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决战之夜
丽晶大酒店有一层特设的日式房间，家具、摆件，俱是十分讲究，尤其阳台，庭院式的布局，栏杆边种满了小兰草，几节半圆竹管首尾相连，一涓清水在竹节中流淌。咚，水载满后，竹节自动翘起，最后一滴清水落入水缸。
推拉门半开着，室内一片寂静。小五郎抵足而坐，身边放有一块白布，白布上乘着一把小太刀。这把小太刀产自菊一文字刀馆，柄把上挂有一串樱花吊穗，淡淡的樱花看上去颜色已经有些发沉了，但依然是年复一年的吊在刀柄上。
小五郎年轻的时候是三代目的关门弟子，师父经常带着他去监狱里给犯人理头，犯人们脾气暴躁，剪头的时候不是捣乱就是辱骂，每每遇见这种情况，师父总是袖手旁观。暗影流门规森严，学艺非常艰辛，唯一让小五郎感到温暖的人是他的师娘，樱花吊穗便是师娘亲手为他挂在佩刀上的。
师娘的爱护一直陪伴着小五郎，终于是历经磨难，在监狱里练就太刀绝技。出师之后，首先想到的是带着爱人私奔，一场车祸夺走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小五郎拾起布垫上的太刀，山本、赵祥芝想要出声干预已经来不及了，碎发散落……
决战之夜如期来临，会展中心坐满了人。
大屏幕上正在播放记录片。中国，云南，美丽而神秘的地方，苗族女孩们拥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同时，她们的发型也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发型。传说上古时期，黑山魔族大举入侵，土司王带领苗族青年浴血奋战，最终赶走魔族，光复苗疆。
部队凯旋而归，王却不知道，他的新娘早已在宫殿里等着他了。王的英勇事迹感动了上苍，女娲娘娘的小女儿主动请求嫁给土司王，喜庆的山寨，苗族女孩结伴高歌，女娲娘娘用璀璨纷呈的月牙银饰装扮小女儿秀发，让女儿以最美丽的容颜来到人间。
大屏幕上的纪录片讲诉了一段关于发型的传说。回到现场，在两名礼仪小姐的扶助下，苗族新娘闪亮登场，一身银光华彩的衣服，头上罩着红盖头。
胡老先生架了架眼镜，“娜娜小姐不愧是国际名模呀，无论是什么衣服，只要她一穿，那股韵味就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阿达坐在胡老旁边，“那是当然，主委会请她花了不少钱的。胡老先生，还是赶快为我们介绍一下今天决赛用的指定发型吧。”
“这个嘛，是土司娘娘结婚时的发型，名曰‘大喜嫁’，乃规格最高的苗氏发型。总共需要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其中又分为素秀、花盘和彩云飞三个部分，工艺之繁复，普通理发师根本不可能独立完成。所以今晚的决赛，中日理发师需要各增派两名助手。”
阿达手里拿着出赛表，“我们都知道，日方赵祥芝的助手是山本干事长和大名鼎鼎的小五郎先生；中方石斐的助手是方迪和石磊，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胡老先生。”
“我也没怎么听说过，好像一个是他的太太，一个是他的表哥，算起来都是一家人。”
阿达大笑，这个组合也是绝了。
主席台上，正副裁判长一唱一和做着赛前分析，翡翠电视台的两位主持人等不及了，娜娜小姐已出来很长时间，中日代表怎么还不出来。
走廊里，方迪咬着牙，表哥面色凝重。
小五郎就站在跟前，顶着一头奇怪的发型，中间光秃秃的，两侧毛发结于后脑，形成一个扁长的发带。此等模样，谁看见谁都会感觉瘆得慌，这便是来自蛮荒时期的日本武士头，“月代”。
石斐也觉得不可思议，中间光秃的部分像是镜面一样，一点瑕疵也没有，曾经见过师父方大福行骗时用的光头，小五郎的秃顶和师父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主持人的鼓噪下，大厅里开始起哄，小五郎转过身，带着赵祥芝和山本率先登场。
轮到中方三人组上场了，表哥兀自徘徊。
“真他妈的变态，你看见没有，石斐。他那个秃头，用五层刀片的吉利也不见得能刮出来。”
“是呀，真他妈的变态。”
“我心里有点慌啊，老表。”
石斐搓着手，“我也是。”
方迪突然笑了，“我想到一个好办法，我们来一招田忌赛马怎么样，上等马对他中等马，中等马对他下等马，最后一轮让我来对小五郎。”
表哥大喜，“好好好，这个办法好！”
石斐叹气，“好什么啊，我们三个人共同完成一个发型，最后比的是总计时，又不是三打二胜。”
表哥傻傻的不吭声了，方迪瘪着嘴。
这头，会长姗姗来迟，刚一入座主席台便数落起胡老先生，决赛赛制发生了巨大变化，居然允许增派助手，这对中方来说是极不公平的。胡老先生倒很坦然，亚洲发王嘛，只有赢得鬼冢小五郎才算是真正的亚洲发王，一句话顶得会长无言以对。
聚光灯照着入口处，所有人都在等待中方三人组上场。
