗状，原本在双方向四车道上行驶的车被迫在隔离墙前减速，在警察的指引之下，像挤牙膏一样，依次通过仅剩下来的两条车道。两个狭长的“漏斗”紧紧挨在一起，几乎快要把道路中间的警察压住。

“应该是路上或者路下面出了什么问题。不是撞车。”

“那没办法。只能慢慢等着。”冯必成一边摇头，一边摆弄摆放在档杆周围的空隙里的东西。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胡侃倚靠在后排座位上，一边低声嘟囔，一边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他的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十几杯珍珠奶茶在桌子上堆在一起，摆成宝塔形。一个满头金发的女生坐在桌子后方的椅子上，不停地从“宝塔”的顶端拿起奶茶杯，一杯接一杯地喝。

“这没办法。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江攀龙也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他打开QQ，仔细阅读发给自己的一连串消息，逐步回复。所有的消息都来自游戏交流QQ群和卡店专用的QQ群，以及其中的一部分成员。大多数人都在询问店铺里的状况，以及新卡包和散卡的相关问题。

“Charles，你是什么时候去那边上班？”

“等到你们从上海回来之后。我没办法。我和你不一样。我拗不过我爸妈。”

胡侃仍然紧盯着手机屏幕，脸上满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屏幕上的“宝塔”已经减少一半。金发女生仍然在不知疲倦地喝，好像自己的胃是一个无底洞一般。

“不过，在我不上班的时候，我还是可以抽空过来帮忙的。”

“哎，龙皇，”冯必成转过头，看向江攀龙的侧脸，“胖子很快也要回澳大利亚那边，对吧？”

“开车。”

江攀龙抬起手，向前一指。前方的车刚好开始移动，几次呼吸之间，刚好前进大约一辆小轿车的距离。

“哦？哦！”

冯必成如梦初醒，立刻握住方向盘，把档位换回前进档，踩下一脚油门。

“不过，这样的话，你不就得经常一个人看店吗？没问题吗？”

“没问题。现在，周围都有警察巡逻。”江攀龙没有抬头。

“要不，你让Blake来帮你怎么样？或者，找他的同学？反正他们几个不是已经考完中考了嘛？短时间之内，他们应该没什么事可做吧？”

“你让我雇童工啊？”江攀龙忍不住笑起来。

“这没什么吧？我觉得或许可以呢。你自己决定吧。”冯必成也笑起来。

江攀龙调出自己手机里的图片库，调出自己拍下的被损毁的沙发和招牌的一系列照片，反复地看。

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三个人终于穿过拥挤的施工区，再穿过十字路口，拐入一条丁字路口中的支路。

这条支路两边的人行道都是石砖路。凡是拥有足以停下一辆车的空隙的地方，全都早已停满车。两排人行道全都像停车场一样，被挤得满满当当，行人只能在车的缝隙之间穿行，或者干脆下来，紧贴着马路边缘走。

向前行驶十分钟之后，三个人先后看到家具市场的大门。只能供一辆小车或者一排行人通过的大门位于两排门头房之间，被一道停车场中常见的塑料杆挡住。大门两边是两大排有一定年头的砖石结构房子，分隔成许多间规格大致相同的门头房。每一间门头房都是店铺，顶端的招牌正是照片上的那种统一格式的红底黄字招牌，从远处看上去，像是某些大型宣传画或者广告上面的标语。这些店铺门前的马路都变得很窄，没有可以停车的空隙。许多店铺的玻璃门都向外侧敞开。

“我三叔的店就在前面，”冯必成松开右手，往斜前方一指，“咱们先找个地方去停车，然后就过去。”

“嗯。市场里面只有内部的车能停。”

江攀龙再次打开自己的图片库，调出另外一组照片。那组照片是他定做招牌的那家店铺的照片，以及他们三人共同和刚刚做好的招牌的合影。那家店铺位于市场内部的一间门头房里。

停下车之后，三个人一同向通达玻璃店走去。江攀龙手里拎着一个从窗口卸下来的窗框。今天一早，他就从小卖部的郑老板那里借来工具，和胡侃一起把一个被石头砸碎玻璃的窗框卸下来。胡侃则拿着一个盛放纸质文件用的资料夹。

通达玻璃店的大门正好敞开着。店门口的摆设和冯必成手机上的照片一模一样，连几块玻璃摆放的顺序都完全一样。

“三叔！”冯必成率先迈上台阶，大步走进店门，往店里喊。

“哎！大成，你来啦？”

从店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又干又瘦的中年人。他长着一张黝黑的脸，穿着一身干净而宽松的旧衣服。他从店里的柜台后方走出来，走到冯必成身边，把胳膊伸到冯必成身后，用力拍他的肩膀和后背。

“嗯，”冯必成用力点头，随即指向江攀龙和胡侃，“三叔，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的两位朋友，龙皇和Charles！龙皇就是我常去玩的那家卡牌游戏店的店主！Charles是他的发小！”