石斐挺起胸膛。
“就当是田忌赛马，让我来当劣马吧，老婆，你和表哥先上！”
欢呼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了。
两位主持人难掩兴奋之情。
“今天可以大开眼界了，我从来没见过，理发师还能用这种方式对决的。”
“是啊，最简单的方式比快，但是是在同一个模特头上比快！”
“为什么只用一个模特呢？”
“因为这样做可以排除所有的不确定因素，包括模特外形、发质差异、发量差异什么的，统统都规避掉了。”
“我们的组委会真是用心良苦啊，为了保证比赛公平，还特地借来了沙特理发师的辅助仪，以电脑扫描结果评判完成进度和完成质量。”
男女主持你一言我一语推波助澜，现场气氛更加浓烈。娜娜头上的红盖头被揭开，展台中央降下一部仪器，正是哈拉拉做头时用的机械触杆，电子眼打出一条射线，绿色的射线将娜娜一头长发一分为二。
与此同时，大屏幕上画面定格，显示出“大喜嫁”的完整发型。经过改良之后，双丸子造型的大喜嫁看上去既传统又时尚，银饰中还增添了不少新花样，卡通小猫，多彩鸟羽等极具现代感的小饰品。
娜娜发量饱满，非常适合用来做大喜嫁。第一个回合“素秀”，顾名思义就是将模特的头发修剪至标准形态，赵祥芝祭出四魔剪，表哥以单剪应战。
大屏幕上实时推送总进度条。
1.23%、1.24%、1.25%…
赵祥芝的四把魔剪经血水浸泡，散发出乌黑色的光芒。
“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敢在我面前玩剪刀。找死！”
表哥多年未操剪，临时上阵，动作有些迟钝。
“东芝王八蛋，让你见识一下老子单身四十年的手速。呀！”
随着一声大叫，表哥进入暴走状态，握剪刀的手在飞快做着活塞式运转。剪着剪着，发丛中杀来一柄刀齿，赵祥芝竟用小拇指腾出一把剪刀骚扰表哥，另外三剪依旧不停的理发。
表哥没有被吓倒，左顾右盼，悄悄将手伸进裤兜，冲着娜娜头发洒出一把粗末。
这一举动搞得娜娜很难受，“你在干什么，干嘛在我头上洒头皮屑？”
赵祥芝大惊，四把剪刀突然一下变钝了，表哥站在对面偷笑，血脂一旦遇见豆渣就会变得黏滞，魔剪嗜血成性，豆腐渣便是它最大的克星。
赵祥芝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阴招，不得已，只能是快速用梳子扫去“头皮屑”。表哥得势不饶人，赵祥芝一面扫，他就一面洒。
“来啊，你不是很牛吗，再来啊？”
赵祥芝满脸都是“头皮屑”，没功夫搭话。表哥哈哈大笑，再次掏裤兜时，一不小心把裤兜捅破了，太过得意没注意手上还拿着剪刀，右边裤兜里的豆渣顺着裤筒掉到地上。
这下轮到赵祥芝笑了，三下五除二，梳去头上的发屑，四魔剪重拾神勇，开始向中轴线进攻。表哥心里苦啊，没了秘密武器，唯有和赵祥芝硬碰硬，单剪对四剪，越剪手越乱。
娜娜脸色惨白，耳边尽是剪刀嚓嚓嚓的声音，听上去随时有可能划破耳朵。中轴线附近的争夺才是第一个回合的关键，谁抢占的发量多，谁就可以在下一个环节占据先机。结果表哥自作孽输掉很多头发，下场时低着头不敢正眼看石斐，方迪一个劲的埋怨。
总进度条显示30.3%对37.5%。
时间不等人了，必须赶紧上场。
第二个回合，“花盘”。意为银盘如花，银饰总数六百六十六枚，发夹总数一千二百八十根……小配件如此之多，考验速度，更考验稳定性。
难得出现一个女性理发师，女主持很是替方迪着急，“方迪姐千万要小心呀，山本熊太出任干事长以前，可是在日本插花协会混的，听说还是高级会员。”
男主持摇头，“方迪这边的发量那么少，需要很多发夹才能把银饰固定住，多半是凶多吉少。”
托盘里放满了银饰和小发夹，方迪不停的来回穿插，越是想追越是容易出乱，一会儿弄错位置重来，一会儿发夹又掰折了。反观山本，不愧为插花协会的高级会员，面前的头发宛如一盆精美的花丛，不急不慢的，每次出手都是一夹多用。
头上银饰增多，重量逐渐加大，娜娜微微摇晃着脖颈，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啊”的一声叫，头皮被发夹狠狠插了一下，“老公！”
己方花丛突遭破坏，山本微怒，“你干什么你！”
方迪眉毛一扬，“干什么，插歪了不行啊！”
说话间，猛地扭动脑袋，紫色发梢从山本面颊划过。
山本眨巴眼睛，“八嘎，你故意捣乱是吧？”
方迪就像没听见，一面乱插，一面甩头发。
娜娜受不了，“老公，快叫她住手。啊！”
这一下不是方迪插的，是山本插的。山本开始反击了，一股脑的将发夹插到方迪这头，方迪暗喜，她的发夹早就不够用了，故意挑衅对方不过是想草船借箭。待山本发泄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发夹所剩无几，气得满脸通红，忍住怒火继续作战。
“我的头好痛，你们快完了吗？”娜娜形容虚脱，坐在椅子上不住的摇晃脑袋。
“快了，快了。马上就好。”山本始终是快很多，已在着手最后一处银饰，头顶正前方的巨型月牙角。