“冯叔好。”江攀龙和胡侃同时点头问好。

“你们好，你们好！”冯伟热情地招呼江攀龙二人，“先请进！进来说话吧！”

江攀龙和胡侃跟在冯必成身后，大步走进玻璃店内部。

店里的空间不大，大约只有极战天堂一楼柜台前方的一片空间那么大。店铺两侧的墙上还悬挂着一些塑钢窗、防盗网和玻璃门的样品，使原本就有些狭小的店铺显得更加拥挤。除了一个柜台、一把椅子、几张凳子和几个储物柜之外，店铺内基本没有什么其他设施。

冯伟搬出四张凳子，摆放在店铺中间。四个人每人找好一把凳子，原地坐下。

“你们是……想要什么来着？要门还是要窗户？”

“冯叔，我们要定做玻璃门和窗户，”江攀龙开门见山，“门和窗户各要两扇。其中一扇是大门，另一扇是室内的门。窗户就是普通的窗户。”

“哦，”冯伟点头，“那你们要什么尺寸的？什么材质的？”

“都在这儿。”

江攀龙从胡侃手中接过资料夹，把资料夹打开，从中取出之前安装的玻璃门和窗户的资料和发票。

“这些是我们之前刚开店时定做的。我们现在需要换新的。尺码还是原来的尺码，但材质要更结实的。只要不是太贵，就行。”

冯伟从江攀龙手中接过资料和发票，一边看一边摇头。当他看到发票上方的公司名称的时候，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你们为什么去那一家买？那一家的货，质量根本就不行啊……”

“当时手头的经费不够，”江攀龙摇头，“本来，我们只想，尽快把店开起来。别的方面，我们都没想太多。”

冯伟扭过头，看向江攀龙摆放在储物柜边缘的窗框。他的目光落在已经几乎完全破碎的玻璃中央的破洞上。玻璃周围满是不规则的裂痕。

“被石头砸碎的？”

“是的，”江攀龙点头，“当时是半夜。我们几个都不在店里。”

冯伟的嘴角略微抽动两下，但却没说什么。他把手中的资料和发票放到自己左手边的柜子上，转过身，向柜台后方的仓库门走去。

“我先去仓库看看。我记得，这个规格的窗玻璃，应该有现货。如果有，我就直接给你们拿出来。”

“没问题，冯叔，”江攀龙也站起身来，“如果有现货，那就太好了。我们自己回去安装就好。”

不一会儿，冯伟拎着两块厚重的长方形玻璃，从仓库门中走出来。他把两块玻璃并排放在一起，摆放在柜子旁边，和江攀龙拿来的窗框并排放在一起。从外表上看，这两块玻璃大约刚好能够安装到窗框内部。

“冯叔，这两块够结实吗？”

江攀龙紧盯住玻璃的表面。这两块玻璃都很厚，厚度至少比他们之前用的窗玻璃要大一倍。而且，这两块玻璃的表面都是不透明的，用手机对准它照射，还会有轻微的反光。

“绝对结实，”冯伟从柜台上的一个工具箱中拿出一把小锤子，“你可以用力敲一下试试。”

江攀龙用右手接过小铁锤，握紧锤柄，将铁锤高高举起，右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用铁锤狠狠地敲击玻璃的表面。

“嘭！”

玻璃表面发出一声闷响，微微颤动两下，却没有丝毫损毁。江攀龙的右臂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怎么样？够结实吧。”

冯伟将窗框拿起来，迅速地将窗框中央的破玻璃换下来，再将窗框安装到自己拿来的新玻璃上。新玻璃和窗框之间的缝隙刚好紧贴在一起，严丝合缝，毫无缝隙。

“这个窗框，其实不太适合你们之前用的那种玻璃。你们多半是被那一家的人给坑了。他们不地道。”

“是啊，”冯必成附和道，“昨天，三叔刚和我说过，那一家现在已经倒闭了，老板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也没办法啊，冯叔，”江攀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毕竟也是第一次开店。装修的这些事，我都不太懂。”

江攀龙和冯必成一前一后地搬起两块玻璃，大步走出通达玻璃店。走出店门之后，两人立刻转过头，向停车的地方走去。胡侃则转过头，直接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你先去看看老板在不在！”江攀龙转过头，对胡侃喊，“如果他不在，你就先问店里的员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把我的电话报给他们！”

“没问题！”

走到大门之前，胡侃突然停下脚步。他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大门另一侧的一间店铺。

两个男人正站在店铺门前的台阶上，好像是在讨论什么。其中一个身穿皮衣的中年人站在靠近玻璃门的位置，双手摊开，像是在解释什么，脸上满是委屈的表情。另一个嘴里叼着烟的年轻男人则背对马路，身体摆出一个很放松的姿势。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冥魔？他怎么在这儿？”

20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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